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墨把箱子拉過來,重復同樣的封箱動作,沈默了會兒,又問:「妳和孫女士依然有保持聯絡的事,妳姊姊知道嗎?」
她們姊妹感情聽來似乎不錯?最終,他對她過多的關心與好奇還是令他問了這個有交淺言深的問題。
佟海音手邊的動作停下來,一臉神色復雜地望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何楚墨,我應該讓我姊知道嗎?」出口的話音像求助,聽來有些困惑!肝覜]有告訴我爸,也沒有告訴我姊……我當年找我媽,就真的只是偷偷地找,后來,與我媽聯絡上了,相認了,在這個家里,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已……何楚墨,我爸再婚之后,我們家人之間感情其實挺好的,如果我說了,我繼母會不會覺得不舒服?而我二姊,她一直覺得自己被親生母親拋棄了,如果我告訴了她,她會不會也像被二度傷害一樣,重掀了舊傷口,越想越傷心?何楚墨,我沒有說,也不敢說,你這樣問我,是因為其實,我應該要說嗎?」
是他的錯覺嗎?她煩惱了多久?如果她沒有遇見他的話,她要找誰來幫忙發放孫女士的補助金?
「妳的家人我不了解,我無法給妳意見!
也是。
佟海音與何楚墨的視線相凝,沈默了會兒,又低頭繼續機械化的裝貨動作。
何楚墨忽然覺得自己方才的回答似乎不太近人情。
也許,她真的是好不容易,才陰錯陽差地找到了一個人,可以與她商量和討論這件事,結果他卻說「我無法給妳意見」……
「我想,如果我的前妻經濟上遇到困難,我會很樂意幫助她的!瓜肓擞窒,終于吐出這句;蛟S,這筆補助金應該由佟海音的父親來發比較適當。
「何楚墨,你有前妻?」天哪!真看不出來耶!離婚的原因不知道是什么?
「我是指假設,小姐!购纬珱]好氣地睞了她一眼。
他無奈的表情令佟海音一掃陰霾,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怎么知道?這年頭人人都可能離過婚……欸,可是——」話鋒一轉!负纬,你真的認為我應該告訴我爸嗎?若是我繼母知道了,心里會不會很不舒坦,以為我爸還跟前妻藕斷絲連?」
「當不成夫妻,也可以還是朋友吧?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尤其又是像孫女士這種非常時期,應該也無可厚非。怎么?妳和前男友都沒有聯絡嗎?還是,妳現在的男朋友很介意妳與前男友聯絡?」何楚墨承認,他這句話隱約包含了點試探的意味,他竟然直到此時才驚覺他從沒想過佟海音是不是有男朋友這個問題。
他總是看她與盼盼同時出現,從沒見過她與任何男人走在一塊兒,所以之前,才會有那個以為她是單親媽媽的推測。
那么現在,既然盼盼不是她的孩子,她是單身嗎?她身邊沒有男人與她一同進出,會不會是因為她在談一段遠距離戀愛?也許她在一段穩定的關系里?
坦白說,他并不希望她身旁有除了他以外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我會不會和前男友聯絡?我又沒有交過男朋友!官『R粝胍膊幌氲幕卮馂樗脕硪粋不可思議又不可置信,兼之認為她在胡說八道,并將喜歡悅隱藏得很好的表情。
重點不是她有沒有交過男朋友,重點是在她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喂!干么?沒交過男朋友很奇怪啊?」這是什么臉?真是……沒禮貌!
「是挺奇怪的!拱l生在如此美麗的她身上尤其怪異。「沒有人追求妳嗎?」
「誰追我?郵差?還是快遞?」除了這兩天為她送飯來的何楚墨之外,會按門鈴來找她的,只有這兩位了。
老實說,若是郵差或快遞追求她也不奇怪。
「求學時代呢?妳從前在公司行號上班的時候呢?」
「……有!瓜肫鹆藦那澳俏涣钏笫艽驌舻那巴拢曇舨蛔杂X地悶了起來。
「沒有妳喜歡的?」
「……也不是沒有!
「然后呢?」
「然后?我拒絕他們之后,就沒有然后啦!钩四俏荒型轮,大部分都是這樣。
「沒有不喜歡,卻要拒絕,為什么?」如果這世界上有個怪異排行榜,何楚墨相信,他眼前的小姐必定榜上有名。
「我就覺得,好像還沒有那么熟,可以先觀察一下再說嘛!」交往交往,難道是一方告白了,就可以交往了嗎?
那回,幸好她有堅持先觀察一下,否則,她不只心碎了一地,還為了那個拿她下注、替她標價的混帳贏了一堆賭金……
交往之前先觀察,也不是沒有道理,何楚墨又問:「觀察之后呢?」
「什么觀察之后?我就說我拒絕了他們之后,他們全都音訊全無,人間蒸發了,哪里還有留下什么讓我觀察啊!官『R魮䦟嵰愿妗
觀察?拒絕?拒絕?觀察?
原來,這小姐是先拒絕再觀察,而不是先觀察再拒絕嗎?何楚墨突然想通了什么,再也忍受不住地笑出來。
「喂!你很沒禮貌欸!」這有什么好笑的嘛!佟海音瞪著他難得放聲大笑的臉,出聲抗議。
「觀察就說觀察,妳直接拒絕,他們當然人間蒸發。」
「為什么?而且,是誰剛剛還說,當不成夫妻也可以當朋友?就算我拒絕對方了,他們要是真的喜歡我,為什么就繼續關心我了?」她一直都很納悶啊,他們嘴上都說有多愛,有多喜歡,那既然這么愛、這么喜歡,為什么不繼續陪在她身邊?
感情不是慢慢培養的嗎?時日一欠,她感到踏實了,自然就答應了,莫名其妙地沖到她眼前,莫名其妙地就說想跟她交往,要她怎么點頭嘛?
「小姐,我不知道妳從前遇到的人是怎樣的,但是,長久以來待在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身邊,是會累的。」
「……」是嗎?是這樣嗎?但是,她好像沒有遇見過在她身邊待很久的人耶!
他們總是認識她不久就跑來對她說喜歡,連她的性情都摸不著,家庭狀況都不了解……她總覺得,何楚墨現在說的,跟她正在描述的狀況,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況,與那個讓人生中首度心動,卻慘遭滑鐵盧的事件更不相同。
「像孫女士,她一定也是因為妳父親身邊累了,不想再繼續磨合、繼續折磨自己,才會答應簽字離婚的吧?妳瞧,她改嫁之后,丈夫過世,生活過得不頂好,她卻沒有另外再改嫁,只是守著丈夫留下來的小店鋪,這種陪伴不也是一種長情?」
好像是,她感覺得出來,媽媽很愛那個開雜貨店的男人……而對于爸爸,媽媽總是聽著她說,總是淡淡地笑著,那笑里有一點點無奈,一點點滄桑,卻沒有怨怪……
她沒有辦法像這樣子的心情與境界,如果,她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真切地談過戀愛,感受到了愛情的精髓之后,她就會明白了嗎?如果,讓她心動的人,是眼前這個爾雅溫文,有時嘴巴有些壞的俊逸男人的話呢?
欸?她在想什么?
「哎喲!何楚墨,你說得太復雜了……我不想了!构ぷ鞴ぷ!繼續埋頭苦干。
鴕鳥似的忙碌身影再度忍俊不禁。
「去戀愛吧,小姐!拐勥^戀愛,她就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話,跟他談戀愛吧,他想,待在她身邊……
「我為什么要?」沒好氣地瞪那個笑她笑得很沒禮貌的男人。
這從容口吻和愉悅笑音簡直太瞧不起人了,可是,他笑起來很好看,唇角微揚,眼周有淡淡細紋不顯老,自有一派迷人風采……
「別辜負了妳的青春與美貌!
這句出自于絕對嚴肅與正經動機的對白痛痛快快且徹徹底底地踩上佟海音的痛點,令她忘記她方才才為著他的笑容有片刻閃神。
「什么美貌?長得漂亮就要去談戀愛啊?我偏不要!」越想越生氣,拿著那疊出貨明細朝男人身上痛毆——
「我最討厭人家說我漂亮了!臭何楚墨!不準說什么美貌,更不許說什么漂亮,可惡可惡可惡!」怎么什么事都要往長相牽拖?!
何楚墨先是從一臉錯愕,一頭霧水,到被她揍得放聲大笑。
這位怪異、胡來、心軟、天真又偏激,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姐……
「妳是這么報答幫了妳許多次忙,且為妳連續送了兩天飯來的先生?」她攻擊他胸膛的手輕輕松松被他抓下來。
「誰叫你這么氣人!」那只總是誘惑他跌入的墨幽媚眸,此時正怒火四射地瞪著他。
「我以為我在稱贊妳!
「并不是。」
「看來,妳的確對妳的外表很有意見。」
「我上次就告訴你了!」回話回得惡狠狠。
「今天需要車鑰匙嗎?」語調持平,依舊是一針見血的冷調幽默。
上回他隨口說了一句玩笑話,結果她真的拿出車鑰匙要他劃花她的臉,今天呢?她又要再來一次嗎?
「不用,今天用這個!」氣勢迫人地將一旁的美工刀塞給他。
豁出去、深呼吸,用力閉眼,決定跟這張困擾她多年,卻又不能向傾訴煩惱的臉龐說再見——「來吧!」
何楚墨再度哭笑不得地望著手中的美工刀……看來,這位剛毅偏激的小姐想毀掉自己的決心真是驚人。
「快一點!」緊閉雙眸的小姐語調不耐地催促。
「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姐。」
「快、一、點!」雙眼閉得更用力。
何楚墨俯身,順遂心愿,垂首吻住那張賭氣,像極在邀吻似的絕美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