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皓飛臉色倏然一沉。
她沒進(jìn)府之前,究竟過著什么樣的日子?
他查過,她是淮玉城神醫(yī)丁太仁的閨女,丁太仁并非兩袖清風(fēng),他憑著一手絕佳醫(yī)術(shù)累積了不少財富,而在他過世之后,續(xù)弦妻子徐氏竟然會把他和元配妻子唯一的女兒賣為奴婢?
那個徐氏是存著什么心,要她在臉上貼著難看的西瓜子?而她竟也傻傻的遵從指示。
他垂眸凝視她,不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轉(zhuǎn)而執(zhí)起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叭硕啵瑒e走散了!
她的手很粗糙,還有厚繭,才為奴一年半不可能這樣,在進(jìn)李府之前,她不知道已經(jīng)做了多少粗活。
“少爺,我們不回府里嗎?”被他親密的拉著手逛大街,丁香心中小鹿瘋狂亂撞。他的舉動怎么都如此勾人啊?
“我們慢慢走回去!彼p輕搓揉著她的手,回憶著五年前為他治療的那一雙細(xì)滑柔荑,跟如今的她天差地遠(yuǎn)。
“奴婢也想慢慢走回去,但奴婢是出來跑腿辦事的,偷偷去大悲寺做法事已經(jīng)很過分了,若再慢慢走回去,恐怕不能對嬤嬤交代!彼麨槭裁匆恢边@樣玩她的手?很好玩嗎?
他可能覺得很好玩,但她心跳得越來越快了,真怕心兒會跳出胸口。
“我是什么人?”皇甫皓飛好笑地反問:“難道我要你陪我慢慢走回去,還需要對什么人交代嗎?”
丁香噗哧笑出聲!罢f的也是!
旁邊的燒雞攤子傳來陣陣香味,丁香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肚子咕嚕叫。
因為急著去大悲寺,所以她沒吃午飯。
“我餓了!被矢︷╋w突然停下來,剛好就停在燒雞攤前面,吩咐伙計道:“給我兩只燒雞!
丁香瞪直了眼。“兩只?”
不是兩只雞腿,而是兩只燒雞?他食量有沒有這么大啊?
兩人在小攤子坐下來,熱騰騰的燒雞送來了。
丁香一看,這燒雞倒是袖珍型的,而且醬汁入味,香得要命,她竟然不知不覺就吃完了,還吮指回味。
“要不要再來一只?”皇甫皓飛調(diào)侃她。
丁香挺不好意思的。
燒雞攤旁邊是甜湯攤,兩人吃完了燒雞,又順理成章的到隔壁站著吃甜湯,人一碗姜糖熱圓子,丁香吃得心滿意足,小腹都出來了。
一輪皓月當(dāng)空,兩人再往前逛,人越來越多,已經(jīng)快到正彩門了。
“聽說連京里的長平侯都來了!倍∠阏f道。
放眼望去,清楚可見正彩門前搭起了十幾座燈樓,每座燈樓上都扎著龍鳳,高高的戲臺上在唱著武松打虎的戲碼,那里搭著紅色棚子,長平侯、劉太尉和縣令及其眷屬們坐在那里,有衛(wèi)兵在來回巡邏。
皇甫皓飛看到一群人擁擠著要去摸正彩門上的雙龍吐珠,人聲嘈雜,不斷有呼叫聲傳來,人流就滯塞在那兒,推擠到都快出人命了。
“少爺,您要不要也去摸摸龍珠?”丁香興匆匆地問,這是她第一次逛燈會,心情格外興奮。
“摸那個做什么?”在他看來,那些百姓正在進(jìn)行很危險的活動。
“摸福氣啊!倍∠阈σ饕鞯卣f!懊烬堉榈娜耍院缶蜁泻酶,但必須連續(xù)摸八下,八字同發(fā),是這意思!
皇甫皓飛仍舊無動于衷!拔也恍枰!
丁香笑容滿面地說:“那奴婢要過去摸了,奴婢最缺的就是福氣了,要過去多摸幾下,您在這里等奴婢一下,奴婢去去就來!
他怎么可能讓她去冒險?皇甫皓飛眉峰一皺,一把拉住了她!安荒苋!
丁香微微一愣。“?”
就在這時,人辭一陣大亂,尖叫聲四起。
有人高聲大喊,“有刺客!保護(hù)侯爺和太尉大人!”
一時間,搶著摸龍珠的人推擠成一團(tuán),人們四處奔逃,你推我擠的,有人不見了孩子,有人在哭著找爹娘,原本熱鬧的大街頓時亂成一團(tuán),彷佛發(fā)生暴動了。
“你快回府!”皇甫皓飛從懷中拿出一只小鐵球塞進(jìn)丁香懷里。“這是雷火彈,只要拋出去就行,危急時可讓你有時間脫身!”
“少爺——”丁香心驚膽跳的看著他塞過來的小鐵球,心里很不安。
如果沒有危險,他為什么要把這個交給她防身?
“我去追刺客!”皇甫皓飛叮囑道:“記!不得向任何人說你今晚跟我在一起!”
“少爺!”
丁香想阻止他去涉險,但他已經(jīng)展開輕功,才一眨眼,就已經(jīng)不見他的身影。
丁香煎熬了一晚,一大早就跑去臨風(fēng)閣打聽皇甫皓飛回來了沒有。
她不能明問,一個奴婢問少爺?shù)南侣浜芷婀,只能旁敲?cè)擊,但旁敲側(cè)擊的結(jié)果是沒人有看到少爺,她更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昨夜那么亂,他又把可防身的雷火彈給了她,還說要去追刺客,他不會是遇到什么危險了吧?
雖然見識過他的武功,但她還是擔(dān)心至極,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怎么辦?偏偏他又交代不能向別人透露昨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
“長平侯昨晚在燈會上遭到刺客行刺,當(dāng)場身亡……”
“因為這樣,本來要舉行三天的燈會暫停了,真是可惜!
聽到幾個奴婢在議論紛紛,丁香如遭雷擊。
以為只是有刺客而已,她萬萬沒想到,長平侯竟然就那么死了。
長平侯是縣令從京城邀來的貴賓,也是當(dāng)今皇上重用的大臣,竟然在淮玉城遇刺身亡,這消息一定已經(jīng)在城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有人說,這件事跟平南王有關(guān)。”有人壓低了聲音。
丁香專注聆聽。
“司馬昭之心啊,平南王一直想除掉長平侯不是嗎?利用這次燈會……”
“噓~不要胡說,這可是要?dú)㈩^的……”
大家立刻噤聲不語了,丁香心情沉重不已,想到少爺不知道平安與否,她就忐忑難安。
她正要回去自己院落時,竟遇到了趙千嵐迎面而來,她想躲都沒地方躲,只能硬著頭皮停下來請安。
“你在這里做什么?”趙千嵐見她從臨風(fēng)閣出來,臉色一變,語氣十分嚴(yán)厲。
“奴婢該死!倍∠忝嫔缤,找不出自己來臨風(fēng)閣的理由,她并非負(fù)責(zé)打掃這里的下人。
“難道你是來找少爺?shù)?”趙千嵐懷疑的盯著丁香,見丁香不語,她更是為之氣結(jié)。“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如果你再不知分寸,胡亂糾纏少爺,那就不要怪我狠心把你賣了,少爺不是你可以碰的人,他……他是很尊貴的人,你最好不要癡心妄想。”
丁香大氣不敢喘一聲!笆,奴婢知道!
晚上,她做完了份內(nèi)工作回到房里時,竟奇怪的看見有只鴿子停在窗臺上,鴿腿綁了紙條,她連忙去解下,鴿子馬上飛走了。
紙上只有三個字——胭脂樓。
是叫她去胭脂樓嗎?是少爺叫她去的嗎?
要命!她根本沒看過少爺?shù)淖,無法得知這是否是少爺?shù)墓P跡。
不管了,就去看看,如果不是再回來就好了。
她連忙找了個理由出府,李嬤嬤向來很照顧她,聽她說要回家探視生病的后娘,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答應(yīng)了。
胭脂樓位在綠水河畔的金鉤巷里,在淮玉城,沒有人不知道金鉤巷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簡單的說,金鉤巷里全是勾欄青樓,巷前總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有錢的就往高級的百花樓去找美貌出眾的艷妓,沒錢的就隨便找個便宜的姑娘帶去胭脂樓這樣三流的客棧溫存一番。
若在平常,丁香絕不敢涉足金鉤巷,她既不是男人,不是來找娼妓,那么就會被當(dāng)成是在這里賣身的娼妓。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進(jìn)金鉤巷,也到了胭脂樓,卻只能急如熱鍋螞蟻般的在門口徘徊,因為,少爺叫什么名字,她不知道啦!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丁香轉(zhuǎn)過身去,一名眉眼機(jī)伶的小廝好奇的看著她!澳闶遣皇嵌」媚?”
丁香訝異的看著他!拔倚斩]錯!
小廝對她招招于。“跟我來!”
丁香心里滿是疑問,她跟著小廝進(jìn)了胭脂樓,只見處處都是醉醺醺的男子摟著姑娘毛手毛腳,讓她極度不自在。
她跟著小廝上了二樓,從四周房里傳出的淫聲浪語讓她臉都紅了。
小廝打開一間房,朝里面努努嘴!澳阋业娜嗽诶锩妫医行∪,里面的客倌給了我一錠金元寶,你有事再叫我,只要在門口吹兩聲口哨,我就會過來……不過,如果他死了,你可千萬不要叫我過來!
這番沒頭沒腦的話讓丁香不明所以,但是等她進(jìn)了房,她就懂了。
房里,有個躺著不動的人在床上,身上白袍的樣式正是她家少爺昨天穿的。
丁香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她顫抖著走過去。
躺在床上的人果然是她家少爺,雖然沒有看到明顯外傷,但他卻如同死去一般,面色如紙,難怪小三子會這么說。
她的心臟一陣無力,本能伸手探他鼻息。
幸好,還有鼻息。
然而,她再摸他皮膚,發(fā)現(xiàn)他渾身滾燙,一按脈門,緊促微弱,分明是中了毒,而且還是劇毒。
“少爺!”丁香喊他,差點(diǎn)哭出來。
皇甫皓飛緩緩睜開眼眸!啊摇辛藙《,不要通知任何人,你治治看,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你在醫(yī)治……”
丁香止不住的淚水直流,她哽咽道:“是,奴婢知道了……”
不要她通知任何人,一定有他的理由,現(xiàn)在不是問的時候,也不是哭的時候,他完全是靠著深厚的內(nèi)力勉強(qiáng)在支撐,如果再不醫(yī)治,他就快死了。
她定了定神,努力回想看過的醫(yī)書……刮骨療毒是免不了的了,她毅然決然地道,“少爺,奴婢要先看看毒傷在哪里。”
皇甫皓飛闔上了眼!安恍枰獑栁,現(xiàn)在開始,我任由你處置!
才說完,他突然重咳幾聲,吐出了黝黑的血塊。
丁香淚眼模糊,心里沉重,他的毒已經(jīng)擴(kuò)散到五臟六腑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小心解開他的衣襟,看到肩胛處的傷口已經(jīng)呈現(xiàn)墨黑,她連忙喚來小三子,要了垮熱的小刀、針線和一小盆煮沸的熱水。
身在三教九流出入頻繁的煙花場所,小三子彷佛見怪不怪,什么也沒多問就去準(zhǔn)備了。
既然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她在治療,那么就只得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雖然這樣的方法很危險,但她相信以他深厚的內(nèi)力應(yīng)該可以護(hù)住心脈,渡過這次的難關(guān);再說現(xiàn)在情況緊急,她也來不及煉制解毒丹,只能硬著頭皮幫他療毒了。
小三子把東西送進(jìn)房后,她小心地割開他發(fā)黑的血肉,幸好沒有傷到經(jīng)脈,傷口又貫穿了身體,可以讓毒血流出來。
雖然他只是緊緊擰著眉心沒有喊一聲痛,但她知道那并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痛,她倒希望他可以痛暈過去,至少會好受一點(diǎn)。
割開傷口之后,她親自為他吸出毒液,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縫合傷口,見他不斷冒冷汗,身子全濕了,怕他傷口還沒好就感染風(fēng)寒會有危險,半個時辰就替他擦拭身子一次,一遍遍的為他更換鋪在身下的布巾,連眼睛都不敢闔上。
他中的是世間少見的絕頂劇毒,比他五年前中的毒還要劇烈十倍,她已經(jīng)有五年沒看醫(yī)書了,也沒替人看過病,她實(shí)在沒把握自己是否能救活他。
她已經(jīng)盡了全力,現(xiàn)在只能求老天爺不要帶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