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她被賣出去了嗎?
待在曾府快十八年了,沒想到不過片刻光景,她已經換了個新主子,真快哪!快到她還來不及接受,就已經被迫跟著新主子離開了,想到她從未離開過縣內,如今還真是有點不舍。
但為啥蘭主子要買她?還花了十錠金子,她何時值這么多錢?
再者,蘭主子不是說要娶妻嗎?怎么她又變成他的丫鬟?一連串的疑問也不知該問誰,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啰!
“。 蹦X子里想著事情,沒想到卻撞到了走在面前的蘭蘭,她連忙抬起臉問:“蘭主子,您怎么了?”
蘭主子的身材剛好擋住她的視線,于是水綠往旁邊挪步,就看見路邊倒臥了一位老人家,他一個人靠在樹干邊,周遭沒有半個人,臉上露出痛苦的模樣;水綠本想趕快上前察看,卻被蘭藺給喝阻。
“不準過去!”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個老人家應該是染上有傳染性的病癥,臉上有著大小不一的青色斑點,應該是“青花癥”。
“可是蘭主子,他好像很痛苦,我們應該過去看看吧?”要她不過去,于心何忍。
“我說不準就不準,我是你主子,你不聽令嗎?”蘭藺嚴肅著一張臉,掏出銀兩交代著,“回頭去找間藥房買‘月見草’和‘天株香’,請老板將之磨成細粉,再加以七分水熬成一碗后帶過來,記得別灑了,要快點回來,要不然他就會沒救了,知道嗎?”
眼見蘭主子面目嚴肅,她想應該是蘭主子欲救老人家,水綠當下拿著銀兩往回狂奔。
“青花癥”并下難醫治,只是一般人買不起這兩種昂貴的藥材:再者“青花癥”會傳染,因此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就算是大夫也會盡量避免。
但他不是那種大夫,剛才會不讓水綠靠近,就是怕她的身子單薄,很容易就染上“青花癥”,他倒是不甚在乎自己,反正染上“青花癥”又不會死,頂多毀容而已。
但重視外表的世人又怎么會甘愿毀容呢!
蘭藺緩緩走上前關心一番。“老人家,您還好吧?”
早已放棄希望的老人家微微睜開眼,第一眼也被眼前的人給嚇了一跳,原本逐漸渙散的神智又恢復了些,“這位公子,你還是別靠我太近,我得的是‘青花化癥’,會害你……染病的。”
蘭藺輕笑了一聲,將本該掛在水綠肩上的水壺遞給老人家!拔抑,不過我已經這般丑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呢?老人家,先喝點水,撐著點,我已派人去買藥過來,等你喝完藥就會沒事了。”對于老人家有點嫌惡卻又不敢直接表現出來的反應,他覺得十分滿意。
對嘛!世人本就該如此,即使是中了毒的人也一樣,偏偏那個丫頭不知眼睛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認為他是丑的。
“真的嗎?”老人家激動地握著蘭藺的手,他還以為自己沒救了,因為不想連累家人,才會獨自來到這種荒郊野地等待病癥結束,沒想到卻讓他遇見善心人,真是老天保佑。
“我想救的人從來沒失手過!彼鴾\淺的笑容,雖然外人看到的仍是詭異的模樣,但他確實足笑得溫柔。
只要他那個新買的丫鬟腳程夠快,這位老人家應該還能保住這張臉才是。
兩刻鐘過去,水綠帶著熱騰騰的湯藥一路快步奔來,她滿心不希望湯藥灑了,要趕快救回老人家的性命,所以即使雙腿發酸,她仍舊賣命地趕路。
在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之下,水綠終于看見樹下的兩條人影,還來不及細想蘭主子怎會靠近老人家,她已加快步伐將藥送到蘭主子手中。
“蘭主子,藥、藥、藥來了。”她的腿也快斷了,但若能救回老人家一命,什么都值得。
蘭藺先是令她不準再靠近,隨后親自接過藥喂老人家喝下!昂嚷c,別嗆到了,喝完之后你就沒事了!
水綠喘著氣,目光卻不離蘭藺,聽著他以溫柔的嗓音安撫老人家,她突然發現她的主子雖然想法有點古怪,其實還是個挺不錯的人。
老人家喝完藥,露出感激的笑容。“公子、姑娘,多謝你們。”
水綠也憨憨地回答,“別這么說!我也沒做什么,都是我家主子的功勞,是他給我錢買藥,又告知我該買哪種藥材,所以老人家只須感謝我家蘭主子就成了!彼Φ锰鹛鸬,對于自己剛才拼命有了成果,感到相當開心。
老人家慈眉善目的笑了,他真是遇見兩個好人了,對于他們的大恩大德,本想請他們回家讓兒女們也一塊說聲謝,但那位公子卻果斷婉拒,他也只好順著救命恩人的意了。
唉!真是可惜了,性子極好的公子怎會生成這副鬼模樣呢?若他生得普通點,或許他還可讓女兒嫁給他作為報答。
老人家搖了搖頭,再次致謝后,便與蘭簡他們分道揚鑣.
水綠又重新將包袱扛在肩上,一臉憨笑地走在蘭藺身后!疤m主子,您真是面惡心善呢!剛剛那位老人家得的是‘青花癥’,是傳染病吧?是藥房的老板告訴水綠的,水綠真沒想到您這般偉大,竟然不顧危險的靠近老人家!
“水綠之前還一直以為您是個冷漠的人,所以才不讓我靠近那位老人家,沒想到您是不想讓我感染到,水綠在此跟您道歉,您大人要有大量,千萬別同我生氣呢!”還以為離開曾府應該會有好一陣子的下舍,但如今,這位蘭主子卻讓水綠很愿意跟從并且服侍他,就像她很喜歡服侍曾老爺子一樣,蘭主子跟曾老爺子都是好人。
怎么不說他面丑心善呢?這樣他會更高興點,還有就是……難道他這張臉還不算是毀容了嗎?
蘭藺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水綠,你究竟在我臉上看見了什么?”
“善良!彼慈俗杂幸环N標準,曾老爺子曾教她要從“心”去看一個人的美與丑、好與壞,對她而言,真正丑的人是心惡之人,絕非外表的美丑而已。
聞言,蘭藺霎時表情一僵!
已經很久沒人說他善良了,害他都快忘記當好人的滋味是如何。
心頭原本堪稱堅硬無比的墻,一座抵擋著外頭感情入侵的高聳參天的墻,似乎霎時有了一絲的裂縫,而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個笑得可愛天真的小姑娘。
一個不知人間疾苦,不懂何謂歧視的姑娘,假若當初、當初他先認識的人是水綠,或許今日他應該會變得比較好一點。
“蘭主子,您怎了,怎么突然變傻了?”水綠伸出小手在蘭藺面前晃了晃。
收回又差點跌落到過去的心緒,定神凝視著水綠,一把捉住她纖細的手腕,他在她的一雙翦水中瞧不到虛情假意,只捕捉到她眼底映著淡淡的擔憂,她是真心在關心他這個半途將她帶定的主子,而非虛與委蛇。
她的真摯碰撞著他的心,讓他的心中掀起片片漣漪,心湖在激蕩。
手下自覺的抬起觸碰著她細致年輕的肌膚,感受著她的溫柔與善良,說他善良,倒下如說她吧!他的善良只不過是偶爾為之。
“沒事!笔栈亓耸郑D身繼續往前邁步。
“蘭主子,我們是要回家嗎?”既然她是屬于蘭主子的,那么蘭主子的家在哪,她的家當然也就在哪。
“不,我是要趕往一座山。”
“什么山?”
“……要等到了,我才知道叫做什么山。”
他們五個異姓兄弟因山而結緣,因此相約在每年的某個日子在那座山上聚會,山下立碑為山取名則是他們那時結成兄弟時的一時興起。
聚會之日,會由最先抵達者在石碑上“山”宇前添加任何字,往后一年里,這座山便以此命名,然后在下次聚會日之前,他們早已花錢請人更換新的石碑,并再用墨書題“山”字,等著下一個最先到達的人來為山取名。
這樣的趣味也持續了八年,從未間斷過,他們五兄弟的樂趣大概就在此。
每年相聚一次,替山換個名,然后來年再約定日子相見,他突然興起想要拿走今年的山名,因此才會提早出門。
連山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做——賤山!
“哦!”水綠應了一聲。
原來蘭主子是要前往一座還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山,說也奇怪,還要等蘭主子抵達后才知道山的名字,聽起來真是匪夷所思呢!
不過蘭主子往哪兒走,她就會跟到哪兒。
*
她真是個吃苦耐勞又耐操的好丫鬟,蘭藺十分慶幸買下她,但同時他也發現一點——水綠很能吃。
一餐吃掉五碗白飯絕對不是問題!
這日傍晚,他們來到一間食館,準備過一夜后明日再行上路,本以為跟以往一樣,頂著這張丑臉,到哪兒肯定都會成為被人注目的焦點,哪知這回他卻輸了。
打進入食館,雖說他砸下的銀兩夠讓老板閉嘴上菜,但一等菜上了,白飯端來之后,眾人就再沒多瞧他一眼,只因他們更為驚訝的是:一名瘦弱的小姑娘竟然停,也不停地低頭猛吃飯,一碗接一碗,看得他們忘記了蘭藺的丑、忘記了自己還在用飯,注意力全落在水綠賣力的動作上。
真是個很能吃的小姑娘!已經是第五碗了說。
沒錯,他的外表竟然輸給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小飯桶,害他這頓飯吃得很不盡興。
“蘭主子,您怎么不吃?”
“水綠,你可真能吃!彼抵S她。
“對。∫郧霸蠣斪右彩沁@么說的,不過自從他老人家去世后,我已經很久沒吃飽過了!毕氲皆蠣斪訉ψ约旱奶蹛叟c照顧,還教她識字、讀書,根本就像是在對待孫女的感覺,讓她十分懷念。
“是他們曾家虐待你、荼毒你,不讓你吃飯是嗎?”
“嗯,”小腦袋瓜歪著想了一會兒,“也不是,他們只是說沒做完事就不能吃飯,而誰教我太笨,事情永遠都做不完!
雖然水綠只要失去注意力就很容易閃神,不過交代她的事情,她總是能辦妥,她的外表看起來是不太伶俐,但還算有點小用處。
“做哪些事?”
“早上要打掃整個客棧,還要去買菜;正午要幫著洗碗、洗杯子,客人一多,我也會充當小二;忙完后回曾府幫忙洗衣服,再幫廚娘煮晚飯,然后再洗碗;夜里還要哄善良少爺的小小少爺入睡,就這樣了!
就這樣?這根本是苦毒嘛!
一名小姑娘怎能日夜都做著如此繁重的工作,蘭藺想著想著,不禁鐵青著一張臉。“這根本就是超重的工作!”真替她感到不值。
“會嗎?但少爺說我以前太好命,他說我原本就是個丫鬟,當然得做丫鬟該做的事情,反正也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蘭主子,您快吃吧!要不然飯菜涼了就不好了!币郧霸谠遣粶手髯优c丫鬟同桌,她只能先等主子用飯完畢才可吃飯,沒想到如今,她竟能與蘭主子同桌,真幸福。
蘭藺頭微低,三大盤的菜幾乎見底,要他吃什么。
瞧她依舊笑得傻憨傻憨地,一點也不會怨恨其它人,實在讓他有些欽佩,她真是個怪異又單純的丫頭,竟讓他滋生出一股想保護她的念頭。
保護?他還不曾動念想保護過哪個人呢!
“瞧你,吃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會跟你搶。”他伸手將沾在她嘴角的飯粒取下,自然地塞入嘴里。
水綠眨眨眼,蘭藺吃下她臉上飯粒的畫面讓她有點錯愕,內心不禁震蕩起來,難道蘭主子不懂這樣的舉動太親匿,是會讓她胡思亂想的嗎?
咦?不成、不成,蘭主子是主子,她這個丫鬟怎能對主子產生非分之想?不行、不行,水綠搖晃著腦袋,急忙想將塞在腦子里的不當念頭趕出去。
“搖什么頭?還餓著嗎?餓的話,再點幾樣菜過來!
水綠紅了臉,趕緊搖頭!安挥昧,蘭主子!
“水綠,想吃什么盡管點,以后跟了我,一定能讓你吃得很飽!闭f老實話,他也真想看看水綠究竟一餐能吃到幾碗飯。
“真的嗎?”聽見從此都可以吃飽,水綠驀地睜大眼睛,透著渴望。
蘭藺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真是可憐,曾府到底是餓了她多久?“當然,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水綠笑逐顏開地總共吃了七碗飯,看得蘭藺嘖嘖稱奇,她明明比他瘦,又很矮小,究竟那七碗飯是塞到哪去了呢?
還有……水綠真不是普通的能吃,要照她這樣的吃法,就算有金山也會吃垮的,下次最多五碗飯,他可不希望這趟盤纏提早用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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