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的行程匆匆,半個月的時間,宋知劍已帶著甄妍順利地回到京城。
不過這一整路的恩愛纏綿,夜夜春宵,倒是讓下人都有些驚訝,尤其是方楮,他何曾有過他家三爺如此溫柔的時候?一度都懷疑自己若非腦子壞了就是眼睛壞了。
即便兩情繾綣,又豈能朝朝暮暮,一回到府里,宋知劍連勇國公府都沒有進,半路便換馬直接入了宮,而馬車則是帶著甄妍主婢兩人回到深深后院之中。
宋知劍一回京,相府馬上得到消息,梁秋蓮上回在甄妍面前丟了面子,早恨得牙癢癢的,后來宋知劍奉旨南下,居然還帶著妾室去,氣得她三日都食不下咽。
于是她在相府里哭著鬧關(guān),幾乎把府里值錢的古玩珍品砸個稀爛,劉氏見女兒憔悴心傷,心生不舍,便壓著梁祥想辦法。
梁祥被鬧得沒辦法了,再加上他也不是對與勇國公府聯(lián)姻一點想法也沒有,再者又真的疼惜女兒,于是便有了接功向皇帝要求賜婚一事。
現(xiàn)在聽聞甄妍回來了,梁秋蓮隔日便急忙前往勇國公府。
這次她連劉氏都沒有驚動,就是想以未來三奶奶的身分到這粗俗的勇國公府好好展現(xiàn)威風,務必壓得甄妍抬不起頭,也讓徐氏那幫人知道,她嫁給宋知劍,還是他們這個武將家族高攀了她。
此時徐氏與南平公主正在后院涼亭喝茶,享用著甄妍做的點心。原本這么悠閑美好的午后,卻聽到門房稟報梁秋蓮前來拜訪,還指名要甄妍作陪一事。
「她來做什么?」徐氏先皺起了眉頭。
南平公主雖然也是直率之輩,但畢竟是宮里出來的,心思仍是比徐氏細膩了些。她看了一旁添茶不語的甄妍,直言道,「應該是覺得陛下要替她與三弟賜婚,特地來向甄妍耍威風的!
徐氏不悅地道,「那怎么行?我們出去看看!」
「夫人,梁小姐怎么說都是晚輩,豈有讓夫人與公主出去迎接的理?讓妾身去看看就行了!拐珏蝗婚_口,雖然知道梁秋蓮是沖著她來的,她的笑容仍是那么溫和,彷佛一點也不忌憚。
皇帝想給宋知劍與梁秋蓮賜婚,宋知劍在回府前告訴她了,也要她小心梁秋蓮,甄妍并不是完全不介意,但她更相信宋知劍,他說不會讓那件事發(fā)生那就不會發(fā)生。
「可是你……」徐氏瞧她一副柔弱的樣子,就怕她被欺負了。
「妾身不怕的,梁小姐再怎么樣也只是個女兒家,總不能動手動腳,這里是勇國公府,妾身又有何懼?倒是梁小姐說話不怎么好聽,夫人與公主沒必要去受那個氣。」甄妍婉言道。
南平公主也覺得不妥,不過見甄妍似乎真的不以為意,她與徐氏商量了,便應了下來,反正有她們婆媳在后頭看著,萬一梁秋蓮真想做什么,她們再出面就好了。
于是甄妍暫時離開了涼亭,而前頭梁秋蓮正由管事領(lǐng)了進門,才剛剛走到后院。
勇國公府花園的植栽偏剛硬,其實甄妍也是不習慣的,所以她把自己住的小院改造得美輪美奐,但僅限于自己居住的那一小塊地方,甚至在做這些動作之前也先詢問過管事。國公府的其余地方,她仍尊重著眾人的習慣,未曾隨意插手,因為她知道院子會弄成這個樣子,必然有其原因。
然而梁秋蓮可不管那么多,以前她來勇國公做客時,一眼望去都是些硬邦邦的樹木,她已經(jīng)覺得很不順眼了,今天她抱著自己是女主人的心情來,自然越看越覺得心里不舒坦。
「這府里如此遼闊,光種一些僵硬無趣的松柏鐵木,光看就令人心生壓抑!辜词构苁略谏磉,她亦直言不諱,「如果說不著邊際地種些萬紫千紅那叫低下俗艷的話,國公府里這千篇一律的樹木就叫槁木死灰。」
管事自然不會動氣,也不可能與相府小姐計較,他只是垂手客氣道,「梁小姐言重了,國公爺以武起家,府里人多會武,種的花草太嬌嫩,很容易就碰壞了,所以才會種些堅硬的樹木。」
還有他沒說的是,這府中下人會打架的很多,但擅長園藝一個也沒有,所以最后只好種這些松柏銖樹等植物,不用怎么侍弄自己就會長得很好。
管事的說明梁秋蓮可不怎么滿意。
「這里以后可是我當家,豈可如此不堪入目?」她折了一枝松枝,不屑地扔在了地上。
「這些松樹和鐵木尤其刺眼,以后都給我砍了,還有那欄桿怎么會漆成朱色?多俗氣啊!黑色才顯得大氣,也要全部重漆……」
她不知道,她所說的話,可是讓隔著一道樹叢、還坐在涼亭里的徐氏與南平公主聽得一清二楚。
那死丫頭還沒嫁過來就把自己當女主人了?還當家呢!她可還沒死呢!徐氏氣得牙癢癢的,差點沒過樹叢給梁秋蓮一掌,幸好南平公主拉住了她。
「娘息怒,這婚事還不一定能成,咱們讓她作作白日夢就算了。」南平公主也很不悅,這梁秋蓮如此跋扈無禮,她在京里流傳的美名究竟是相府花了多少錢買的?
梁秋蓮繼續(xù)前行,旁邊有一道月洞門,這門大刺刺地開在了圍墻的中央,兩邊的庭院景色很是不同,顯得相當突仄,于是她又問了,「這扇門是通往哪里的?」
「這是連接公主府的!构苁吕蠈嵉氐。
「這扇門開得丑死了,一點美感也沒有!沽呵锷復耆珶o法茍同,更重要的,她并不希望自己未來的夫家和公主府連在一塊兒。
畢竟她看到公主必須行禮,但南平公主那粗魯?shù)呐耍绾螕闷鹚亩Y?「哼!公主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來當家,可不想還有個人在我頭上指手畫腳的,以后這扇門就給我封起來!
封起來?公主怎么了?是礙著她了還是殺她全家了?都還沒想著找弟媳麻煩,這未來還不一定是弟媳的女人居然器張到她頭上來了?這回換成南平公主氣得拳頭都舉起來了,幾乎就要奔過去給那不知好歹的梁秋蓮一拳,幸好徐氏拉住她。
「二郎媳婦別氣!這婚事還不一定能成呢,讓她作作白日楚就算了!剐焓现荒軐⒐鲃袼脑捲俜钸回去。
婆媳兩人干瞪著眼,不由隱隱開始擔心,這梁秋蓮如此霸道無禮,她們家柔柔弱弱的甄妍,真的應付得來嗎?
此時,甄妍已來到了梁秋蓮面前。
今日甄妍穿著深紅色留仙裙,外頭搭著滾白毛的粉色短襖,襯得她唇紅齒白,行進間裙擺迤邐多姿,仍是那副仙氣飄飄、不落凡塵的絕美姿態(tài)。
梁秋蓮一看就惱了,雖然她早知自己的姿色比甄妍遠遠不如,但人總喜歡騙自己,覺得自己精心打扮而來,怎么也不會輸太多,結(jié)果今日一看,依舊比不上這個在家只是薄施脂粉的女人。
「見過梁小姐!拐珏⑽⒁桓。
「你就是這樣行禮的?」好像抓到了她什么小辮子,梁秋蓮譏誚著說道,「長史夫人還曾說過你禮儀周到,儼然大家呢!我看也不過是虛有其表罷了!
甄妍卻是不慌不忙道,「不知梁小姐認為妾身何處禮儀不周了?」
「你知不知道,不多時,陛下就會替我和宋御史賜婚了?」梁秋蓮一點也沒有隱瞞來意,反而認為自己說清楚了,在這個妾室面前更能趾高氣揚,「屆時我便是宋御史的正妻,我要你跪拜,你就得跪拜!像你現(xiàn)在朝我行的福禮,可真是失禮了!
樹叢后的徐氏與南平公主都聽得義憤填膺,下定決心那梁秋蓮若真敢叫甄妍跪,她們一定出去罵人。
甄妍只是靜靜地看著梁秋蓮,那股子沉著,讓梁秋蓮不知為何煩躁了起來。
「那么,請問賜婚的圣旨下了嗎?」甄妍緩緩問道。
「你什么意思?」梁秋蓮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甄妍淡然一笑,一針見血地道,「就算陛下有意替三郎與梁小姐賜婚,圣旨也下了,可只要你們一日沒有成親,那么梁小姐就還是梁小姐。如果我向梁小姐行大禮,反而會讓外人覺得梁小姐不懂禮節(jié),未成親就以御史夫人自居,那么梁小姐,甚至相府的顏面何存?」
「你……」梁秋蓮一時竟不知怎么反駁,畢竟她雖囂張,但口才想不是很好。
「所以,我們兩人現(xiàn)在是平等的。」就算對方無禮,甄妍的語氣卻仍然有禮客氣,「至少妾身還向梁小姐行了禮,但梁小姐似乎并未還禮,那么我們兩人到底是誰禮儀不周呢?」
梁秋蓮被她氣壞了,「好一副牙俐齒,你覺得這樣就想壓倒本小姐?」
她畢竟還是年輕,只覺得自己要來壓人一頭,卻反過來被人三言兩語就壓倒了,失了顏面便惱羞成怒。
詎料甄妍不把她的下馬威放在心里,而是存心想給這個千金小姐一個教訓。
「妾身非伶牙俐齒,也沒有想壓倒誰,純粹就事論事罷了!拐珏麆偛趴墒窃谠鹤永锟戳撕靡魂囎恿呵锷彽淖髋,對她辱及國公府的言論很是反感。「就像妾身知道『將入戶,視必下,入戶奉,視瞻毋回』,到了他人的府邸,不會隨便亂看,嘲笑他人府邸庸俗或單調(diào)才真是無禮,妾身更不會隨便觸碰主人家的東西,比如攀折花木等等,那更是大大的不敬。」
她不讓梁秋蓮有機會辯解,一句一句說得條理分明,卻字字誅心,「今日梁小姐特地前來尋妾身,似是討教禮儀來的,妾身便以自身所學相告,今日是勇國公府家風寬宥,相信夫人與公主都會原諒小姐的失言先禮,若換了他人府邸,染小姐于禮儀一事上可不能投機取巧,趁主人不在時言出不逾、動手動腳,那可是會被人嘲笑的。」
說得好。⌒焓吓c南平公主聽到這里,簡直想替甄妍歡呼,順便放個煙花慶祝,三郎果然好眼光,挑的妾室不僅漂亮得像仙女一樣,訓起人來也是一套一套的,要是換成她們來面對梁秋蓮,這些肯定是說不出的,弄不好最后還是得靠式力解決。
「你你你……」梁秋蓮舉起手來指著甄妍,整個人憤怒得發(fā)抖,「你很好!區(qū)區(qū)一個妾室,真以為本小姐治不了你?居然敢這么和本小姐說話?」
甄妍卻是笑了,面對對方的怒氣完全不以為忤,「梁小姐言重了,這里是勇國公府,妾身在這片土地上,敢與梁小姐如此說話,本著的也不過就是一句話已,妾身……」她定定地看著梁秋蓮,神情轉(zhuǎn)為端正嚴肅!该皂!」
「好一個名正言順!
這下徐氏與南平公主都坐不住了,邊拍著手邊從樹叢那頭走了出來,看著梁秋蓮那副忽青忽白的臉蛋,還有掩飾不住的怒氣,她們樂在心里,不介意再在火上添把油。
「梁小姐,你要和妍兒說的話也說完了吧?」徐氏清了清喉嚨,這是很明顯的逐客了,但她假意擺出來的正經(jīng)表情卻更令梁秋蓮怒不可遏!嘎闊┫麓我畚覀儑锏幕緯r,請名正言順再來折!
「還有,想封我公主府的門,本公主等你名正言順地來封!」南平公主更加了一句,讓梁秋蓮完全下不了臺。
「哼!」梁秋蓮此次前來,什么目的都沒達到,還被奚落成這樣,氣得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待梁秋蓮離去,徐氏與南平公主才由假笑轉(zhuǎn)為真心的笑容。
徐氏還先大笑三聲之后朝著甄妍說道,「妍兒,想不到你真敢當面教訓她,梁秋蓮是相爺之女,我們還怕你吃虧了呢!」
「夫人與公主說笑了,妾身還怕得罪了梁小姐,會替國公府帶來麻煩!拐珏麛狂诺。
「咱們國公府還怕他相府?何況她自己送上臉來給人打,不打說不過去!你說的那幾句話,實在太大快人心了!」南平公主笑道。
「妾身入了國公府后,并沒有什么貢獻,只記得相公曾經(jīng)與妾身說過的……」甄妍正了正臉色。「咱們國公府的家風就在那個『勇』字上,所以妾身遇到什么困難,都不能退縮。」
「說得好說得好,怎么你長得這么漂亮,也這么會說話呢!」
「你放心,沖你這句話,國公府怎么也不能讓梁秋蓮那潑婦進門來!
婆媳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帶著甄妍又回到后院涼亭里喝茶散心,很快地,梁秋蓮的事就被她們拋在了腦后。
可甄妍卻是對她們的好意感懷在心,她知道她們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是真心的對她好。
在這府里,宋知劍、宋知弩與國公爺為了阻擋陛下賜婚,正在皇宮里忙碌著,幾天都沒有回府,而面對梁秋蓮的威脅,也有徐氏與南平公主替她撐腰。
甄妍笑得很真誠,一股酸意卻由胸腑涌上,讓她眼眶都濕了。
這,就是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