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會宰了那個混帳!」
清脆響亮的聲音從后座傳來,夾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怒。
「混帳!
言幼榕身旁正在增加大腦字匯的小不點,乖乖地重復(fù)這個新單字。
「大哥你知道那家伙多可惡嗎?他老裝呆,說什么事情解決不了,我不去幫忙不行。開什么玩笑,特助秘書那么多個,干嘛一定要我去?」
「裝呆!
「我在休假耶!然后我去啦,又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
「雞毛。」
「結(jié)果害我遇到總經(jīng)理那只豬!我可是特地挑總經(jīng)理回來的時段請假的耶!副總他分明就是找機會讓我跟他哥哥有碰面的機會!」
「唔……」小娃兒哭喪著臉抬起頭,因為找不到生詞而感到難過。
坐在駕駛座的俊美男子從照后鏡看向正在抓狂的妹妹,淺淺一笑。「幼榕,妳別把寧兒教壞了,她什么都是跟妳學(xué)的!
「才不會呢!褂组藕吡艘宦,戳了戳小娃兒的臉蛋,對著小妹眨眨眼!笇巸汉苈斆,不會亂學(xué)啦,對不對啊,寧兒?」
「呵……」小娃兒甜甜地笑著。
言少楓沒再說什么,專心開車。
他很明白幼榕的個性,她脾氣的確比較壞,但罵一罵就算了。她和初桐都是單純嘴壞的最佳例證。
就拿后頭那個小娃兒,他們同父異母的妹妹,言子寧來說好了。
兩年多前,寧兒的母親跟他們的生母一樣,難產(chǎn)去世了。
當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幼榕第一個抓狂,因為她知道,除非父親狠心到舍得將這個沒名沒份的女兒丟給孤兒院,否則他勢必得讓這小娃兒進言家的門。
而這樣的無可奈何,與當初父親答應(yīng)她們的話理所當然地起了沖突。
他的幾個妹妹,懷著咬牙切齒卻又同情的矛盾心理,迎接這個沒了娘的小娃兒的到來。
然后,就在她們看到可愛到不行的小娃兒的時候,什么敵意都忘光光的,一群人玩這個娃兒玩得很開心。
兩年多過去了,她們還是寵她寵得不得了,跟對待親生妹妹沒有什么差別。
像今天,幼榕就是帶小娃兒出去溜達,晃到一半接到上司的電話,不得已只好帶著小娃兒進公司。
「所以妳剛剛把寧兒寄放在柜臺,自己去副總辦公室。俊寡陨贄鲉栔。
「是啊,我總不能抱著寧兒在revere到處跑吧,到時候辦公室里面的秘書特助舍不得放她走我可就慘了。寧兒妳剛剛會無聊嗎?」
「不會。」
「有人跟寧兒玩?」言少楓轉(zhuǎn)頭問小娃。
「漂亮的姐姐。」小娃兒舉手報告。
「嗯?漂亮?有妳二姐漂亮嗎?」幼榕斜睨著她問道。
「沒有!剐⊥迌鹤R相地回答道。
幼榕笑了出來!笂呧,越來越狗腿了,被妳四姐教壞了。」
「嘻。」
「對了大哥……」幼榕突然想起什么,收起了笑容。「我剛剛聽說,項茗要接任我們公司的協(xié)理!
「妳剛剛說……項茗?」言少楓愣愣地看向她,有些錯愕。
「嗯,我剛剛聽同事說的,雖然還沒有見到她本人,但應(yīng)該是她沒錯。」幼榕輕聲地說道。
「是……這樣嗎!寡陨贄髟俣瓤聪蚯胺剑憫(yīng)的聲音很輕。
看著言少楓眼中泄漏出的些微落寞,幼榕微嘆了口氣:「哥,她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言少楓的表情淡淡的,一會兒才開口道:
「什么值不值得,妳別亂說。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quán)力……而分手,也是我自己不好,我從沒有嘗試著去了解她!
「你還愛她嗎?」幼榕問得直接。
言少楓頓了一下才回答:「我只能說,我沒有忘過她!
愛,對他來說到底是怎樣的感受,他一直厘不清。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但愛嗎?自從她提出分手以后,他便一直質(zhì)疑著。
他的情感表達一向十分含蓄……應(yīng)該說,他對所有的感覺都是十分淡薄的。
妹妹們那種強烈的情緒起伏,在他身上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所有的事件對他造成的影響幾乎是微乎其微,愉悅、遺憾這樣感覺也是偶爾在心頭浮現(xiàn),就像是水面上的漣漪,漸漸趨于平緩。
他甚至曾經(jīng)質(zhì)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沒有感情可言,有的時候,他也想要體會妹妹們的感受,想象幼榕一樣大發(fā)脾氣、像初桐一樣抱著面紙盒對著電視機猛哭、像小梨那樣開心地笑。
他一直是十分沉穩(wěn)、安靜、對于外界的一切,皆無太大的反應(yīng)。
除了……分手的那一天。
我們分手,別問為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頭那又酸又苦的滋味。即使經(jīng)過這么久了,每每想起這句話,他仍是感到難受。
「哥,像項茗那樣的女孩子,其實是很好取悅的。」家里唯一有看過項茗的言幼榕說道。
言少楓笑著。「項茗那樣的女孩子?不就跟妳一樣嗎?都一副女強人的架式!
「我跟她才不一樣呢,她看起來似乎很獨立自主,可是她內(nèi)心卻是很寂寞的,她要的只是你不斷付出的關(guān)心和讓她有被照顧的感覺!
「是這樣嗎!寡陨贄鞯貞(yīng)道。
「其實哥你這些年來也改變不少啊,比較沒有那么自閉了!褂组判χf道
唉,她其實也挺喜歡項茗,一直覺得大哥和她挺登對的,而她也不是不能體會項茗的感受啦。
戀人是像大哥這種獨善其身又不擅表達自己的人,剛開始可能還能當主動的那方,但相處久了,當然會覺得不滿足。
但畢竟是自己的哥哥,說什么也要跟他站在同一陣線。而她也的確覺得項茗這樣沖地說分手,實在是個不明智的決定。
不過既然看大哥這副舊情難忘的樣子,她也不好批評什么。
「我并沒有覺得自己有太大的差別啊,我還是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
「可是你懂得怎么把你的關(guān)心確切表達出來啦。唉,我想這可能也要歸功于寧兒吧?」幼榕拉著小娃兒的手玩,一邊說道。
這小娃兒跟她們從小就十分獨立自主的姐妹三人不同,她比較需要人家呵護照顧:肚子餓了會鬧、天氣冷了容易生病、寂寞的時候會到處爬來爬去找人陪。
大哥照顧小娃兒久了,自然會比較懂得適當?shù)馗冻鲫P(guān)心。
其實女孩子的心理也不就是這樣嗎?
工作累了希望有人安慰、天氣冷了希望有人能夠告訴她:「天冷了,記得多加件衣服!、寂寞的時候希望有人陪伴她。
身為女人,言幼榕有時候也覺得女人是天底下最好騙的生物。
「麥當勞。」
小娃兒打破沉默,抓著二姐的衣服,指著車窗外大大的M型招牌。
「厚,寧兒,妳不要年紀小小就這么重口味行不行啊?妳這樣長大注定會愛上壞男人的!
受到母親的遺傳,他們兄妹胃腸都不是挺勇健,幾個吃得一向很清淡,習(xí)慣于走養(yǎng)生路線,碰不得那些太咸太油的食物。
但小娃兒的腸胃結(jié)構(gòu)顯然跟他們一點也不相似,年紀小小的,吃起讓他們聞之變色的麻辣火鍋,依然面不改色笑嘻嘻。
「呵!箟焊牪欢阍谥v什么的小娃兒只會賣笑。
「這里離家近,幼榕妳就帶她去吧,順便去附近逛逛!
「那你呢?」
「我得回學(xué)校一趟,今天有招生考試,我得去幫忙!顾D(zhuǎn)向小娃兒。「寧兒要乖乖聽二姐的話喔。」
「好,爹地掰掰!
「唉,寧兒妳該改口叫哥哥了啦,這樣下去別人會誤會的。」幼榕嘆氣著,開門下車。
不知道為什么,言少楓明明都一直是自稱「大哥」的,但寧兒卻一直叫他「爹地」,而且一直改不了口。
回想寧兒的第一聲爹地是對著大哥叫的,言家人都無比心酸。
尤其是那個在外頭忙著做慈善事業(yè)的父親知道后,更是哭得涕泗縱橫。
言少楓看著妹妹們下車,望了一眼店里頭排隊等著點餐的隊伍,踩下油門。
他想起的,還是那個看起來如此高傲的她。
項茗是他在財金系的同學(xué),但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因為期中考成績公布的時候,拿了第一名的他,被項茗狠狠瞪了一眼。
像是表示著:第一名有什么了不起的?下一次我就把你電得慘兮兮。
那是他第一次被用挑釁的眼神伺候。
而那時當項茗走遠后,他笑了。
因為她的高傲以及不服輸像極了二妹,讓他有種親切感,加上他沒什么脾氣,所以毫不在意。
但自從那次以后,他開始覺得他的附近,多了她。
或許項茗是個挺標致的女孩;或許她在學(xué)校十分活躍、引人注目;也或許是她的挑釁成功,使得一向獨善其身的他,開始意識到身旁有這么一個人物的存在。
更或許,是她真的挺長在他周圍出現(xiàn)……
而等他開始意識到她,她又有其它的動作——
喂,言少楓,一起吃飯。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幾次的考試讓她抱走了第一名,她心理比較平衡以后,她對獨行俠的他起了興趣,常跑來找他講話、抓他一起去吃飯。
他鮮少遇過這樣大膽直接的女孩子,雖然他不太清楚她這樣的舉動是出自于怎樣的心態(tài),但他竟一點也不覺得反感,于是便由著她去。
他默默的揣摩她的心思,靜靜地看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事情,任由她逼他回答。
這是所謂倒追嗎?
每當他這樣想著,便會將這樣的猜測否決——他哪,言少楓,多么沉悶又無趣的人,她或許是對這樣一個木頭人感到有趣,但是不會長久的。
而有一天,她問了——
「喂,言少楓,為什么我很沒有禮貌地抓你出來吃飯,你從沒有拒絕過?」
在快餐店的隊伍中,他倆不同排,一邊前進,她一邊問著。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顾戳怂谎,淺笑著回答。
事實上,他從來沒有想過之所以答應(yīng)她的理由。畢竟她是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有這樣舉動的女孩。
而她聽了這個回答后,抿住了唇,頭微低著沒看他,半晌后才開口,聲音十分細微的,有些想要暗示什么的強調(diào)著: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他看向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稍微察覺到她不自在的情緒。
「那么……妳希望得到怎樣的答案?」他于是問了。
她又沉默了一陣。
突然,她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有些沖地說道:「你、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嗎?」
他一愣,好一會才明白她的意思,卻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的意思是,她喜歡他?
這樣一個活躍的女孩,喜歡這般無趣的他?
他一時之間沒有辦法判斷自己的感受,只知道自己是有些驚訝的。
「你……在想要怎么拒絕嗎?」她似乎有些惱了。
拒絕?
他不想拒絕的……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開口了,「我這個人直來直往慣了,不在乎你拒絕,你有話就……」
「不,我在想該如何答應(yīng)!顾驍嗨耆珱]經(jīng)過思考的,這樣一句話便從他嘴里冒了出來。
該如何答應(yīng)……這或許是他這一生說過最得體的話了。
然后,那時候的她,笑了。
一個淺淺的、有些羞怯的笑容從她的唇邊滑開,有別于以往的自信和能干,但在她唇邊綻放卻是那么的漂亮。
那是他看過最美的笑容……
然后,他們交往。
在她那清脆好聽的聲音中,他不再是那個被她有些兇巴巴地喊著的「喂,言少楓!」,他變成了「欸,少楓……」。他開始深入地認識她,知道她的一切,開始成為唯一知道她心底想法的人……
言少楓緊緊握著方向盤,任由過往的記憶在腦中盤旋。
三年了,時間過得怎么這么快?
如果他們沒有分手,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對?
項茗是那個聰明,她一定是知道兩人不合適才會提出分手的。
所以這三年他沒有試圖連絡(luò)她,也沒有特別希望得知她的近況。他知道憑他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她是那么的固執(zhí)又自信啊……
而他又何嘗不知道感情是不能強求的呢?
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她,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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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在一向只有簡單幾樣菜色可以選擇的餐桌上,言幼榕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妹妹們,不是每個都像她一般明理又鎮(zhèn)定的。
當她在飯桌上無意提起她所聽到的,有關(guān)項茗第一天上任所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三妹和四妹同時瞪大眼睛然后尖叫:
「什么!那個女魔頭又回來了?」
然后,餐桌旁的高腳幾上,那盆管家早上才插的生花頓時花瓣葉子全數(shù)飛濺,頓時落英繽紛,葉花飄飄。
管家任勞任怨地彎下腰撿拾,一邊好心地提醒兩個主子:「小姐啊,您們這些話可別讓少爺聽到了。」
唉,這樣的情景他早就習(xí)慣了……
反正這些花早晚也會謝的,算了算了……
「大哥還不知道那個女魔頭要進revere吧?」初桐問著。
幼榕攤開報紙,一邊回應(yīng)道:「大哥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可妳們兩個在大哥面前可別胡亂批評哪,大哥一向不喜歡聽人家在背后評斷是非的,而且我覺得他似乎對項茗還有些……」
「舊情難忘嗎?二姐我求求妳不要這樣告訴我!」初桐捂住耳朵哀求。
「我是沒有看過那個叫項茗的,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我的抱怨其實也不是沖著她來的,我只知道我們家已經(jīng)不能再承受這樣的破壞了!」小梨真心誠意地哀嚎著。
幼榕靜靜地端起咖啡杯,輕啜了口。而內(nèi)心,也是在嘆息。
這……其實也不能怪妹妹們這般反彈啦。
她們不全然是沖著項茗來的,她們只是實在不希望再看到常常像是靈魂出竅的大哥。
大哥在那一陣子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太大的差別,吃得下飯,笑得出來,該做的事情也會做——然而,這就是問題所在。
家里的植物,陽臺上的、庭院里的,幾乎都是大哥栽種的,也一直是他負責(zé)照顧——該多久澆一次水、水量要多少、是不是該修剪了,都由他全權(quán)負責(zé)。
但自從項茗提出分手以后,大哥常常澆水澆到一半就失了神,或是一天多澆了幾次水。
于是那些可憐的植物們有的從根開始發(fā)爛,有的干枯得像是鬧旱災(zāi)……
總之,下場都是一樣的——整株死翹翹。
幼榕記得清清楚楚的——那一陣子,當她起床,打開窗戶,發(fā)現(xiàn)外頭的一排前一天還開著白花的辛夷樹全部死光光時,她所受到的驚嚇是多么地大。
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要知道,那一棵棵的四手辛夷可是稀有品種哪……
接著,庭院里,管他桃花李花杏花還是蘋果花,一律死得徹徹底底,沒有復(fù)活的可能。
而當她們恐懼地、好意地、婉轉(zhuǎn)地告訴他:「大哥,你休息,植物讓我們來照顧就好了!沟臅r候,他都是笑笑的:
「沒有關(guān)系啊,妳們比較忙,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最后,連一向遲鈍無比又不太管事的老爸,也被滿園子的悲慘景象所驚動了,把大哥抓進書房懇談一番。
幸而效果不錯,花樹的死亡率開始有明顯的減低。
那是她們姐妹三人第一次覺得「老爸原來除了錢多以外,還有特殊專長的!
而一直到家里多了一個需要關(guān)心照顧的娃娃以后,讓大哥的注意有了轉(zhuǎn)移,災(zāi)情才漸趨為零。
輕咬了一口烤吐司,幼榕沒有再說出任何有關(guān)項茗的事情,以免增加妹妹們的恐慌。
或許是早知道她在公司,那天跟項茗在公司相遇的時候,項茗的表現(xiàn)很大方,還主動同她打招呼。
項茗的反應(yīng)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難為情,但一向敏感的幼榕卻查覺到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許多矛盾的訊息,她似乎是迷惘的、孤寂的。
她并不快樂。
「何必讓自己活得這么辛苦呢?」幼榕輕嘆了聲,用極細微的音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