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立了一分鐘之久,才緩慢移動步伐,在那扇大門前舉手按鈴。
宋子赫親自應門,乍見她,給了她一個溫存的擁抱。
“還以為你不來了!彼H吻她的額。
“你看起來精神還好!彼^察他的臉。
他已換了套休閑服,發梢微濕,身上明顯散發著沐浴后特有的清香。
“我一小時前吃了藥,現在好多了!
“我以為你是沒了藥才叫我拿來的!彼龑①徫锎械闹雇此幦〕鼋唤o他。
“本來是沒有的,以為你不來,就順便讓朋友帶來了。”他笑著解釋。
“啊,對了,是鄧欣……”她瞅了他一眼,提起額外帶來的食物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分類放好,不再說話。
“你剛才遇見她了?”宋子赫跟過來。
“嗯。”她頭也不抬,仔細挑揀出過期的蔬果,再堆疊進新鮮的。
“她是來拿東西的,我們稍微聊了一下!
“我知道!彼Z氣平淡,沒有異樣。
“你們說上話了?”
“嗯。”
“說些什么有趣的?你看起來不太開心!彼坠蛟谒砼,一臉興味。
“沒不開心啊,她曾經是你女朋友,好好招待她沒什么不對。”
“怎么我聽起來這話涵意很豐富,不太單純?”他雙手盤胸。
“你人不單純,想事情當然復雜!彼P上冰箱,對他吩咐:“我帶些吃的來,桌上另一袋是熱食,肚子餓可以先墊一下胃。既然你好多了,那我先回去嘍。”
她微微揚唇,擦過他的肩走出廚房,邊走邊想,她表現得很自然吧,盡管胸口無來由悶滯著,但這是為什么?一定有什么東西不太對勁,她一時理不出頭緒。
她懊惱地擰起了眉心,人剛到客廳,就被趕上來的他攫住了肘彎,使勁一帶,她重心不穩直往后跌,他巧妙勾住她的腰,居高俯視她!氨毯,你能不能吃醋就像吃醋的樣子,別老裝作事不關己呢?”
“吃醋?”她瞪著上方流露著欣喜的臉龐,那迷人的笑顏像是一把鑰匙,在頃刻間打開了她混亂的頭緒,一個意念竄上心頭--她愛上了這個人?如同鄧欣所斷言,她也愛上了他?而這一陣子的躊躇不定、旁徨不安,全都源自于此?
“你不會真以為我剛剛和鄧欣做了什么吧?”宋子赫微瞇眼。
“……”不,她來不及想到這點。
“傻瓜,上回怪我不夠關心分手的情人,現在又擔心起來了,你是不是太矛盾了點?”
“……”矛盾?是啊,她太矛盾,她身在此地就是一個矛盾。如果她懂得當機立斷,有些困擾根本就無從產生了,也許現在還來得及,趁情根未深種……
她立時站穩,反應令他訝異。“我沒事,你別想太多,千萬別想太多,我回店里了--”
“田碧海--”他盤起了雙臂,嘴角眉梢掛著慍色。
“就這樣,東西記得吃,再見。”她拔腿就跑。
剛起步就又被扳轉回身;這次他不再寄望用言語溝通,田碧海設下的防線比他預測的還深,他捧住她的臉,準確地吻住她,不是淺嘗即止,他強勢深入,以他渴想已久的方式吻她,那是幾近吞噬而不得喘息的吻法。她瞠目而視,驚嚇指數直線上升,兩手胡亂抓扯他的衣襟,不斷往后退卻,迫使兩人四肢交絆傾跌至沙發上。他吻得不甚暢意,只好中止,對張口結舌的她提點:“你能不能稍微配合一點?”
“你怎么--老是那么霸道!”她喘不能言。
“證明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啊!彼槐菊。
“你快起來--你壓到我--”她慌亂推擠他的胸膛,肢體的悍然貼近觸動了她的某束傳導神經,奮力加上緊張,她的顴骨泛起渲紅,鼻尖冒汗。
這景象在宋子赫眼里卻別具意義。田碧海單純得超乎他的想像,他判定那些驚慌失措純粹是缺乏經驗的結果,他瞧著端詳著,打從心底生起笑意,加倍舍不得放開;他選擇俯下身,繼續親吻她,落點從臉龐蜿蜒至頸項,直抵胸前,底下扯開的襟口緩緩釋放出她身上的特有氣息,刺激了他原本不打算點燃的情欲,他忍不住伸手解開了那兩顆礙事的鈕扣,雙唇密貼在她隆起的白皙肌膚上。
“你在做什么--”她驚駭地想掙扎坐起,他直接下壓的體魄根本文風不動!拔艺f你在做什么--”
“碧海,我真的喜歡你……”他低喃著,熟練地騰出另一只手,潛進她的裙擺,長指沿著她的小腿溫柔地向上摸索,搭放在她大腿內側,這個簡單的挑逗動作像一道引信,驀然間她開始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碧海?”他輕喚。即使是初次嘗試,她的反應也未免太強烈了吧?
他抬頭探看她,她的臉緋紅,正用力地在呼吸,她的眼神努力對上他,勉強迸出一句:“快讓開--”
不需他身讓,她趁勢從兩人間的縫隙中屈滾下地,狼狽爬起后直奔最近的洗手間,趴伏在馬桶上劇烈地嘔吐起來。
這急轉直下的一幕讓宋子赫怔愣不已。他聽見洗手間傳來的異聲,匪夷所思地尾隨察看,蹲跪在地的田碧海背對著他,不停作嘔,她按壓了幾次沖水鈕,似乎才止住了反胃的沖動;她緩慢地直起身,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隨意用雙手揩了揩水漬,轉身見到他,她迅速垂下眼。
“怎么回事?”他抬起她下巴,只見她滿臉倦意。
“……”
“我不懂你這是--”
“拜托,我得回去了!彼龤馓撀暼,推開他的手。
這次他不再阻止她,他仍兀自在訝異中。從認識田碧海那一刻起,除了她那張似曾相識的輪廓,她不斷給予他嶄新的經驗,但他的想像力再豐富也絕無可能到此一層--她竟因他的愛撫而感到反胃?
他目送她倉皇離去,第一次回頭省思,她在最初時即不停對他釋放的訊息--“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生……我不能愛你……你會失望的……”
這代表了什么?暗喻了什么?
他困惑得太陽穴再度隱隱隱作痛起來。
*****
無論那些話代表了什么、暗喻了什么,他要得到的是一個確實的解答,而非模棱兩可的揣想。
他苦思良久,安眠藥失去了作用,而腦部活動依然十足暢旺,他黯著眼圈到公司上班,所有近身下屬被他難得一見的肅穆嚇得互相以眼神交換,主動避開他視線所及之處,以免招來池魚之殃。但一整天下來他也就靜坐辦公室沉吟,多余的字眼絕不多說,中飯略過,下午茶拒喝,笑話不出口,他甚至鎖上了門,保持思慮的專一,然而他的結論照樣從缺。
他像推翻棋盤一樣重新思考過。
田碧海不熱中肢體接觸,甚至曾疑似因此昏厥;不欣賞健美猛男,至今是他的最長追求期紀錄保持人,對黃色笑話免疫,對裝嬌扮俏毫無興致,一己之力能解決的事絕不假男人之手,工作時總以嚴肅面目示人(尤其男性),廣泛閱讀但除去軟性言情,重點是她嚴重抗拒他的愛撫……
堆攏起來還需要任何事例加強心證么?所有的箭頭均指涉同一個方向,也是他決計不愿接受的事實,她不過就是一個--
不,他連說出口也不情愿。
五點一刻,他悶聲不響走出辦公室,不理會秘書的叫喚,直奔宋子俐的服裝店。
他大剌剌推開玻璃門,走向正在柜內彎腰熨燙裙擺的堂妹,指節敲了兩下柜面,直口直面道:“小俐,你是怎么認識田碧海的?”
宋子俐莫名地直起腰,她環顧店內還在巡逛的兩名女客,又看了看臉色極差的宋子赫,壓低音量道:“你吃錯藥啦?”
“快說!彼淮蛩泐櫳隙Y貌。
“朋友間接介紹的啊,她們以前在國外念同一所學校,但不同院系!
他暗自忖度,又道:“你知不知她曾和誰交往過?”
她朝天花板轉了轉眼珠道:“沒聽說過也沒看過,我以為她眼光高!
“經常來往的好朋友呢?”
“說真的我不清楚,她看起來挺冷淡的,公事公辦之外,很少和別人套交情,也不參加聚會、同學會之類的!
“……”
宋子俐突來飛天一筆道:“噫,你這么一問讓我想起看過的一則報導。有一對男女同居了十年,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十年喏,鄰居和他們也熟,不是深居簡出的那種,有一天,男的無預警消失了,再也不出現,搞得女人發狂,拚命查了半天才知道那男的身分,他的過去,一切一切全都是假的。所以呢,現在的人做了什么,除了FBI之外你不一定都知道,和誰來往也不一定要公告周知,何況碧海她這么低調,其實,最有可能閃婚的就是她這種人了……欸,你干麻瞪我?我又不是暗示你她另外有人了,你不是又踢到鐵板了吧?”
“別說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她翻了翻白眼,掌拍柜面道:“那好,我就說真正有用的話吧。宋子赫,你不必那么緊張東查西問的,你閱女無數,會不了解人家到底對你有沒有心?況且,就算這次失手又如何?你不會以為你永遠不會有這種時候吧?趁早習慣吧!
“受教了!彼鏌o表情告辭。
一置身室外,冷風乍然拂面,席卷了他的焦躁不安。他狠狠吸一口涼氣,忽然整個安步下來。
他的確不必再東查西問,真正切身感受的人是他自己,無論枝微末節再惱人,都不能掩蓋過一些事實;田碧海一向淡漠的眸光逐漸明暖,被擁抱時從原本的僵硬到后來的自然,偶爾被他逗樂時的羞怯懊惱,靜靜注視他時被他捕捉的尷尬眼神,自發性的微笑變多了……
而真正的答案來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