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還真是說進她心坎里。
佟海欣隱隱嘆了口氣,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竟然永遠都能在她主動開口之前,先從她的同事那里得知她又接了什么新戲,什么時候要出外景,唉,真的是插翅也難飛。
算了!別提這個,想到就又好氣又心煩,佟海欣擺了擺手,一鼓作氣將信箱袋塞進妹妹口袋里。
「這錢妳收下就是了,不收我要生氣了。」
「好啦好啦。」佟海音吶吶地把信封袋收來,不再推了,就當作幫盼盼存嫁妝好了,姊姊要是生氣,她是會怕的,不過,怕的是姊夫找她算帳就是了。
「那我回家嘍!妳姊夫跟盼盼還在外頭等,不用送我們出去了,明天見。」
「好,姊,明天見!贡鞠胝酒鹕硭玩㈡⒆叱鲩T外的佟海音被佟海欣一把按回工作桌前。
忽地,佟海欣眼角余光瞥見了臺面上那只染血的小鞋子。
這些小鞋子,妹妹起碼做了幾十雙有了,做來得心應手,熟練有余,看來,最近妹妹眉頭間那份極力掩飾的輕郁神色,并不是她多心。
「何楚墨呢?他這幾天為什么沒來?」她一向討厭拐彎抺角,于是問得場白。
佟海音的生活極為單純,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照顧盼盼,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從前陣子開始多了個何楚墨,眼下,既然何楚墨不見了,能令妹妹走神的,還會有什么別的?
「噢……他最近,嗯,可能工作比較忙吧,啊哈啥!」干笑。
這么心虛的樣子,佟海欣會相信她的話才有鬼。
「吵架了?」絕對是。
「也、也不算吵……沒有啦……」越說越氣虛。
「怎么?妳把人家當搬運工,使喚得太過,惹人家生氣了?」何楚墨那個每周來幫妹妹扛貨、搬貨,甚至還幫忙裝箱打包的任勞任怨模樣,跟她老公真的是有得比……她一直以為他與妹妹之間八九不離十,好事應該就快近了,怎么最近變成這樣?
使喚?使……?
她是嗎?仗著何楚墨對她的疼愛,于是對怹胡作非為?盡情使喚?
「……妳明明看得出來羅小姐很喜歡我,卻也由著她鬧,搶也不搶,這么大方,拱著手便讓了,是因為我沒有什么好值得讓妳站出來爭一爭、吵一吵的嗎?海音,在妳心里,我似乎沒什么重要性……」
「……如果妳真的想拿我去底去換……麻煩妳在問口之前先想清楚,我究竟是妳的誰,我得是妳的誰,才能讓妳這么毫無顧忌,這么毫無保留地想給便給,想換便換?」
于是,像什么開關被打開似地,佟海音抱住佟海欣,哇一聲地哭出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我沒有想要使喚他,沒有想要對他這么壞,更沒有像他說的,想要把他讓給誰,我真的沒有要讓、真的沒有要讓的啊……我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我只是嚇了好大一跳……為什么他都不聽我說?我知道是我不對,但是,我……嗚……嗚嗚嗚……對不起嘛……」越說越覺得自己理虧,所以哭得越來越厲害,越來越內疚。
「……」這話說得這么支離破碎,她怎么聽得懂?佟海欣很無奈地撫了撫妹妹背脊,安撫地道:「妳慢慢說,說清楚一點!
「我已經……我已經……嗚……說得很清……嗝……」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竟然開始打嗝。
這、這……?
好,幸好她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副導演,什么戲沒拍過,什么難伺候的導演跟編劇沒搞定過。既然妹妹說她說得很清楚了,那就從對白里去抽絲剝繭吧。
「他說妳想把他讓給誰?」
「一個壞……嗝……」唔,說別人壞話是不對的。「一個女……嗝……」
女人?這不是廢話嗎?佟海欣的白眼快要翻到后腦勺去了。
「那個女人是他的誰?他同事?他前女友?前妻?還是他老婆?」
「都、都不……嗝……」她想,她現在哭成這樣,還不停打嗝,一定真的很丑很丑,很符合她以前想要的標準,可是她怎么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嗚,嗚嗚,為什么她現在還有心情想這個?
「都不是?那他有叫妳不要去找他,說以后不要再跟妳見面,說他不愛妳不要妳了嗎?」
「嗝……他……沒有……」佟海音搖頭,打嗝越演越烈,一句話說得亂七八糟,支離破碎。
何楚墨叫她想清楚之后再跟他見面,再討論日后要怎么走下去,這是以后都不要再見面的意思嗎?
應該不是吧?可以,到底是什么,她真的不懂,如果事情就這么簡單,為什么何楚墨當天都不聽她說話,不讓她把話說完?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有說要分手嗎?有說要老死不相往來嗎?」佟海音搖過頭之后,現在又猛點頭,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佟海欣都跟著頭昏了,于是只好問得更簡單一點。
很好,她妹妹現在是搖頭。
「都沒有?都沒有的話,那妳就趕快去找他啊,跟他說沒有他,妳連鞋子都不會做了,說妳好愛他,叫他趕快回到妳身邊,說妳沒有他就活不下去。」這么肉麻的對白,佟海欣卻說得面不改色,毫無表情,毫無起伏的嗓音就像在向女演員提詞。怪了,她自己要說服別人很容易,怎么她當初面對感情時,卻連一句愛都說不出口?
「……」她都已經這么可憐了,她姊姊還欺負她……這種話,教她怎么說得出口嘛……嗝!
佟海欣望著難得哭得淚漣漣的妹妹,忽地露出了個神秘難解的笑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鏗鏘有力地在她耳邊說道——
「佟海音,我告訴妳,像何楚墨那種捧著鐵飯碗,五官長得好,又有幾分體格的男人是很受歡迎的,如果妳不喜歡他就算了,但是,如果妳喜歡他的話,妳最好看牢他,別被那些半跟殺出來的女人覬覦,像他這種會下廚,還會早起晨跑的男人,很可口很迷人,很值得爭一爭、搶一搶!
這句對白,真是似曾相識……佟海音現在知道,她當時為了鼓勵姊姊與姊夫在一起,對姊姊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有多么的不討喜外加討人厭了。
「你出……嗝去……嗝……啦!」
砰!佟海欣被妹妹一把推出門外。
這場無意義的姊妹談話,在佟海音哭得凄凄慘慘的打嗝聲中結束。
當晚,佟海音在一個抓不住何楚墨體溫的夢境之中醒來。
心思百轉千回,無論如何是睡不回去的,索性搭了件外套下床,打開電腦,一登入自己的賣場,眼光便不自覺停留在何楚墨曾留給她的那筆負評之上。
負評給了,即使之后再如何修正,都是無法完全擦去的,就像何楚墨曾經走進過她生活,留下的痕跡也無法抺滅一樣。
那么她說過的話,做過的錯事呢?是不是也像負評一樣,擦不掉也抺不去,不管怎么努力,都無法重新再來?
但是……轉念又想,她有努力嗎?
姊姊說,像何楚墨這樣的男人,很值得爭一爭、搶一搶的……她有爭嗎?她有搶嗎?何楚墨氣她,不就是氣她的沒有爭嗎?
仔細想來,何楚墨當初好歹修正了他給她的評價,那她呢?她有修正自己的態度,試著彌補曾經發生過的錯誤嗎?
沒有,她沒有。
她這幾日只是躲著,像頭埋進沙子里的鴕鳥一樣,凈顧著惶惶不安,后悔莫及,卻沒有做些什么。
她得做些什么是不是?何楚墨不就是要她做些什么?等她想清楚他究竟是她的誰?
她想清楚了,她想。
何楚墨究竟要她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她想,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于是,佟海音打開電腦,進入社會局網站,將緊急生括扶助金的線上申請表單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