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流水一般的過去,下完初雪后的第二個大晴天,宮里來了圣旨,太子欲聘霓五娘子為太子妃,將由欽天監選取吉日,在明年春暖花開的三月擇日完婚。
「女兒年紀還不大,還沒想要嫁人!」鳳臨那個王八蛋,腦袋肯定被牛踩了,這是老牛吃嫩草,老牛老牛老牛!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就算他貴為太子也一樣,很不好意思,她這根嫩草不想被他吃!
好吧,平心而論,他并沒有很老。
不過命運不是已經改變了嗎,為什么她還是要跟他綁在一塊兒?
與她在同一條船上,他不怕也遭到波及嗎?
還是她可以自大的想,鳳臨是想用太子的頭銜庇護他們霓府滿門不受小人陷害,以致發生那些慘事?
他們整整兩年沒見,她以為她對鳳臨來說就是個變成過去式的人,彼此在同一塊土地上呼吸生活,卻不再有交集。
哪里知道他突然來這一招!
想嫁入皇室的人滿京城的貴女隨便抓都一大把,要不要來做個調查,想嫁入皇家的人請舉手——
霓悅悅敢拍胸晡打包票,十個里面有十一個都是愿意的。
霓在天并不知道女兒的想法,他承認自己在官場上不是什么好人,卻也沒有壞到骨子里,至少他不屑拿兒女們的親事去換取利益。
對于太子想娶他家阿穿這件事,純粹用一個父親的角度來看,他是頗為滿意的。
「我沒想到陛下會這么快同意這臟婚事!鼓拊谔旖袢障鲁埃m然知道太子向陛下提出太子妃人選,但沒有想到對象是自己閨女。
他只是試探的提了一句,看閨女那不情愿的樣子,這會兒再去向陛下求情收回成命還來得及嗎?
顯然是行不通的,圣旨從無撒回的先例,那是質疑陛下做的決定,再說,皇家給你個太子妃當,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你還敢挑剔拒絕嗎?就算太子的年紀和女兒差了那么幾歲也不打緊,不都說老夫疼少妻嗎?
他往好處想,準備拿這些來說服女兒。
「太子娶妃儀式繁雜,少說也得籌備個半年光景,半年后你十四歲,還有一年才及笄,到時候為父去和太子殿下商量一下,讓你及笄再圓房!
霓悅悅真的想翻白眼了,阿爹,這不是圓不圓房的問題好不好?對女人來說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確定把女兒嫁給那個男人是好的嗎?
「阿爸,這事兒咱們能說不嗎?」
霓在天的臉扭曲了下,「你見過太子許多次,當時太子也沒嫌棄你胖……哦,身材圓潤,如今你瘦了下來,太子要是看見,豈不更加歡喜?」
阿爹,你這是人身攻擊你女兒!
而且,你這是批評太子膚淺欸。
霓悅悅繼而一想,在這個世道,女人除了嫁人沒有第二條路,她不嫁太子這個人,還是要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嫁給太子也許是比較好的一種選擇,也是突破霓府眼前困境的唯一方法。
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得知到底是哪些人想離間陛下和宰相間的君臣感情,嫁給太子不就代表有機會能順藤模瓜,找出背后的那些人,或許她離目標還有一段漫長的路,但是為了前世冤死的家人,她無論如何也該試試。
不試試怎么會知道眼前的路該怎么走下去?
「女兒知道了,就照阿爹的意思吧。」拿定主意,她也不拖沓。
倒是霓相有些回應不過來,剛剛的負隅頑抗呢?
怎么這就改變主意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這女兒小時候是個好捉摸的,憨憨厚厚,有些懸懶,和普通的女孩子沒什么兩樣,但是從多久以前開始慢慢變了?
現在她獨立勤快,書讀得好,馬騎得比陵兒還俊,上回悶聲不吭的救了七皇子,他這才知道女兒的騎射功夫也不是蓋的,她阿娘還說,他們家阿穿甚至還會使鞭……
霓在天沒想到女兒會答應,忽然涌上心頭的是,這個他看似錯過了許多事的女兒居然要嫁人了?
他那男子漢大丈夫的鐵石心腸忽然脆弱了下來,回主院后抱著房氏半晌沒話說。
房氏探問了他許久才得知原委,笑話了他好一陣子,最后悠悠的感慨說道:「歲月催人老!」
霓相的女兒要嫁給太子為妃的事情很快長了八只腳的傳了出去,來祝賀的人幾乎踏破霓府門檻,不說霓相夫妻要忙著接見多少人,單就霓悅悅交往的貴女圈子里,喊得出名號的人幾乎都來了。
這少得了誰都少不了竇千,她先是例行的說些恭喜的話,然而話鋒很快一變,「你這沒義氣的,居然甩下我這么快就要嫁人,我要是像我爹說的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那不就不能去找你了?」
「你想來找我玩,我何時跟你說過不字?往后就算我嫁人,你想來,盡管叫人遞帖子就是,看誰敢攔你!」
「這可是你說的?」竇千語帶威脅。
「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幾時沒有兌現過?」
這倒是,竇千撲了過去,「我們會一直都是好姊妹!
霓悅悅被她撲倒在貴妃榻上,「除非你敢不要我!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兩個女孩又扭成了一團麻花。
屋外的丫鬟們聽見笑聲,也相視一笑,聽這笑聲和孩子沒兩樣的小娘子竟然要嫁人了,真叫人戚嘆。
「不過……」竇千嬉鬧了一陣,大字型的躺在霓悅悅身邊,若有所感的道:「也沒聽你說那太子有什么好的,怎么就答應要嫁了?」
「我阿爹說他好咩!鼓迱倫偹膬蓳芮Ы锏恼f,總不能告訴好友,她是為了想調查他們家是如何傾覆的,這才連婚姻都賭上了。
「我不相信你是那種人云亦云的人!惯@些年的朋友可不是作假的,她對霓悅悅的了解還真不是浮面的。
「不管怎么樣,圣旨都下了,他好不好都得嫁,其實啊,這人生總不可能事事如意,像你我是投了好胎,從小錦衣玉食,已經比尋常人家的女兒過得還要舒坦許多,水滿則溢,現在這樣剛剛好!
「你真想得開,可我的良人八字連一撇都沒有呢。」
「我們家小千千思春了。」
「思你的頭啦!」
太子府給霓相府送聘禮的場面非常社觀,光禮單就有二十頁,幾乎是一本小冊子,第一抬聘禮進院子的時候,聽說最后一抬還在長街上。
來送聘禮的是七皇子鳳畟,已經升為二品將軍的鎮北將軍竇璋,還有甚少在人前露面的五皇子鳳爵。
霓相家迎來兩位皇子和大將軍,風光之余自然要設宴款待。
家中有待嫁的女兒,這個年過得好像特別的快,雪才融沒久,春柳冒出嫩綠芽,就到了霓悅悅出嫁的日子。
太子府浩浩蕩蕩,連綿十幾里路的迎親隊伍,鳳臨騎著高頭大馬,胸前戴著大紅花,后頭跟著十二抬大轎來到霓家門口。
霓悅悅一大早就被挖起來接受連串的折騰,真的沒辦法,女子出嫁,都必須接受這些考驗才出得了家門。
霓相這段日子一直很惆悵,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到了女兒出嫁的這天,臉更是繃得緊緊的,他疼了十幾年的小閨女就要嫁人了,他這個做爹的很不舍,只能坐在屋里唉聲嘆氣。
房氏在外頭忙碌的招呼客人,她雖然也舍不得女兒,但是她明白女兒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能嫁一門好人家,比什么都不容易,所以她雖傷感,卻比霓相堅強多了。
房家人提前兩天就來了,忙里忙外,來來回回的跑前跑后,就當自己要嫁閨女那般,房宙、房洵和霓陵、霓淮招待和他們同年齡的好友,房子淵也來了。
至于回來湊熱鬧的霓挽,嫌外頭人多吵雜,便來到霓悅悅的房間,一看霓悅悅屋里許多人有說有笑,口氣酸得可以!改阏媸呛酶猓尤慌噬狭颂拥钕,你我從姊妹變成了妯娌,說起來我還得喊你一聲大嫂呢。」
大好的日子,霓悅悅不想理她,只是笑笑沒說話。
但竇千可不依了,她看這霓挽怎么看怎么討厭,無論如何就是看不順眼,「妯娌?你美得呢,真要論妯娌,那也是三皇子妃,你不過是個妾,連邊都沾不上!」
霓挽這段日子只要出門,見著她的人沒有不猛拍馬屁夸她好的,但她只是表面風光罷了。
想當初三皇子簡簡單單一乘小轎便將人捺進府了事,之后對霓挽也是不冷不執的,可三皇子妃很是難纏,在霓挽敬茶的時候讓她足足跑了一盞茶的時間,給了十足的下馬威,接下來霓挽的日子也沒有好過到哪里去。
只要當夜三皇子去了她的屋子,隔天三皇子妃必然讓嬤嬤端來避子湯,平常還要到三皇子妃跟前立規矩,簡直苦不堪言。
她一口氣悶在心里,原先想著回到霓府,怎么也要隔應下霓悅悅,哪里知道卻捱了竇千一悶棍,氣得她直瞪眼,心里直罵霓悅悅親疏不分,對自己這個姊姊冷淡得很,對外人卻是熱情,她跺了跺腳,出去找她姨娘了。
霓挽一出去,霓淮便快步進了霓悅悅的屋里,他這舉動倒把屋里幾個小娘子都嚇了一跳。
竇千道:「你一個大男孩過來這里做什么?」
霓淮也不扮大人了,可他還是撇著嘴,「我舍不得妹妹,過來看一看不行嗎?」他心里難受。
「行,幸好我把我家十二郎拘在家,要是讓他過來,肯定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也會跑來說舍不得你!
霓悅悅被兩人的話說得心軟得一塌糊涂,招手讓霓淮過去,明明她是妹妹,怎么她三兄看起來更像小弟呢?
「三兄陪著妹妹在這里等妹夫過來好嗎?」
霓淮點點頭,萬紅叢中一點綠的和霓悅悅坐在一起。
沒多久,丫鬟進來說迎親的隊伍到了,房老太君這全福人趕緊替她將蓋頭給蓋上,又囑咐了一些話這才出去。
接著是拜別爹娘,霓淮緊張的看了霓悅悅一眼,委屈的扁了扁嘴,卻沒說話,房家長房的大嫂扶著霓悅悅去了正廳。
霓相和房氏穿著簇新的一身衣服,端坐在首位上,兩旁是許多親戚,房大嫂扶著霓悅悅去給爹娘磕了頭,即使看不見阿爹和阿娘的表情,她也感受到分別的傷感和依依不舍。
父女說了幾句話吉時便到了,霓陸進來準備要背著霓悅悅出去。
新娘子出嫁,一般都是由哥哥背出門的,霓陵蹲在地上,霓淮扶著霓悅悅伏了上去,然后往外走,直到把她放進轎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