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會兒,前頭有間小房子,低矮的建筑非常樸實,兩個人相視一眼,松了口氣。看來,距離他們脫離這個鬼地方應該不會太遙遠了。
霍于飛率先上前,敲了敲房舍的門,沒人響應,里頭有炊煙,他們覺得奇怪,于是加重了力道。不一會兒,門終于打開,一名五官深邃的拉丁美洲婦人開了門,滿臉戒備!澳銈兪钦l?有什么事?”
“喔,美麗的女士,我們并沒有惡意!被粲陲w露出俊美討好的笑容,以流利的西語道,指了指身邊的唐湘茉。“正如你所見到的,我跟我妻子都是東方人,我們的汽車在中途拋錨,誰知那地方偏僻得求助無門,才狼狽地走到這里來……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回到市區(qū)去,也許你這里有些東西可以幫助我們……”
“好了,進來吧。”婦人打斷他的絮叨,一臉疲憊地將門鎖解開,放他們進門。
成功了!霍于飛朝身后的唐湘茉眨了眨眼,貌似得意,她一陣哭笑不得,可以肯定婦人絕對不是同情心泛濫才愿意收留他們。
兩人一塊兒走進屋內,盡管沿途有休息,水量不缺,但長時間跋涉還是讓唐湘茉非常疲倦,外加連續(xù)三天吃的都是些不怎么樣的干糧,讓她牙齦出血,不過疼歸疼,仍渴望喝一杯燙得能讓舌頭發(fā)麻的濃湯。
如墮冰窖。她一顫,眼神戒備。這屋宅沒什么可疑的,里頭確實是有人長期生活的樣子,但夫人干脆放行的態(tài)度和十足不顧的表情,始終很不協(xié)調。
她正想提醒,霍于飛大掌卻攪過了她的肩,以英語道:“親愛的,我們好像忘了東西在外頭,拿進來好嗎?”
她一愣,他們哪有什么行李?但他的話讓她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像是被某種冰冷的東西掐住喉嚨。她來不及言語,邊見霍于飛深灰色的眸底閃過一抹暗沉,輕聲的中文落在她耳邊。“我們得離開!
結果手才抵上門把,唐湘茉的背脊便一陣發(fā)麻。她太清楚這種感覺代表什么……
果然,放他們進來的婦人一臉陰沉,細瘦的手里多了把獵槍,直指他們,保險已被拉開。兩人身后的門板同時被開啟,門外站著三個面無表情的拉丁男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把槍,真正是前門有狼后門有虎的情形——
“把你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來,舉高,不許動!眿D人冷冷道,對著霍于飛講。對他們太不利,他能以自己賭,卻不能拿身邊的女人冒險;粲陲w扯了扯唇,從善如流地道:“好吧,美麗又危險的女人,全聽你的!
他怞出手,舉高,唐湘茉值得隨他動作。
身后有個男人立即上前給他搜身,另外有人搶過他的背袋檢查,把里頭的槍支彈夾全套出來;粲陲w身上的武器也一個接一個地被搜出:一把貝瑞塔93R的手槍,一把2mm的史密斯。韋森左輪、三個彈夾、一把軍刀、數(shù)個小型手榴彈……還有小匕首,幾根粗針藏在他腳踝及手腕的皮套里。
唐湘茉看得咋舌,這男人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武器百科!
但換個角度來看,他所有能抵抗的東西都沒了。這對他們的處境更加不利。
“還有你!”婦人轉而命令她,她就簡單多了,不過一把手槍而已。
知道確定他們再沒任何足以反抗的物品了,三個男人便要他們坐在椅子上,再將兩人的手各自反剪銬住。他們好細心,好似早就知道霍于飛的危險性,隨時都有三把槍指著他們的要害。
唐湘茉很緊張,卻又無能為力。眼下的情勢讓他們一點機會都沒有,霍于飛表情也很嚴峻,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抵抗,但乖乖收人擺布也不是他的風格,問題是現(xiàn)在……他得多顧慮一個她。
所以他也只能見機行事,以不變應萬變。
氣氛冷硬,其中一個男人掏出手機講了些什么。不一會兒,大門再度打開,唐湘茉看著來人,不僅睜大眼。
其實她不該意外,早在接觸門把的時候她便感應到某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哪是屬于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有如沼澤,黑暗無光,纏濕黏膩,她非常厭惡。
“路易斯……”
路易斯?內爾森抬了抬眉。他不再偽裝,金色的眸漾起一道殘忍血腥的光。“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唐湘茉噤聲。他似乎非常開心,哼起貝多芬的《歡樂頌》,好似早就期待她知道這件事。“基于禮貌,我想我還是做個自我介紹。路易斯?內爾森?羅佩茲?,雨果是我的雙胞胎哥哥,從小分得出我們的人沒幾個,所以你也不必太沮喪了!
老娘早就知道了好嗎?唐湘茉內心忍不住道,但任何一個有男子的人都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反駁敵人,尤其他們的腦袋還被數(shù)把槍指著,對方身后又跟著一名彪形大漢。
“你把雨果怎么了?”
“喔,你是問那個軟弱無能的雙胞胎哥哥?放心,他很好,好得很!弊詈笠痪湓捤茝难揽p里擠出,他金眸閃過一道憎惡的光,毫不掩飾的殺意從他瞬間緊繃的身軀涌現(xiàn),使唐湘茉頓時有種被冰雪襲身的濕冷感受。
他的恨如此強烈,鋪天蓋地,但……那是與他血緣相系的兄弟,不是嗎?
唐湘茉不解,但路易斯也不可能回答她。他瞅了瞅她,再瞥向一臉警戒的霍于飛,嘴角含笑,目光輕視,如看著兩只螻蟻!白粉櫮銈兓宋乙恍⿻r間,這個男人還折損了我不少人馬,不錯嘛。你當你是詹姆士?邦德?”
他拍拍手,點了支雪茄來怞,狀似悠閑地緩道:“喔,我真好奇你的命是不是也有007這么硬?”
“嗚!”
“住手!”唐湘茉尖叫。
霍于飛被打得嗆咳,一陣拳腳如雨幕般落下,拳頭擊打肉體上的聲音悶悶地回響在屋里。路易斯看著,噙著微笑上前,講雪茄按熄在他手臂上,霍于飛疼得咬牙,身軀緊繃,卻沒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一旁的手下繼續(xù)狠揍,每一下都朝著最疼的地方打;粲陲w不吭一聲地接下,鼻青臉腫,吐出血沫,偶爾抬起眼來瞥向她,那深灰色的眼眸卻一如既往地明亮,好似在告訴她:不要緊,我沒事。
唐湘茉看得眼眶都紅了,忍住嗚咽,咬破了唇。
路易斯非常滿意她的反應!昂昧,我想我們別浪費你們在地獄相愛的時間,現(xiàn)在告訴我——戒指在哪里?”
她抿唇,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但路易斯顯然不打算給她猶豫的時間,狠力甩了霍于飛一巴掌,“嘖,真疼!
打人的反倒喊疼,他甩了甩手,索性從腋下掏出槍來,指向霍于飛!澳阆氩幌朐囋囈粋人身上得打出幾個窟窿才會痛苦而死?”
這個變態(tài)!“我說過了,戒指在保險柜里。”她咽了咽口水,極力鎮(zhèn)定自己,回答。“在費德南告訴我以前,我根本就不曉得你不是雨果,我、我沒騙你……”
路易斯眉宇一挑,唐湘茉內心緊張得發(fā)汗,手心里也濕了一片。
她賭的是這個男人的殘忍——她幾乎能肯定費德南絕對沒好下場,路易斯根本不會給他多少反駁的時間,費德南要是聰明的話,不是逃了,就是在被抓回去之前飲彈自盡。
而顯然,她猜對了。
“看來我得親自押著你回邁阿密一趟!彼α恕4_實,換做任何人都沒法想象戒指真正的去向。唐湘茉暗自松了口氣,下一秒?yún)s見他赫然舉起槍支,“怦怦”兩聲,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兩顆子彈已經沒入霍于飛的胸膛!
唐湘茉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于飛!”
霍于飛灰眸同樣睜大,悶哼兩聲,身軀如緊繃的弦被拉扯到了極致,斷裂松開,在一陣怞搐之后似失去了所有氣息。路易斯得意一笑!翱磥砟愕尿T士也不過如此!
“你——”唐湘茉全身顫抖,心思紊亂,她努力集中精神,想感受霍于飛是否還有氣息,卻徒勞無功。這能力在緊要關頭竟不受她驅使,濃烈的血腥味混雜著槍擊后的煙硝,使她胃部怞疼,激烈想吐。他死了?不,不是的……
“于飛……”
“真漂亮!甭芬姿拱迤鹚莸哪槪仨粦n傷侵蝕,閃現(xiàn)和他同樣憎恨的情感,像恨不得將眼前的人千刀萬剮。一陣久違的愉悅使他像嘗過那些最頂級的貨,整個人輕飄飄的!澳阆雴栁覟槭裁匆@么做,對吧?嗯……中國人那句話叫什么?禮尚往來?對,就是這個,因為你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當然要好好回敬一下,不是嗎?”
唐湘茉無法理解他的意思,她腦子里紛亂一片,瞅著不遠的霍于飛一動不動,她用盡精神想接收屬于他的信息,再微弱都好,但路易斯的情感卻壓倒性地蓋過了一切。
她從未感受過這么巨大強烈的惡意,似黑暗里張牙舞爪的獸,恨不得撲上來咬斷她的脖子。她很不舒服,渾身被陰冷的恨意緊縛著。原來她錯了。路易斯厭惡的人并非雨果、他的雙胞胎兄弟,而是她……
“為什么……”她不懂,但她快喘不過氣來了。好痛……心好痛……滾!不要過來……于飛……如果不是她,他就不會涉險,他分明可以反擊的!
有什么東西將要爆發(fā)出來,她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周圍的一切伴隨她的意識遠去,就連失去摯愛的疼都感受不到。她迷亂了,好多人的記憶和情緒毫不掩飾地襲入她的體內,她快要承載不了——
第一個受到影響的人是路易斯的手下,他手里的槍支落地,痛苦猙獰地抱著頭跪地,雙目恐懼睜大,狼狽地用西語哭喊:“不……住手!別打我……爸爸!”
“你……”所有人嚇到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那人聲嘶力竭,模樣像是回憶起十分痛苦的事。路易斯嘖了聲,向旁人狠聲交代,“吵死了,直接給他一槍!”
但他的另外一個手下沒動作,他們紛紛繳械,眼神空洞而茫然,有的癱坐在地,有的則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皠P瑟琳……別逼我……不要過來……”
“你們——”路易斯終于感受到不對,但下一秒,一種如遭人挖刨腦袋的痛楚硬生生傳來,他悶哼一聲,想抵抗,但那股力量卻強硬地竄入他的頭部,深入其中,把那些他最不想面對的記憶刨挖出來……
不遠處,有個長相跟他并無二致的男人正以殘忍的眼神瞅著自己,和他相同的金眸滿是深深地疲憊和傷痛。“路尼……”
那個人喊的是他的小名,長大成人后,就連父母都沒再這么喚過他,他卻始終改不了口。他是他的半身,他們有同一個受精卵分裂而成,擁有相同的五官、眸色。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靈魂。
但無所謂,他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他傾心守護他那些笨拙的清高及美好,如同守護者一盤不染的蓮花。他信賴他,愿為他扛起家族所有最不堪的黑暗,然而,那個人卻背叛了自己,把戒指交給了另一個女人,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路尼……”那些幼時共同生活的畫面在他腦內交錯,路易斯頭疼欲裂,想伸手捉住,卻見他柔潤的笑容被他徹底撕裂,他離他越來越遠,他捉不住,舉目所見凈是一派血腥,一個個亡靈們從泥濘里進出,拖住他的腳步。他動不了,這里好冷,他不想再待下去,不,不要離開我,哥哥……
“你做了什么……”路易斯僅存的意識隱約明白這一切的反常來自眼前這個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但他已無力再做任何攻擊……
下一秒,他便被那些黑暗徹底吞噬,再無知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