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寇議拆了石膏,這天剛好是父親節(jié)。
從小失去父親的他,向來最痛恨這種節(jié)日,當(dāng)班上同學(xué)都在制作老師規(guī)定的父親節(jié)卡片時,他瞪著圖畫紙,恨不得把畫紙吃進肚子里。
當(dāng)老師規(guī)定大家寫一篇題目為“我的父親”的作文時,大家都洋洋灑灑的寫不完,他卻還是只能瞪著紙,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他一直痛恨那種跟別人不—樣的感覺,沒想到,他竟也讓他的女兒承受與他一樣的痛苦。
小綺的個性那么倔強,想必從小到大,一定飽受了這節(jié)日帶給她的煎熬,更何況他又不是過世了,他是不要她們。她要怎么對好奇的同學(xué)們說,她沒有爸爸,是因為爸爸不要她?
如今來才設(shè)身處地的為她著想,顯然已經(jīng)太晚了,她早已受到了傷害,而那些傷害是再多金錢也無法彌補的。
寇議拆完石膏,進公司已經(jīng)是下午了,他直接撥內(nèi)線叫康皓云派媺雅送文件給他。
“蘇秘書這陣子情緒波動很大,我想你最好慢慢來,不要太急!彪娫捘穷^,康皓云好心地建議。
他輕哼了一聲,“你應(yīng)該知道我喜歡先下手為強,就算躁進會壞事,我也不要慢慢來。我要看到結(jié)果,哪怕只有一點點!本退惝(dāng)年他正是因為太急著沖刺事業(yè),選擇了放棄婚姻而導(dǎo)致目前這種結(jié)果,遺憾是有的,但他不后悔。
如果沒有離婚,他與媺雅的后來也可能更糟,因為他不是一個可以忍受自己靠老婆娘家生活的男人。
他,情愿先成功再來彌補她們母女,況且沒有失去,他又怎懂得珍惜她們?
現(xiàn)在她們的存在對他而言珍貴無比,可是過去卻曾是沉重的包袱,一直背著沉重的包袱,他會愛她們嗎?
沒錯,他是很自私,他自私是為了讓大家過更好的生活,所一以現(xiàn)在他才有能力可以照顧她們。若一直處在過去那段煩躁的婚姻里,他肯定會一無所有,不會有成功的事業(yè),妻子女兒也不會留在他身邊,因為高傲的妻子會受不了他的自怨自艾、自暴自棄而帶著女兒離開他……
叩叩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她來了。
蘇媺雅拿著文件進入辦公室——一份根本不緊急的文件,她心里有數(shù),是寇議刻意要她過來的。
“今天是父親節(jié)。”他開門見山的說:“我想跟小綺吃頓飯,可不可以幫我問問她的意思?我來安排她喜歡的餐廳!
她不作聲,半晌才道:“打消念頭吧,小綺絕不會答應(yīng)跟你吃飯的,她……對你非常反感!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跟她培養(yǎng)感情!彼叱鲛k公桌,眼睛看著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不防將她拉進懷里。
“這里是公司,你想干什么?”她驚慌失措的瞪著他,心跳加快了。
她有好陣子沒看到他了,因為打著石膏,不良于行,他一直在家里休息,重要文件則由康皓云代為處理。今天一走進來,接觸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跳馬上就亂了,無法否認(rèn)他一直在她的心里打轉(zhuǎn),怎么趕也趕不走。
“你都不想我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整個人被納在他懷里,他的懷抱令她全身顫抖,他的體溫與男性氣息一下子驅(qū)散了她所有想要抵抗的口是心非。她想他,她當(dāng)然想他,她想的全是他,不過,她怎么能承認(rèn)?
“現(xiàn)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好了!彼⑽⑺砷_她,灼熱的目光凝視著她的雙眸,沉聲道:“我沒有女朋友,一直都沒有,不管我曾親口對你說了什么,那都只是為了想把你留下來?”
她屏息地看著他。
這件事她雖然已從康皓云那里知道了,但此刻聽他親口說,她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不過,為什么他要把事實告訴她?他是否已經(jīng)做了某種決定?而那決定是……是什么呢?
她克制住雜亂無章的心跳,強自鎮(zhèn)定的迎視他,“為什么告訴我這個?”
他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因為我要你知道,我沒有玩弄你的感情!
她感到心口一陣悸動。
她深吸了口氣,“好,我現(xiàn)在知道了,那又如何?你以為可以改變什么?小綺還是不肯認(rèn)你這個爸爸!
他專注的凝視著她,坦然且冷靜的說:“我要的不是只有小綺認(rèn)我!
她迷亂的看著他,一顆心卜通跳個不停?茏h的瞳眸直看入她的眼底深處,“現(xiàn)在我擁有了成功的事業(yè),我要你和小綺回來我身邊,我要盡我來盡的責(zé)任,我要照顧你們!
“你說……什么?”她的情緒再也無法壓抑了,心揪成了一團。
她不懂這些讓她心醉神馳又心神俱傷的話,他怎么可以這么輕松的說出口,他欠她的,還有一句道歉吧?
事實上,她最想聽的是,他后悔與她離婚了……可是,他仿佛一切理所當(dāng)然似的,因為擁有了成功的事業(yè),所以才要她們回到他身邊。
如果他沒有成功呢?就不必理會她們母女的死活,永遠(yuǎn)不想見她們了嗎?不!她不能接受這種做法,她不能接受!
“你先放開我,不然就不必談了!笨此纳袂樵趧x那間變得鐵青,他有不妙的感覺。她的個性倔強,可能真有什么他沒察覺到的思維正在急速發(fā)酵,他還是依她的好。
他松開了她。
她挺直了背脊,冷冷的看著他,“我會問問小綺的意思,由她決定要不要跟你吃飯。至于其他的,我想是你想太多了,我一點想與你復(fù)合的意思都沒有,請你以后公私分明,不要再找我進來談私事了,我覺得很不舒服!”說完,她扭頭就走。他錯愕的看著她板著面孔走人,連知會一聲他這個總裁都沒有。
見鬼了,她這是怎么回事?
明明在他懷里時表情還那么迷亂、凄楚、感傷,卻突然說變就變,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實在想不通,他說錯什么了嗎?坦白告知他沒有女朋友嚇到她了?還是說要她和小綺回他身邊讓她不高興了?
要命!他覺得車禍?zhǔn)軅牡胤接蛛[隱作疼了。
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針,過了八年,他還是搞不定她。
“我不要見他,以前他不要我,現(xiàn)在我也不需要他!毙【_氣沖沖的上樓了,蘇媺雅憂心的看著女兒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她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個小時的心又浮動起來。她早知道小綺的反應(yīng)會是如何,她根本不該問的,可是她內(nèi)心深處,其實又希望給他們父女一次機會。
她把結(jié)果用簡訊通知寇議,這個父親節(jié),他還是自己過吧。這是他自己造成的,后果怨不了別人。
“媺雅?”安敬華走進廚房,看著坐在吧臺椅中、模樣頹然神傷的她。
她訝異的抬起頭來,“我以為你們出門了。”今天他要和小杰去過父親節(jié),是她幫他們訂的餐廳。
多年來,她堅持與小綺兩個人過母親節(jié),也堅持不讓小綺跟他們父子過父親節(jié),這是她的執(zhí)著。他曾試圖說服她,想要大家一起過節(jié),但沒成功,她依然有所堅持。
潛意識里,她在為寇議保留父親的位置,那是屬于他的位置,就算他不要她們了,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他。
“小杰忘了帶要給我的禮物,所以回來拿,他上樓去了。我想進來喝杯水,剛好聽到你跟小綺的爭執(zhí)聲!卑簿慈A意味深長的注視著她,“你們……”
她蹙著眉心,“安,我現(xiàn)在不想談這件事,你快點跟小杰出去吧!”
他走向她,“你沒告訴我,你在前夫的公司上班!
“呃——”她困難的潤了潤唇,避重就輕地說:“因為……因為我覺得那并不是很重要,所以沒說!
安敬華靜靜的盯著她,幽幽的說:“如果真的不重要,你就不會刻意避而不提了。”
“好,我承認(rèn)我是刻意瞞著你!彼裏┰甑卣f,帶著幾分怒氣。時間可以磨鏈她變得實際一點、精明一點,卻無法改變她本性,她依舊是那個帶著傲氣的蘇家千金,沒有因為寄人籬下而j變得卑微一些。這性格是她倍受呵護長大的環(huán)境造就的,哪那么容易真的改變?
安敬華甚至說過,他就欣賞她這一點,當(dāng)時她還覺得很奇怪,她這臭脾氣害她離了婚,有什么好欣賞的?
“媺雅……”安敬華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深深的看著她,“別忘了那個男人曾經(jīng)帶給你多大的傷害.他不要你,他拋棄你們。我不希望看見你受二度傷害,小綺也一樣,她根本無法接受那種人當(dāng)她的爸爸,不是嗎?”
她蹙起了眉心,“安,我說了,我今天不想談!彼膊幌肼牭剿u寇議,寇議對不起的火是她,只有她可以批評!
“好吧,既然你不想談,我就不說了!
“謝謝你!彼龥]好氣地說。
他知道自己惹惱了她,她在生氣,但他不以為意。同住了幾年,他很清楚她的脾氣來得急也去得快,明天就沒事了。
她是那種在富裕家庭長大的溫室花朵,沒有心機,也不會記仇,更不會把心結(jié)擱在心里,過了就過了。
他認(rèn)為,他甚至此她自己更了解她,她一直以為自己恨著前夫,不想再見到前夫,可是在他看來,只要前夫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化解她心中被拋棄的恨意,只要前夫一個安慰的擁抱就足以軟化她。
她不是真正的恨,她只是不懂、不解、不甘心,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拋棄,有種死不瞑目的味道,要聽的,只是一句解釋和報歉。
現(xiàn)在她的前夫出現(xiàn)了,她又默不作聲的在那里上班,他真的很擔(dān)心她會回到前夫身邊,那么,他多年來的守候就會化為泡影。
“媺雅,有間在溫哥華的建筑事務(wù)所想請我過去,我正想找時間跟你說這件事,今天剛好可以跟你談一談!
她微微一愣,“跟我談?為什么?”
“因為我把你當(dāng)成家人!彼恢庇眉胰说慕巧咏,這是量安全的。“小綺也說她很向往國外的生活。如果你們跟我們過去,我們四人可以在那里展開新生活!
她更錯愕了,“這太突然了,安,我想都沒想過要去國外生活!
“我知道!彼⑽⒁恍,安撫道:“你可以現(xiàn)在開始想,反正’我也不急,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蘇媺雅蹙著眉。
離開臺灣,離開有寇議的地方到國外去……要命!安敬華的這個提議對她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她是不滿寇議要她們回他身邊的該死邏輯,但她也不想從此以后再也見不到他,更不想小綺真的一輩子記恨著他。“甚至,我們可以考慮為了兩個孩子共組一個家庭,讓他們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長,有爸爸、有媽媽……”
“等等——安!你在說什么?”她震驚的看著他,不懂他為何突然這么說。
一直以來,她只把他當(dāng)成家人,一個大哥,一個如兄如父、可以商量的對象,如此而已,她以為他也一樣。
“我嚇到你了?”安敬華笑了笑,“只是一個提議,你可以試著考慮,我們當(dāng)父母的,可以為孩子做的不就是給他們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嗎?你不需要想得太嚴(yán)重!
她搖頭,“你真的嚇到我了,我沒那么想過!
他識趣的就此打住,“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我跟小杰出去慶祝了,晚點回來會買小綺喜歡的草莓派回來。你就安慰她一下,她畢竟只是個孩子,不要對她太苛了!
安敬華出去了,她的心情被他一席話弄得更加沉重。
沒錯,她是曾想過,如果安敬華是小綺的爸爸那該有多好,小綺就不必背負(fù)著沒有爸爸的原罪,她會快樂自在些。但是,她就是沒把辦法把安敬華當(dāng)成丈夫,也或許該說,除了寇議,她心里根本容不下其他男人,更沒想過要真的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
如果安敬華要帶著小杰去溫哥華工作,那么她和小綺呢?
她嘆了口氣。
看樣子,她要開始找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