似乎察覺到不一樣的視線,夏佐朝她的方向望來。
姜婉蘋看見他抬手朝她揮了揮,漾出一抹淺笑,淺淺的,幾不可見,但對他來說已屬難能可貴,以前的他連這樣的淺笑都沒有呢。
慌亂的心才稍稍緩下,下一瞬間,像想通什么的她便又揚起更大的驚慌——她竟然……竟然在害怕他恢復記憶?
不是因為怕他恢復成過去的夏佐,而是因為她知道,他恢復記憶之后,就會離開了!
她悲傷的望著他,為什么她總是克制不了的對他感情深陷呢?
明明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很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她以為自己控制得了,沒想到還是不行。
她看見夏佐站起身,更加擔憂的,看來他也察覺到她的異樣了。
他比著手勢要她不要動,轉身就往大門走去,連走邊回頭擔心的看她,像是擔心她會不見了一般,并且加快腳步。
然后,一個服務生擋在他前面,眼看正回頭看她的夏佐就要撞上了,她才張口,他剛好轉回頭去,服務生伸手打算攔住他,她知道是因為他沒有買單。
異變只是瞬間,她驚愕的看著夏佐在眨眼間制伏了服務生,并將人壓制在地上,咖啡館里因這個意外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姜婉蘋拔腿往門口跑,還沒進咖啡館,就已經聽到里面有人在尖叫,也有人在喊報警,也有些客人跑了出來。
她沖進咖啡館,沒有多想立即上前。
“夏……”她才剛接近,手都還沒碰到夏佐,下一瞬間,他已經改以腿壓制服務生,一手扣住她的手,另一手以手刀緊跟著朝她劈來。
一旁有人尖叫,姜婉蘋見狀則是呆住,無法反應。
而夏佐冰冷的視線一觸及到她,悚然一驚,扣住她的手一扯,將她扯進懷里,擊向她的手及時往橫劈去,險險的從她的頸側擦過,劈到放置在門旁的大盆栽,砰一聲,盆栽里那棵樹干直徑約十公分左右的樹應聲斷成兩截,倒了下來。
一切動作從開始到結束,僅在眨眼間。
他緊緊的抱著她,呼吸急促,心臟驚恐的收縮著,頭傳來一陣抽疼,他不在乎,依然沉浸在自己差點打死她的恐懼中,渾身輕顫不已。
咖啡館里瞬間陷入一片寂靜,直到好一會兒之后,還是姜婉蘋先回過神來。
“夏佐,你趕快把人放開!”服務生還被他的腿壓制著。
夏佐身子一僵,抱著她站起身,退后兩步。
“他……要攻擊我……”他的聲音緊繃,頭抽痛得更厲害了。
“我才沒有!”服務生喊冤!澳銢]有結帳就想離開,我只是……哎唷!痛痛痛……”太過激動,扯到肌肉了,痛死人了。
咖啡館的其他員工小心翼翼的上前,攙著瞬間就被撂倒的同事退開。
“夏佐,你先放開我!苯裉O又說。
察覺他身子一僵,他“不愿放開”的情緒強烈的傳達給她,可是最后他還是放開她,低垂著頭又退開一步,雙手垂在身側,緊握著拳頭。
“真的很對不起!苯裉O對著那個遭殃的服務生一鞠躬!八皇枪室獾模械膿p失我會賠償,我會負起責任,請你們不要報警,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是要離開,他是看見我在外面,要出去找我!
“小P,你有受傷嗎?”咖啡館的老板出聲了。
“我痛死了,骨頭一定斷了啦!”小P嚷嚷。
“真的很抱歉,所有的醫藥費我一定會負責!彼@次腰一彎,沒敢再起身。
夏佐冷銳的視線瞪向服務生和老板。
“蘋,你不要這樣!”他不喜歡她這么卑躬屈膝,尤其是因為他!
“是我們的錯,本來就要道歉請求原諒。”她沒起身的偏頭望向他。
夏佐在她的眼光下,低下頭。
“小P,骨頭真的斷了嗎?”老板雙手抱胸問。嘖!這人是煞星,就算現在像個做錯事的小孩等著受罰,他還是決定少惹為妙。
小P動了動筋骨,又引起齜牙咧嘴,瞥了一眼和剛剛的氣勢有著天壤之別的煞星,抓了抓頭。搞什么?怎么現在有種他才是欺負人的壞人的感覺啊?
“算了啦,沒有傷到骨頭啦!”小P自認倒楣。
“好了好了,沒關系,誤會一場,小姐你不要在意!崩习逍Φ馈i_玩笑,一個手刀就劈斷一棵樹,可見那男人有練過,雖然現在看起來一副小朋友的做錯事等著挨罰的樣子,可是剛剛的情形他可是全才看在眼里,他們開門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們!苯鹛O松了口氣,挺起身子轉身夏佐,“夏佐,你還不快點跟人家道歉和道謝!
“對不起,謝謝。”他垂著頭,低低的說,拳頭握得死緊,隱忍著劇烈的頭痛。
哎!怎么這么聽話!老板心里嘖嘖稱奇。
之后,姜婉蘋買了單,連同幾張因為混亂而逃離沒有買單的帳單也一并結了,還賠償了服務生看跌打損傷、筋骨推拿的醫藥費、被劈成兩截的樹的錢……等等,光是那棵樹的錢,就比她兩個月的生活費還多。
離開咖啡館之后,她什么話也沒說,兀自走在前面。
夏佐靜靜的跟在她后面,因為忍著頭痛,所以沒有上前說話,直到頭痛漸漸緩下,他才輕輕的吁了口氣。
姜婉蘋沒有直接走到停車處,反而在公車亭里的椅子上坐下,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后,才終于看向他。
他就站在幾步距離外,用那幽幽的眼神望著她,一看見她在看他,立即低下頭。
她無聲的一嘆。
“過來。”她柔聲的說。
夏佐抬眼看她,躊躇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走到她身邊。
“坐下!彼终f。
他依言乖乖坐下。
“手給我。”她先伸出手。
他將手放在她手上。
“不是這手。”她搖頭。
他趕緊換手。
姜婉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怎么感覺好像在訓練狗啊?
夏佐聞聲立即抬起頭,霎時看見她的笑容。
“蘋不生氣了?”他低低的問。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沒有生氣!钡皖^看著手中的大掌,輕輕握住查看,果然看見手掌外側有破皮紅腫!拔揖椭滥愕氖质軅。”
“蘋有沒有……被我嚇到?”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只怕自己嚇到她。她的脖子絕對沒有比那棵樹強硬,那一記手刀如果落在她的脖子上,后果不堪設想。
想到剛剛自己差一點點就打死她,他依然余悸猶存。
“有!彼蠈嵉恼f。
“我……我以后不會了,我不知道是你……”他焦急的說,急切的保證!罢娴模院笠欢ú粫!”
“你也被我嚇到了,所以扯平。”她看得出來他嚇得比較嚴重。
“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你沒有傷到我,你傷到你自己了!彼噶酥杆氖。
“沒關系,我不痛!毕淖魮u頭。
“回去之后我再幫你擦藥!彼p聲的說。
他松了口氣,感激的閉上眼,原來他還能“回家”,他沒有嚇跑她。
“夏佐……”她抬頭望向他。“你那時候心中在想什么?”
“什么時候?”
“出手攻擊服務生的時候。”
“沒有想什么,他突然擋住我,又抬起手,我以為他要攻擊我,所以才出手反擊……”他微微皺眉,心里忍不住忐忑。那是一種反射動作,然而他為何會有這樣嚇人的反射動作?
姜婉蘋心里也同樣的不安。是什么樣的人,才會有這樣俐落的身手?敏銳的反射神經?致命的攻擊性?以及……毫無破綻的掩飾能力?
她還記得以前有一次他們約會,遇到混混勒索,他也是乖乖的把皮夾里的現金全部交給他們,連她一條外婆送給她,她非常珍愛的手鏈也被搶走,這件事曾讓秀映為之詬病,說他太沒用,明明長得一臉冷酷的殺手臉,卻是顆軟柿子。
雖然她很舍不得那條手鏈,但還是覺得人平安就好,幸好隔天早上那兩個混混就被警方逮捕,她的手鏈也找了回來。
現在想起來,當初的他掩飾得很好,完全沒有露出一絲破綻。
“對不起,害你花了好多錢。”他歉疚地說。
“算了,沒關系,錢再賺就是,你以后小心一點就好!彼膊蝗特焸渌,可心里依然忍不住忐忑,現在的他還真是一個會走動的不定時炸彈,擁有十足的殺傷力,卻無法控制自己。
直到現在,她才不得不承認,秀映完全說對了,她真的——不認識他!
這層理解,讓姜婉蘋心里更是黯然,原以為自己只是不了解他的“身外之事”,還自得的認為自己能讀他的心,沒想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的心,頓時陷入空前的慌亂。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