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昌雖然不敢虧待秦如意,但石牢惡劣的環境還是讓秦如意吃了不少苦。
清冷石牢,可以折磨人的意志,但她沒有喪失信心,清醒時,她抱著雙腿坐在石床上,想著和杜楚凡相處的幸福時光,想著不久之前她還跟太后說不嫁他、用藥裝病不將身子給他、不相信自己會愛上他。
如今,她明白何謂情愛,才知道愛一個人,即使自己受了苦,只要愛人無恙,受再多的苦都甘之如飴。
自從她被關押進來后,就再也沒人進過這間牢房,平時也只有獄卒會由門上方孔送來食物,今日,門鎖卻再次開啟,她抬眼望向來人,竟是杜楚凡力。
杜楚凡看著秦如意狼狽的模樣,她的一頭烏色長發披散著,不再安著精致華美的步搖,不見天日的關押讓她的臉色更顯蒼白,精神亦憔悴不少,也更令他心疼。
“楚凡……這是夢嗎?”
他走到了牢房頂破洞的下方,柔柔月光由小洞透了進來,投射在他身上,但也讓垂首的他,臉上覆上一層陰影。
“楚凡,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
“對不住……”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急忙起身走向他,拉著他的手問:“發生什么事了,你為什么突然要跟我說對不。俊
“沒什么,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看看你。”
因為杜楚凡的這句話,秦如意輕輕的笑了。
她的笑聲透過靜謐的空氣傳進他耳里,竟讓他一掃濃厚的相思之情。“你的笑聲很好聽。”
“我以后可以常常笑給你聽,所以別再到牢里來,失去自由的,一個就夠了!
“我……到底憑什么讓你失去你的自由換我出去?”
“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的夫婿啊,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我不再這么肯定了!倍懦草p輕撥開她的手,走到石床邊坐下。
秦如意以為久別重逢,他應該是緊緊摟著她盡訴愛意,沒想到他的態度竟是這般若即若離。
她來到他身前,著急的問:“楚凡,你到底怎么了?”
他抬眼看向她,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并順勢將頭枕在她胸前。
秦如意的心猛地一揪,他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是這般脆弱的模樣?
“楚凡,你刻意讓我擔心的嗎?”
聽見她言語中難掩的焦急,杜楚凡只覺窩心。“那日,沉涵歡來找過我,說不論如何她都愿意等我!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好幾拍,他為什么突然要跟她提起這件事?而他方才又說,他不敢肯定為了他,她什么都肯做,莫非……他做了什么決定,而她不會同意的?例如^回到沉涵歡的身邊?
“然后呢?你為什么跟我說這個?”
聽出她的聲線明顯添了落寞,杜楚凡不免一怔,他這個寶貝妻子怎么突然這么沒自信,不信他了?
“我拒絕她了!
秦如意愣了一下,才道:“我還以為你是要我讓你娶妾呢。”
他不自覺勾起微笑,她想不著痕跡的將方才突起的心慌難過掩飾過去吧,可是兩人如此貼近,她的所有反應都騙不過他,不過她故作鎮定的模樣還真惹他心疼。
“可是為了安撫她,怕她壞事,我還是給了她一點保證,例如……我答應了暫時不管你的事,讓你在牢中自生自滅。”
這一回,秦如意是真的放下心笑出聲音來了!拔抑滥阒皇欠笱芩悴粫孢@么做的,所以……你道歉是為了這個?”
“嗯,我怕你聽到風聲,以為我不要你了!倍懦苍谒龖牙稂c了點頭,像撒嬌的小孩。
“楚凡,你抬起頭來!
他聽話的抬起頭來,額頭就承接了她大大的響吻。“我原諒你,你可以安心了吧。”
“你若親我其他地方,我會更安心。”
聽見他意有所指,秦如意不禁羞赧,不是她不親他的唇,而是這個邪惡的男人總是會奪走主導權,而她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守著!叭绻皇怯H你一下,你什么事都不做的話……”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杜楚凡以指撫過自己的唇,唇角亦拉開了淡淡的笑意,好似陰霾真的一掃而空,可是下一瞬他臉色一板,不悅的道:“不夠!因為我很生氣!
“氣什么?”她不解的望著他,直到方才為止,在道歉的人明明是他。
“因為你剛才居然不信任我,你的表情很明顯的以為我選了沉涵歡!
秦如意一時無法反駁,于是她只得彎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聲問道:“你怎么進來的?外頭有人守著嗎?”
杜楚凡沒有正面回答她,只說了接近于事實的謊言,“沒人會聽見我們的甜言蜜語,你不用害羞,來吧,好好安撫我,我可還沒消氣!
他等著她用甜甜的嗓音,求他的原諒,最好還可以說幾句愛語,可他沒想到的是,她一句話也沒說,而是側坐到他腿上,深深吻住了他。
杜楚凡差點岔了氣,他連忙輕推開她,拉開些許距離。
“你……不要我?”
“當然不是!我只是……需要一點跟你獨處的時間!彼p咳幾聲,掩飾已被勾起的欲望。
“我們現在不就是獨處的嗎?”
“是!我們現在是獨處的!倍懦蔡岣吡艘袅,重復道:“是獨處的!北緛硪性诶畏块T守著的身影,聽到這句話后,勾起一抹曖昧的笑,就默默的離開了,改而到大牢門口守著。
“你今天真的有些怪異呢!”秦如意不解的偏著頭凝視著他。
她話才剛說完,沒想到杜楚凡會變成撲虎的惡狼,瞬時將她撲倒在石床上,她驚呼一聲,“楚凡?”
“你起了頭卻不讓我完成嗎?”
“我哪里起了什么頭,你胡說!”
“剛才那個吻,滿滿的是欲求不滿!”
“我沒有!”秦如意害羞地推著他。
但杜楚凡沒讓她如愿,他攫住了她嬌艷的唇瓣,汲取著她的香甜,他的手隔著衣物,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
“楚凡……”雙舌交纏得激烈,令她只能無意識的輕喃。
“如意……解開我的衣服……”杜楚凡沙啞的嗓音,是因為融入濃濃的欲望。
秦如意早在他的攻勢下,不記得羞怯為何物了,她笨拙地解開他的衣物,手心感覺到的是他身上肌理的脈動,她的外衣也在這陣混亂中,被他剝了開。
赤裸本應令她覺得羞怯,可他那似潭幽深的眸子卻緊緊拉住了她的注意力,沒讓她發現自己的赤裸,一到……他望著她吐氣如蘭的呼吸起伏下,那隱藏在紅色肚兜之下的雪嫩山丘,笑容頓斂,她才害羞地以雙手交抱著自己。
杜楚凡降下身子,在秦如意的發際間留下細碎的吻!叭缫猓饝,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活下來!
“只要你答應我,你好好的就好!
“不行,這樣還不夠!你別忘了你說過的,你腹中可能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所以你絕對要好好的!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發生什么事——”
杜楚凡沒讓她繼續問,只是激情地吻住她的雙唇,想用欲念轉移她的注意力。秦如意知道事有蹊蹺,可他沒讓她有余裕思考,他不但激情的吻著她,甚至還在她沒準備好前就進入了她的身子,惹得她只剩吟哦。
在他盡情的馳騁之中,他仍沒忘記要她許下承諾,“如意,答應我,你會好好的!”
她在他背上留下熱情的抓痕,她咬著下唇,抑止自己吐出更令她羞怯的聲音。杜楚凡不放棄地再次要求,“如意……答應我……”
在他狂狷的侵略之下,秦如意再也無法思考,只能聽由他的引導,給出承諾,“我會……我會……”
“我的愛人……別忘了你的承諾……”
天際緩緩吐出一抹白,嚴桐想著該不該打擾那對有情人,他是不愿棒打鴛鴦,可是等天亮后,先別說中了迷煙的獄卒就會清醒,他們的行蹤也不容易隱藏。
就在他猶疑之際,就見杜楚凡走出了大牢。
“你能確保她真能擦過去?”
“她會的,我逼她做出了承諾。”
“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她實情?”
“我怕她演得不真,所以不能告訴她!
嚴桐一聲嘆息,希望杜楚凡此舉別浪費了他的迷煙才好!澳敲詿熚沂桥聻槔蠣敺甘,才備下要劫獄用的,此物難尋,我只得到了這一管,所以杜大人您千萬要成功,我可是賭上了我家老爺的生機,助了杜大人安撫愛妻,杜大人千萬別讓我失望了!
杜楚凡拍了拍他的肩,與他相偕走入未退的夜色之中,風中傳來了他的話語,不是玩笑——
“如果我翻案失敗了,要劫獄記得帶上我,我也得把我的嬌妻劫出來才行!
這幾日來傳遍整個金慶的大事有兩件。
其一,杜府別莊不知怎么著遭了祝融,杜老夫人及時被丫鬟救了出來,但起火點杜楚凡的房間,卻燒了個精光,杜楚凡沒能逃出來,在床上被燒成了一具焦尸。
在此同時,義莊鬧鬼的事傳說得更加驚悚了,有人親眼目睹前任縣令的棺蓋被由棺木里推了開,尸身翻出了棺材,在半空中飄浮著,搞得人心惶惶。
于是陳俊昌決定,這個案件不再拖至年后,速審速決。
其二,秦如意在大堂上聽見杜楚凡喪身火窟這個消息后,便瘋狂了神智,如今失了心,整天就只是坐在牢里笑著,有時還會對著眼前的虛無喊著“楚凡,你來接我了嗎”。
她得了失心瘋,讓本想將罪名全安在她身上的陳俊昌反倒沒了主意,人犯瘋了,怎么審案?
事件鬧得太大,太后才知道她的如意丫頭不但失了心,而且幾乎就要被判死刑了,她不顧皇帝的反對,硬要出宮到金慶見秦如意,最后皇帝不忍太后傷心,只好派人將太后護送到了金慶。
太后進到牢里,見到了發瘋的秦如意,傷心欲絕,回京后就病倒了,但她沒忘記要皇帝派人去會審此案,不要讓她的如意丫頭人都瘋了,還要背負不屬于她的罪名被判死刑。
于是皇上派了刑部尚書洪泰峰前往會審,并同意讓金慶的百姓進入大堂旁觀,要讓這件案子在百姓面前審得清楚,不再因為短命縣令們的命案憂心治安,也不再因為什么鬧鬼的傳言人心惶惶。
金慶縣衙大堂上,三堂會審,應安府尹陳俊昌為主審,金慶縣令周智超則從旁協助,刑部尚書洪泰峰雖也坐在大堂上,但并不直接審案,而洪泰峰的近身侍衛吳昊,也依然守在他身后,他面無表情,只是拿著他的刀,雙手交抱胸前靜立著。
開堂之后,秦如意被帶上公堂,衙役毫不留情的推她上前,讓她跌倒在地。
旁觀的王映蓮看到這一幕,心都要碎了,彎兒扶著王映蓮,也不敢哭出聲音,剛才府尹大人說了,誰敢在公堂上喧鬧,先打五十大板。
百姓們看著秦如意失心的模樣,亦是嘆息。
秦如意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輕輕撫著看不出孕相的肚子,低聲道:“孩子,你要快快長大喔!你長大了,娘就可以去找爹了,娘答應過你爹,若有了孩子要好好的把你生下來,所以你要快點出來喔!娘不想讓爹等太久,知道嗎?”
王映蓮捂著嘴,悲傷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難道她的媳婦真有孕了,而她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又得知了夫君的死訊而傷心過度,瘋狂了神智?
嚴桐也在一旁看著堂上這一幕,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個戴著帷帽的男人,透過那層黑紗,他看見了他沉重的表情和眼里的傷痛。
嚴桐搖了搖頭,拉回注意力,唉,他早勸過他要說實話的嘛。
另一名人犯李厚升也被押上堂來,李厚升一眼就看見嚴桐,在牢中的他聽不到外界的消息,也是在上回上堂時跟秦如意一起得知了杜楚凡的死訊,如今他再上堂,卻沒料到會見到失了心的秦如意。
李厚升被押至秦如意身邊跪下,他看著秦如意的模樣,同情不已。
她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代替夫君出面搜尋證據,如今死了夫君,自己還惹上了殺身之禍。
李厚升再望向嚴桐,嚴桐的眼神有著他們長久以來的默契才看得出的情緒,嚴桐在說著要他放心。
李厚升不明白怎么放心,不管是真的證據還是偽證,全指向他及秦如意犯了案,嚴桐何來自信?
莫非……李厚升想起他被帶走前嚴桐說的,就算劫獄他也會把他救出來……所以嚴桐想的,是劫獄嗎?
李厚升一嘆,不管劫不劫得成,秦如意也著實可憐得令人同情,不管逃不逃得成,自己都要亡命天涯或是沉冤難雪了,他一力承擔了吧,莫讓那小女子賠命。
“大人,您不用再把上回上堂的證人帶來問話了,草民承認了,承認我賄賂!
這個變故讓百姓們議論紛紛。
嚴桐沒意料到這個結果,正要開口,戴著帷帽的男人扣住了他的手,要他冷靜。
“所以你承認你賄賂了過去三任縣令、賄賂了杜大人?”陳俊昌嚴厲問道。李厚升毫不遲疑的道:“是!草民賄賂了過去三任縣令,也準備賄賂杜大人,所以草民找上了杜夫人,希望杜夫人幫忙引見杜大人,沒想到被杜夫人斥責了一頓,說杜大人無須收受賄款,還說杜家家大業大,不缺這少少的賄賂銀兩!
陳俊昌驚堂木一拍,大聲喝斥:“李厚升,公堂之上竟敢說謊!”
“大人明察,草民句句實言,如果草民真有說謊,大人該想的是,小人每任縣令都賄賂了,是不是少了誰?”
“住口,你現在是想誣陷本官嗎?”周智超心虛,也出聲喝斥。
李厚升對著周智超諷刺一笑。“草民可什么都沒說啊,大人。”
陳俊昌默默給了周智超一眼,暗示他冷靜下來,接著又道:“李厚升,證人指證歷歷,說你多次進出客悅坊,你還要狡辯?”
“大人,草民并無狡辯,草民的確多次前往,那是因為杜大人及杜夫人不肯接受賄賂,所以草民才會鍥而不舍,多次前往游說。大人,杜夫人如今都成這副模樣了,您何必硬要降罪于她?”
“大膽!”陳俊昌這一喊,更顯得他是惱羞成怒。
此時,旁觀的百姓開始起了耳語。
洪泰峰見狀,終于開口了,“陳大人,幾分證據說幾分話,你若堅稱秦如意收賄,可直接傳證人上堂!
刑部尚書都開口了,陳俊昌只好照辦!袄詈裆厝缫獠坏帐苜V賂,且與命案有關,我便傳那證人上堂,讓你心服口服!
“杜夫人并非金慶人,初來乍到,怎可能牽涉縣令命案?”
李厚升想再解釋,但只是徒勞,因為被收買來作偽證的人已上堂,是客悅坊的一名跑堂。
跑堂一上堂便道秦如意接待李厚升時,他剛好在隔壁客廂收拾,李厚升他們不知隔墻有耳,對話全讓他聽個一清二楚。
陳俊昌一聲冷笑,別說那個死了的杜楚凡逃不過,這個活著的秦如意亦相同!八麄冋f了什么,你一五一十道來,不得說謊!
“草民……聽見李莊主說,前任縣令收了錢不辦事,所以他讓人殺了他,皇上派了杜大人前來金慶查案,李莊主希望我家老板娘代為游說,讓杜大人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會審的洪泰峰一聽此案與自己的門生有關,板起的臉孔嚇得跑堂跪著的雙腳忍不住直打顫。
“你說杜大人明知此案真兇是李厚升?”
“是、是的,老、老板娘及、及李莊主……是、是這么說的……”跑堂嚇得結巴,但還是把證詞給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