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瑤從沒見過程商這樣子,一臉狂喜,高興得聲音都分叉了,“真,真是喜脈?”
那大夫看多了興奮的丈夫,笑說:“老朽都行醫四十年了,喜脈絕不會診錯,恭喜大爺,恭喜奶奶!
送大夫出去,給荷包,問清楚下次診脈時間等瑣事,自然由江嬤嬤跟著去,屋里留給夫妻倆。
程商拉著妻子在床邊坐下,伸手摸摸她的肚子,眉眼之間盡是喜色,“真有了?”
齊瑤笑說:“這劉大夫不是你請的?說他醫術精湛,肯定知道我這幾日在不舒服什么,倒問起我來!
程商歡喜的看著她的肚子,終于又吐出幾個字,“我要當爹了。”
“是啊,我也要當娘了!
齊瑤把手覆在他的手上——比起高興,心里更多的是松一口氣。
她跟程商每晚滾床單,醫娘說,兩人都年輕,若是身子健壯,照這頻率,很快就有了,有些得丈夫心意的女子,成親第一個月,癸水就不來了呢。
雖然她很明顯得了丈夫心意,但,癸水就是來了。
第一個月來,第二個月來,每個月都來。
她沮喪死了,甚至在想著要不要給程商張羅通房——他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姓氏,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名字,肯定想要一個血緣相通的小家伙,自己肚皮不爭氣,總不能累得他無后。
把打算跟江嬤嬤說了,江嬤嬤卻是不贊成,才兩年多,怕什么,“這萬一小姐不是身體不好,只是運氣不好,通房一懷上,小姐也有了,這要怎么算!
葉嬤嬤更是極力反對,“姑爺的長子必須由小姐所出,若是過個五六年小姐還沒動靜,那再說也不遲!
也不知道是誰去跟程商講了,程商那晚回來便跟她道,他是想要孩子,但不想要別人給他生的孩子,若孩子不是出自她腹中,他也沒那樣希罕。
齊瑤真是驚呆了,居然有人這樣想?
但,又忍不住高興起來,他啊,真的是很喜歡自己呢……身為一個女子,有了這樣一個夫婿,何其有幸。
“萬一,我說萬一,我真的生不出來,那可怎么辦?”
“那也不要緊,若三年后還是無所出,便抱大哥的庶長子過來扶養,反正也是姓齊,倒也沒差,再者,我名下財產多,對這孩子的前程只有好處,爹娘不會反對的。”
這也是辦法,“可,可是,你真不想有個血脈相連的孩子?”
程商笑了出來,“都說了,若不是你生的,我沒那樣想要——要有后,我早買幾個丫頭回來生了,怎么可能到現在還膝下猶虛!
被他說得心里一跳一跳的,程商從來沒說過喜歡她,或者會對她好之類的話,但這幾句話,卻是比什么甜言蜜語更讓人心動,是啊,他又不缺銀子,若真想,只怕孩子都七八歲了。
正妻不孕,收幾個通房很正常,但說實話,誰想跟人分享丈夫。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她以為只有戲中才有,沒想到……
“笑什么?”
齊瑤回過神,手輕輕撫著肚子微笑,“我在想,人跟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難說,我爹娘說紀家好,結果紀家并不好,原州的叔叔嬸嬸說金家好,結果金家也不好,這幾年,是跟你成親后我才終于覺得安適,才覺得好。”
他得意起來,“那可不。”
這也是她覺得丈夫神奇的地方——他并不在意說起紀家或是金家。
第一次其實是葫蘆不小心。
算算,大概是十個月前,娘派人送東西來,那嬸子是葫蘆的親戚,多說了幾句,葫蘆進門便劈里啪啦的倒了。
“小姐,表舅娘跟我講,那個齊金珠跟尤氏,被紀家太太送回齊家了呢。”
櫻桃奇怪,“尤氏不是逃了,怎么會在紀家?”
“那尤氏聽說就是逃到齊金珠那,換了個名字,又沒怎么出門,所以才一直找不到。”
“原來是這樣。”櫻桃露出嫌棄的表情,“那送回齊家,又是怎么回事?”
“紀老爺先前不是把紀二少爺分出去了嗎,原來還有后頭,另外讓紀頤生回家了,齊金珠跟著一起進門,紀太太原本想看在她生了兩個女兒的分上,不趕她走,卻也沒提抬妾什么的,總之,沒名沒分,連個姨娘都不算,聽說連下人都不太搭理,重點就是,大少爺回家,自然要張羅婚事,娶妻納妾好開枝散葉,齊金珠居然在這時候想惹事,紀太太一生氣,便把她跟尤氏一起打包送回齊家了!
始終沒說話的齊瑤聽到這里,忍不住皺眉,“她把這兩個瘟神送回我家做什么?”
“說是跟我們太太賠罪呢,要我說,這紀太太真不會做人,齊金珠壞了小姐跟紀家的親事,尤氏以前爬老爺的床,后來又壞了小姐跟金家的婚事,紀太太怎可能忘記,知道人是誰時,就應該把人送回齊家,惹了事這才送出來,哪里像是賠罪,根本就是自己棘手趕緊擺脫而已!
這紀太太真的是——
尤氏也就算了,就算生了齊家長女,身分依然是個丫頭,賣身契在母親手上,打死還是轉賣,都容易。
但齊金珠,不管再怎么不象話,都是齊家的庶長女。
母親若是把她賤嫁,齊家會惹人非議,大哥正在想路子爭取競茶資格,不能在這種小事上落人把柄,不然要被說不厚道,對待姊姊如此狠心,怎能成為皇商。
但若是再張羅婚事,勾引過妹妹的準夫婿,還生了兩個女兒,這一張羅給誰。考词辜迠y豐厚,怕是也沒人敢娶,生過孩子事小,重點是不守規矩,這種女人娶進門,只怕不安生。
娘因為大哥名下好不容易才添了第三個兒子,正在高興呢,紀太太居然把這對母女甩過來,真是,唉。
“我娘怎么辦?”真是招誰惹誰了,這輩子被尤氏搞得這樣不開心。
“我表舅娘說,太太把那對母女交給賈姨娘發落,賈姨娘最近正求著太太再給二小姐講講親呢,自然很賣力,把尤氏打扮過后送給路過的商隊,商隊一看有免費的女人收,拴了鏈子就拖走了,去哪也不知道,至于齊金珠,小姐可記得當年太太想把她許給一個甘姓國生,那甘姓國生后來不是中了進士,還去晁州天司府當了正府嗎,賈姨娘不知道怎么著,跟那甘姓國生,不是,跟甘正府聯絡上了,甘正府派了轎子來迎齊金珠當貴妾!
櫻桃傻眼,“這賈姨娘怎么搞的,當年二小姐被二姑爺打,太太出錢出面談和離,這才保住命,明知道太太恨那死丫頭,還給她牽了這門好親事!
“別急。”葫蘆喝了口水,“外人說起這門親事,都說太太寬厚,但齊金珠當年不只語言污辱甘正府,聽說為了不要結這門親,還曾經請人假傳老爺太太的話到冊繁書院,要他們別讓甘正府繼續免費讀書,說是齊家的意思,甘正府這幾年最愛做兩件事情,一是報恩,二是報仇,齊金珠過門后,據說,據說,對婆婆忤逆,對正妻不敬,與妾室不睦,甚至還動手打了嫡子,府里的嬤嬤跟丫頭指證歷歷,面對如此惡婦,甘正府自然是要重振夫綱,把她關在府里的佛堂天天打,所以啊,人各有命,當年她若不去勾引紀家那兩光少爺,現在就是正府正妻了,但她想盡辦法,連孩子都生了,好不容易進了紀家門,沒一個月就被趕出來,還被送到甘家當貴妾,可以住大房的正妻不當,現在淪落到住在佛堂天天挨——”
葫蘆突然卡住了,睜大眼睛,齊瑤奇怪,見到鬼也不是這樣子,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竟是程商。
她當下也有點不安,雖然他對自己很好,但自己跟紀家有婚約是事實,沒有哪個男人愿意聽見妻子提起這些。
不知道他何時進來,又聽了多少。
正想著跟他說點什么,萌蘆突然往前一撲,立刻跪下,“是,是婢子不好,今日馨州的親戚來,婢子好奇多嘴,不,不關小姐的事情,小姐沒問,是婢子天生愛說閑話,姑爺千萬別誤會,婢,婢子自己去領板子!
說完,咚咚咚的叩了三個響頭。
齊瑤聽得心疼死了,這傻萌蘆,當年盜匪入侵青草小巷,眾人都以為是萌蘆解衣跟程商躺床騙過盜匪,忠心是忠心,但再忠心的丫頭只怕都會想著自己將來不容易嫁,葫蘆這傻丫頭卻很開心的說:“我是小姐的丫頭,自然得幫小姐擋災禍,不然小姐要我做什么”。
雖是葫蘆主動說的,但自己也沒阻止,要說來,自己也有錯。
正想去把她扶起來,程商倒是先開口,“起來!
葫蘆捂著額頭,還是跪著,“姑爺是相信婢子了?”
“我信你做什么!背躺桃荒槻幌敫v話的樣子,徑自坐到桌旁,“今早去張家,又受氣了?”
齊瑤沒想到他問這個,先是一怔,繼而一笑。
這男人不信葫蘆,但信她。
所以不是問紀家的事,而是問她今天早上的事——張太太派人來請,原本只是給她們幾個官太太伺候茶水,卻沒想到張司蝶突然來了。
面對這繼女,身為填房的張太太也是有點不知道該怎么相處,來了,也只能請她坐下。
張司蝶照樣明嘲暗諷,各種嫌棄她。
“沒事,她就愛說,我不怕!
“跟元娘子說,以后把張家都推了,我跟張大人素有來往,張太太也是知情達理的人,不會為難你的!
“不用,其實我運氣已經不錯,這些年,前前后后只遇過張小姐這個不講理的,說來她也可憐,我一直以為她是心高氣傲,沒找到合意的夫婿,這才二十多歲還在張家,前兩次到高大人府第,這才從高太太哪里聽說,原來這張小姐退親,和離,也挺不容易!
張司蝶八歲多的時候,那時因張大人的主張立了功勞,讓大戶開艙,紆緩了缺糧問題,皇上親口說把張小姐許給自己的六皇子,雖然女大男小,但八字卻十分相合,能嫁入皇家,張家自然滿心高興。
張司蝶當年九歲,已經懂事,千金養大,又知道自己將來會成為皇子正妃,一路春風得意,卻沒想到六皇子因為宮斗早逝,張司蝶雖在長大后另行婚配,但婚姻卻是美滿不起來,加上無所出,自請出府——以前還有點怕她的,但知道這些后,她不怕了,反倒是有點可憐她。
六皇子早逝不是她愿意的,生不出孩子也不是她愿意的,但她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總覺得跟自己有點像,所以今日面對她的各種言詞,反而更加耐心起來。
“她婚途不幸,這就把你收買了?”
齊搖笑,伸手給他倒茶,“我覺得她可憐!
“你性子這樣軟,將來怕是要吃虧,她兇你,你都可憐她了,萬一她哪日求你,你不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是三品文官的女兒,有什么事情需要求我。”
櫻桃機靈些,見兩人氣氛不錯,連忙拉起葫蘆,兩人悄悄退出房間,出去前,順手把門掩上。
夫妻倆說笑了一陣。
程商瞥見地上一個大箱子,知道是顧氏又派人送東西來,想起剛剛葫蘆一陣劈里啪啦,三人發現他進屋子時的全身僵硬,道:“記不記得盜匪去了青草小巷,我把你接到宅子,安置在梨花居,幾日后你跟花蕊說想見我,問我能不能去蘇大夫的醫館看看葉嬤嬤這事?”
“記得!
“當時我說,你想出門便出門,不用問我,這個也記得?”
她點點頭。
“我覺得,女人不是管出來的,靠著禮教約束她們能講什么,靠著夫權控制她們能說什么——這不是妻子,是奴才,如此的兩個人,永遠不會同心!背躺炭拷,低聲說:“瑤兒,我要的不只是人,而是你的心思。”
齊瑤臉一下紅了起來,支支吾吾道,“我……的心思……自然是你……”
程商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知道!
“你,壞蛋,知道還讓我講……”
“你跟紀家有過婚約是事實,跟金家有過婚約也是事實,不需要忌諱,何況,李知茜明明給紀家生了兒子,你跟她這樣的關系,怎么可能跟紀家真的斷了,從此不提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