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去之后,霓府關起門來,房氏旁敲側擊郎君和女兒究竟說了什么,霓在天卻顧左右而言他,「能有什么事,就父女倆說點話,女人別疑心病太重!」幾句簡單的話便推托了過去。
房氏心里不是沒有疑問的,父女倆能有什么話得說上個把時辰的?她也有一肚子話想跟女兒說。
不過她知道郎君不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畢竟她只是個后宅婦人。
霓在天身為一國之相,朝堂上那些個風起云涌他不是不知道,想板倒他、給他小鞋穿的人多了去,他從未放在心上,令他心神不寧的是陛下的態度。
女兒回來,提點了他許多,他這才恍然大悟,若非太子暗中扶了他一把,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越想越是驚心動魄,越想越是心灰意冷。
他在官場多年,深諳明哲保身之道,雖不敢以清流自許,卻也不與人同流合污,他自詡身正不怕影子斜,光明磊落,只要俯仰無愧,又何懼他人說三道四?
可這說三道四進了陛下的耳里,放進心里,會發生什么事情可就難說了……
那一夜,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中,反復思量,過沒兩天在朝上,他坦言家中有子也要參加春闡,為了避嫌,把春闈主考官的權力交了出去,并且推薦了中立派系里頗受皇帝看重的一位官員為主考官。
基本上會試由禮部主持,皇帝親自任命的主考官為兩人,各省的舉人及國子監生皆可參加。
皇帝任命兩人,自然是為了平衡臣僚的力量,如今霓在天讓出門閥世家的名額,推薦一個完全和門閥無關的官員上位,頗令皇帝訝異,就連群臣也議論紛紛,怎么臨時搞了這一出呢?
霓在天說的是實話,霓陵和霓淮都是國子監的學生,今年也打算要下場一試,他身為主考官,家中卻有考生,本就多有不便,原本他是不懼外界批評的,自詡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經過女兒一番提醒,這才滿身大汗的恍然大悟,甚至后怕起來。
以前的自己獨斷獨行,在官場上因為站得高,傲視群倫,有多少事情惹得皇上不滿的他從未細想,然而越想越是冷汗涔涔。
他推了主考官的事,永寧帝雖然覺得突兀,但問明了他退拒的原因后,倒是點了點頭,「愛卿有了年紀之后,行事老練許多。」
這是暗示他要急流勇退嗎?霓在天笑得很苦。
散朝回家,霓在天被那中立派系的官員攔在宮門前,直言他們素無交情,甚至還常在朝中為了政務看法相異而對峙叫罵,霓相為何要推舉他?
霓在天大笑道:「你是那幾個人里,行事不偏不倚、實在做事,令我看得比較順眼的一個!
那官員驚愕連連,霓在天揚長而去。
此后,霓在天便開始稱病不朝,對外聲稱感染風寒,纏締病榻,其實在府里頭活蹦亂跳,更加嚴力的監督二子學業。
永寧帝對他的知進退非常滿意,著令他在家好好休養身體,一陣子之后,霓在天便沒有激起什么風浪的致仕了。
太子新婚第四天就被叫回了皇宮。
霓悅悅親自替他打扮整齊,送他出門。
對一個太子來說,能在繁瑣的國事中休上連續四天的婚假,只能說政務還有一大部分讓皇帝攥在手上,否則還真不容易。
「府里的事,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有些下人是新買進來的,要是不合用,就讓榮叔給換了!瓜硎苤镒拥姆谈,正冠系繩,小手從他身上四處滑過的感覺,鳳臨只覺得幸福也就是這么一回事吧。
「我會的,不過太子不該住東宮嗎?你住在宮外,會不會有許多不便?」她只是隨口一問。
太子府到皇宮約要小半個時辰車程,的確是有些不便。
「這太子府是我以前的皇子府原地擴建而成的,父皇不反對我新婚在這里住上一陣子,至于東宮,宮里的規矩大,我怕你不喜,等以后再說吧!」來年倘若他登基,這些就不會是問題了。
為了太子妃,那些古老不合時宜的規矩,他改了就是。
鳳臨的目光熱得像一把烙鐵,烙在她心房上,烙得她心口燙燙的!钢x謝你。」謝他凡事都替她想,謝他為她做了那么多。
「夫妻不說謝字,這樣就生分了。」
霓悅悅看著眼前這高大又英俊的男人,他眼里的笑意明亮,溫暖愉悅而幸福,明明她什么都沒有做,唯有盡了人妻的本分,他就高興成這個樣子,而她,為他做了什么?
她忽然很想替他做點什么。「中午你讓王喜回來一趟,我給你準備午膳!
「阿穿這是要下廚?」他沒想到有這么好的福利。
「到時候別嫌難吃就是了。」
于是,鳳臨吹著口哨去了皇宮。
門房、車夫、小廝哪里見過這樣的太子,原來娶妻真的會改變一個人,鄉里人總說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原來真是這么回事!
鳳臨出了門后,焦嬤嬤從外頭進來,手里端著一份奶酩布丁,「太子妃,老榮讓我問您,府里的大小管事和嬤嬤你什么時候見?」
「你讓他們都到議事廳去候著,我一會兒就過去!乖缫娡硪娍偸且姡袢盏每站徒袢找。
她讓銀苗替她換了件比較正式的衣裳,淺粉邊襋掐腰月光裙,鵝黃的腰封凸顯了她的甜美與清純,腰間一塊藤花碧玉佩,隨著蓮步輕移,底下綴的穗子若隱若現,發上簪了一根羊脂鏤空茉莉簪子,后面壓著一枚芙蓉玉環,氣度雍容,清雋優雅。
她讓焦嬤嬤、青苗陪同,去了太子府的議事廳。
榮叔和一干管事、嬤嬤都在廳里候著,小管事和等級略高的丫鬟和小廝則候在門外的廣場上,各個屏氣凝神,不敢造次。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府里入主的是太子妃,是女主子,別說大總管榮叔和內院管事曾嬤嬤了,所有的下人莫不小心翼翼,唯恐留下壞印象。
榮叔四十開外的年紀,曾嬤嬤看起來更年輕些,他們都是府里的老人,也都是鳳臨由宮里帶出來的人,榮叔是宮中的二等內侍監,曾嬤嬤是尚宮局的女侍官,兩人都是從小就進宮,看盡了皇宮里的一切,鳳臨要出宮建府時,問他們要不要出來,兩人均很爽快的點了頭。
太子編制下有三百多名仆役、奴才、宮女、大太監,而這三百多人就侍候兩個主子。
當然,太子府歸太子府的人,東宮里又是另外的編制了。
霓悅悅在家時,院子里的下人也不超過二十人,想不到身分一轉換,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不能比的。
要她說,她和鳳臨兩人哪用得著這么多人待候,只是浪費金錢,養著冗員罷了。
所以,這一天她只見了榮叔和曾嬤嬤,要他們把人員名單呈上。
「那今日就這樣,你們下去吧。」
榮叔不解,可也不敢隨便揣測主母的心意,只能大著膽子問,「太子不見一見外頭各處的小管事嗎?」
霓悅悅笑著拿起青花瓷茶碗,撤開那些浮沬,卻沒喝上一口。「榮叔,這府里就我和殿下兩人,你說我們再能折騰,用得上三百個人手嗎?」就算用輪的,一個月也輪不上,對吧?
「太子妃的意思是?」
「你呈上的名單,我理一理,等我理好,自然會召見他們。」她心里有譜。
霓悅悅一向崇信不必要的浪費是一種罪惡,就算她是相府千金也一樣,她從阿娘身上非常清楚的看見當家主母的重要性。
她是新婦當家,第一件事要整頓的就是太子府的人事。
殿下每天忙于國事,沒有時間打理前后院,那么,為了讓他能專心一致的處理國家大事,后院這些瑣事就由她來吧!
榮叔一凜,不由得看了太子妃好幾眼。
「我聽說府里不少是陛下、皇后還有各府皇子、官員送來的人。」霓悅悅說得平淡,她卻知道,這些用各種名頭送來的人都是眼線,現今蟄伏著不動,看著似乎沒有壞心,可有人在你的眼皮下,把你的一舉一動往外送,誰能自在得了?
刷掉一批人,不論是不是還有潛伏更深的,就算無法完全清洗干凈,起碼清掉一批是一批。
這些,都是夜里她和鳳臨蓋著棉被純聊天時提及的。
她在太子府里沒有根基,如果想一開始就大手大腳的施展,必然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需要榮叔和曾嬤嬤的支持。
首先她要取得他們的信任。
「是的!箻s叔回答的很小心,心里咯噔了一下。
殿下已經把這事說給太子妃聽,可見夫妻感情已經融洽到了不分你我的地步,看起來他得收起觀望的態度,真心把太子妃當成主子才是。
他瞧了曾嬤嬤一眼,也在她眼里看到同樣的意思。
「榮叔在府里的資歷比我深,這些人的來路你也比我這初來乍到的還要清楚,大權我放給你,所以,那些人就交給你去處置!
「啊?太子妃……小人人微言輕……」他這是被將了一軍嗎?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要的只是結果,過程我不關心,再說我給你權力,你就代表著太子,想做什么不行?事情就這么說定了,你去忙吧,曾嬤嬤留下來,我還有事。」
她三兩下快刀斬亂麻,把棘手的事情交給了榮叔先去處理。
榮叔看著大刀闊斧的女主子,心里不由暗道,能當夫妻必有共同之處,或者是互補的地方,主子和女主子……怎么說呢?對了!就是天生一對!
霓悅悅只是很簡單的跟曾嬤嬤說:「外院的事讓榮叔負責去,內院就交給你了!
曾嬤嬤頷首!柑渝偷戎瓢桑
外院需要整理,內院何嘗不是?
雙管齊下,就算沒辦法一次掃除干凈,慢慢的,總有一天,太子府也會變成她想要的樣子。
把事情交代下去,這里就沒她的事了,正好趕上給鳳臨做飯,鳳臨告訴她府里有座十畝的大池,里頭種滿蓮花,現在雖然還不到花季,但已有些早開的蓮花綻放,讓她無事可以去池子賞花。
正好,她想做荷葉飯,于是吩咐兩個丫鬟跑一趟大池子,要是池子里沒有她想要的也無妨,太子的廚房還能少得了她想要的食材嗎?
讓丫鬟跑一趟,求的是新鮮。
她在廚房里忙得腳不沾地,能親手做的都做了,瑣碎些的就交給幾個廚娘去打下手,自然,她下廚,少不了紫苗幫襯,主仆倆在廚房折騰了幾個時辰,總算趕在最后時間將飯菜都擱進了食盒里。
「太子妃,王喜在外頭都張望幾回了。」幫不上忙的花苗來回的報訊。
「完成了。」她擦了額上的汗,讓花苗把那三層大食盒交給王喜。
王喜已經在外頭望眼欲穿了。
「花苗姊姊,有勞了!
花苗笑得很甜!柑渝f,廚房的屜籠里給王喜哥哥留了一份的荷葉飯,你給殿下送完飯,回來就能吃了。」
「多謝太子妃,多謝花苗姊姊!雇跸查L得清秀又討喜,嘴巴也甜,短時間就得到幾個大丫鬟的喜愛。
他喜孜孜的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