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搖搖,一個小小的頭自樹林間冒出。
那人背著藥簍,突然,她看到河邊有個人倒在那,一旁還有一堆狼尸,她偏頭想了想。
今晚,吃狼肉好了。
這一陣子老吃菜,膩了,若要她動手抓,那肉的藥味又太重,只能煮藥湯,現在有人已經殺了就做現成的,沒藥味,不吃白不吃。
想著想著,東風別往下走,走到狼尸邊撿了幾塊帶得走的,一面撿還一面嘖嘖作聲。
「這人是很恨狼嗎?」不一刀利落解決,反而斬四肢,再斬半腰,這不是恨狼還是什么?還是……這群狼吃了什么不該吃的人?
東風別轉了轉眼,看著那人另一只手緊握不放的戰鎧,會意的揚揚眉。
那個,似乎就是原因了。
「哎,拿了你斬的狼,不把你安葬一下好像過意不去,我就將這戰鎧和刀跟你葬一塊……咦?」放下藥簍和狼肉,東風別拉起亓官沂的手時輕呼了聲。
這人沒死?
她立刻替他把脈,雖然脈象有些弱,不過要救活倒不是問題,只是……
她瞄了眼狼肉,嘆口氣。
「好吧,看在肉的份上,就救你吧。」她取出隨身攜帶的金針,插了他幾個穴位,一面碎念著,「嘖,下游撿了一個,中游救了一個,上游又救了一個,不知道再走下去,還有幾個要我救,真是的!
其中傷勢以這人最重,擺著不管,片刻后他就會去見閻王了吧。
她又搭著脈,抿著唇探著他的傷勢。
這人久病未愈,看得出之前曾受過重傷,傷未痊愈又急著出門,路上顛簸又加深內傷,加上新增的刀箭傷及墜落時的勾傷、摔傷、擦傷,還有狼群攻擊所造成的撕裂傷口,這人渾身上下沒一處沒傷,而他居然沒死,還真叫她意外。
究竟是什么事,能讓他這么不顧自己的性命?
眼角瞄到他陷入昏迷仍不愿放開的戰鎧,她似乎了解了。
唇又抿了抿,東風別眸光突然一黯,她有點羨慕那個他愿不顧生命,也要追下來的人。
在她的生命里如果有這種人存在,那她的生命是不是就會有所不同?
想著,東風別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搖搖首,再替他扎下一針。
夜深。
火光照著亓官沂無血色的臉,指尖輕輕動了動,然后,他緩緩睜開眸。
「別動,先別起身!顾肫鹕頃r,一道軟軟的聲音先止住他的動作。
「你是……」亓官沂有些吃力的想看清她,可是失血過多的暈眩令他力不從心。
「路過的人,看在你的狼肉份上,救你一命!箹|風別放下吃到一半的狼肉,走到河邊洗凈手,然后拉過他的手把脈,再取金針扎下。
「你……不應該救我的!顾曇粲行┌脨。
「我也想!原本想說你已經死了,想替你安葬,怎知你還沒死,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晚上別作惡夢,只好救你了,要不然我也不想救好嗎?」擺了擺手,她拿給他一些藥,「喏,這些藥一日三帖,飯后服用,如果你不想活,請等我離開后再自盡好嗎?要不然我還要再救一次,麻煩!
亓官沂雖然看不太清楚,但聽她的話知道她要走了,不禁出聲問:「你要走了?這么晚很危險!
他好像看到她諷刺地笑著。
「危險?你先擔心你自己吧,晚上山林間有野獸出沒,但你現在不能動,先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吃了吧。我現在要回去,今早不小心救了個人,現在只好回去煎藥給他喝了!箹|風別指指藥簍,「我就是因為那個家伙才出來采藥的!拐Z氣有著十足不甘。
聞言,他笑了下。
「姑娘慢走!
「嗯!
見她走后,亓官沂躺著凝望看不清的夜空,因為下過雪,云層薄,星子全都露出來了。
夜色輕臨山林,薄霧輕覆河面,無數的星子高掛在夜空,閃爍著無止境的言語。淡淡的清風拂過穹谷,月華悄悄地散布在云端,帶來似真似幻的美景,彷佛可以掌握,但又可能失去。
而他失去了她。
他沒死……
「居然沒死啊……」手靠著眼,隱隱有東西滑落,有些濕,有些熱,但他不想去理它,就任它滑落。
冬風吹,吹著吹著……
陽光,好刺眼。
直覺的抬手掩住眸,擋住那過于燦爛的煦陽,如蝶羽般的眼睫眨了眨,想爬起腹部卻一陣刺痛,渾沌的腦子開始轉動。
她記得她中了一箭,然后墜崖后卻跌入河中,順著河水流到這,隱約記得她有抓住什么東西,順勢爬上來,之后就沒意識了。
看來,就算她想死,自身的求生意志還是讓她死不了。
扯出自嘲的笑花,曲瑤光低首看著自己的傷勢,卻意外的發現已經有人替她包扎過了。
是誰替她包扎的?
曲瑤光抬起螓首四處張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她動了動四肢,覺得行走應該是沒問題,索性站起來,找了根樹枝當拐杖,緩慢往前走。
既然天意不讓她死,那她就活吧。
也許,是他不讓她死。
習慣地捧起胸前的玉佩,她的眸底流過一抹柔光,想起那人曾眉飛色舞地講著大漠的壯麗景色,層巖峭舉的奇異山水,深山里的奇特民族,然后,他總是以一句話作為總結——
——有一天,等你辭官后,我陪你去看!
可是那一天卻不會來了。
眸光黯然,她輕輕搖首,捧起胸前的玉佩,柔聲低喃道:「現在這種情形,算是另類的辭官吧?」
指尖劃著上頭的雕紋,目光有些遙遠。那么,她就去看看吧,看看世界是否有他說得那么美麗。
既然老天不讓她死,那么她就看,替他看所以沒看過的東西,好好的等他十八年。
誰教他不讓她提前去找他。
「十八年后,你要記得來找我啊……」她輕聲嘆著。
因為這是他說過的承諾。
「大人,車備好了。」一個聲音喚回他遠揚的神智。
「好!棺猿了贾谢芈,左相習慣地展開水墨扇,輕輕搖著。
「大人,您要去哪?」
「離開!孤柭柤纾芎眯牡奶嫠獯,唇上漾著愉快的笑花,「因為這里太無聊了!
煌歷明嘉癸丑年,某日左相突然失蹤。令人驚異的是,朝中無一人知曉他來自何方,去向何方,問盡朝中人,卻無人知他姓名為何,只知官名。
左相消失后,幾年光景,煌朝覆滅。
林野雜記.南云游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