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思涵不管蔣天雪有多么地心不甘、情不愿,硬是把她從頂樓拖到紅磚道,再跳上出租車,來到仁愛路一家頂樓法式西餐廳,大快朵頤。
生氣時、沮喪時,最好的排遣之道,就是吃。吃最貴的、最好的,然后再大方地給小費,討個笑容可掬的“歡迎再來”,氣就全消了,沮喪也不藥而愈,這是汪思涵療傷止痛的不二法門。
到目前為止,她都是如此躲避家務(wù)事。但對于愛情的療養(yǎng),她就不知道適不適用了。
大蒜面包很香,起士蘑茄湯很濃,田螺、牛排味道也恰到好處,汪思涵吃得贊不絕口,而蔣天雪卻出奇地沉靜,一小片面包可以嚼十分鐘,秀氣得過度了。
“說吧!”汪思涵放下刀叉,沒了胃口。
“我心好亂,一個上午無法專心工作,”蔣天云突然伸手招服務(wù)生。“給我一包綠色的!
“你好不容易戒掉的,怎么如此輕易破戒?”她犀利的問,話一說完,她從蔣天雪點煙時顫抖的手指,看出了心慌和羞愧,這個時候再用言語苛責(zé)蔣天雪,似乎是件殘酷的事,汪思涵收回差點溜出口的責(zé)難。
猛吸口煙后,蔣天雪長長的吁聲隨著煙霧吐出!白蛱焱砩,快十二點的時候,田子照撥了通電話給我,連一句最基本的問候語都沒有,他直接開門見山告訴我,今天會來儷佳人上班!
“他是想讓你對他的提前出現(xiàn),有心理準備。”汪思涵受不了她的多心。
“問題是他為什么要打電話來”蔣天雪目光閃爍不定。
“當他是個朋友,千萬別往牛角尖鉆。”天!難道蔣天雪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汪思涵心中暗忖。
“我沒有辦法不去想,愈想就愈不能停下來,想知道他的心里是否還有我?想知道他是否曾在異地想念我?想……”蔣天雪哽咽地?zé)o法說話。
“想想他離去后的日子,你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笑容,以淚洗臉、借藥入睡的痛苦!蓖羲己]上眼睛,苦澀的說:“我實在不忍心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為一個變了心的男人還會流淚!”
蔣天雪和田子照的愛情史,汪思涵沒有錯過一絲細節(jié),他什么時候單獨約她吃飯、看電影,汪思涵可以很快地說出日期,他什么時候花心、晚歸,汪思涵也可以輕而易舉指出第三者的姓名。簡單的說,他們之間的甜酸苦辣,她一同嘗到。
讓汪思涵記億最深的是,田子照的愛情宣言:“如果時光倒流,我希望你的過去、現(xiàn)在、未來都有我的陪伴!边@些話,她在他鬧桃色糾紛時聽了好幾次,由四個淚沾衣襟的模特兒口中聽到,他泛濫的愛情宣言。
可惜蔣天雪一直被蒙在鼓中,如今想起來,汪思涵不禁懷疑她善意的欺瞞錯了,而且是大錯特措。
“思涵,我知道你看輕我,可是你教教我,該如何不去愛一個你愿拿生命換的人?”蔣天雪為伊消得人憔悴!
“你知道的,我沒有戀愛的經(jīng)驗!彼牚眼茫然,想象连命都不要的爱情?是個什么玩意?
只有四個宇可以形容,痛到深處。
“我該怎么辦?”
“我不懂你的愛,我只想問你,他值得嗎?”一想起田子照哀傷的眼神,她全身不對勁,怎么會有女人喜歡悲觀的男人?就像灰暗的天空不如藍天白云讓人心曠神怡的道理一樣,但是開朗健康的男人,似乎比較激不起女人天生的母性。
如此說來,詹姆斯狄恩死后二、三十年仍能成為女人愛戀的偶像,也不無道理,只好說青菜蘿葡,各有所好。
“這個問題,你已經(jīng)問過不下三次了!笔Y天雪多情無悔。
“別告訴我五年來,你沒學(xué)乖。”江思涵覺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經(jīng)驗談,不適合被愛沖昏頭的人。
“坦白說,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我的心幾乎忘了跳動!睉賽鄄粌H使人眼睛長膜,耳朵生繭,心臟也會休克,和中邪沒兩樣。
“他是你的天敵!薄⑺龔娙套∩焓謸澦龓锥獾臎_動。
她該如何阻止蔣天雪不自覺地往地獄里跳┨鎰?wù)T彰勻說納閿笆ζ剩皇塹翹焯玫腦鋪藎欽勰ズ煅盞牧隊?
“昨晚我一晚沒睡……”
“看得出來,”汪思涵輕咳一聲,打斷蔣天雪的話。“你的煙快燒到嘴唇了!
蔣天雪捻熄煙頭,苦笑!懊看我惶峒八,我總會失魂落魄。”
“是,一點都沒長進!
“思涵,你今天怎么沒戴眼鏡上班?”蔣天雪大驚小怪。
“你的視力總算恢復(fù)正常了!彪y怪人說戀愛是盲目的,的確是“盲目”。
“別笑我,將來你也可能變成蔣天雪第二!彼龂肃。
“像你?我寧愿當修女、尼姑。”汪思涵尖銳的說,突然頭一偏,打量蔣天雪手沿著水杯繞圈圈的小動作,露齒一笑。“好了,姊妹,別拐彎抹角了,想問什么就大方地問吧!”
“思涵,你今天有見到他?”
“有!”
“他看來怎么樣?”
“你還沒跟他照過面?”她本能的問。
“我在沖洗店待了一個上午,回到公司時,他和辛人杰在小房間里,我想了一想覺得有些緊張,所以跑到頂樓去冷靜!笔Y天雪紅霞滿腮。
“蔣天雪,你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癡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笔Y天雪幽幽的說,她的理智總在傷口潰爛后才冒出,在結(jié)疤后消失,把痛苦忘得一干二凈。
“要改變這種弱勢,第一步就是吃飯,填飽肚子,好好地對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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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涵按照預(yù)訂的時間,準時出現(xiàn)在余力耕的辦公室,并多帶了一個攝影師蔣天雪,一個攝影助理,和一大堆的攝影器材來。
“你這是干什么?”面對沙發(fā)椅旁一箱箱的道具,他寒著臉問。
“你看到啦,拍照!蓖羲己纹さ幕卮穑呀(jīng)捏準說服余力耕的竅門,軟綿綿的撒嬌。
“你們公司的攝影棚何時遷過來的?”他橫眉豎目,樣子兇狠極了。
“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拍好的,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彼沽藗眼色,要蔣天雪盡快架好器材。
“我有答應(yīng)過要拍照嗎?”他不記得那一晚說過醉話,雖然有句諺語說:色不迷人,人自迷。但他還不至于被迷失心志,何況他痛恨鎂光燈,絕不可能信口開河。
“沒有!彼琅f嘻笑。
“停,停,不準在這架設(shè)任何東西!彼麣庹耍舐曋浦。
蔣天雪和助理一動也不敢動,低著頭不敢面對盛怒中的余力耕,心里卻都納悶汪思涵在搞什么鬼。
“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她看著他眨了眨眼,一派天真。
“好,你們出去!彼欢约簽楹尉芙^不了她。
“不,是我們兩個出去,別妨礙他們工作!彼蜷_門,繞到他的身后,推他出辦公室,關(guān)門前還比了個的手勢。
“什么?”余力耕遲來的抗議聲,引起員工們的側(cè)目。
“找間會議室,坐下來談?wù)!彼齾莾z軟音打動他的心。
余立耕渾身酥麻,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勉強讓步了。
“我不會讓你拍的!币魂P(guān)上會議室的門,他馬上表明立!澳敲磮詻Q!”她悠哉地拉開椅子,徑自坐下。
“所以我勸你趕快叫他們收工,免得白忙一常”
“你為什么討厭照相?”她好奇的問。
“不關(guān)你的事。”他自衛(wèi)的說。
“那將來結(jié)婚照怎么辦?”
“你又不嫁我,我干嘛要結(jié)婚!”余力耕猛地搖頭,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改口:“上一句是開玩笑,其實我的意思是說像我這樣的人,不適合婚姻生活,再說余家已經(jīng)有兩個孫子了,不差我這一脈!
“你上次說過要賠我眼鏡的……”她故意疏忽他的玩笑,心里卻念念有詞:不聽,不聽……,千萬不要聽信甜言蜜語。
余力耕不正是另一個田子照,為什么對他的甜言蜜語有感覺?汪思涵苦惱。
他臉色一白,心中暗叫不妙,“我上次有沒有告訴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她截斷他的話,“別轉(zhuǎn)移話題,你賴不掉的!
“我拿鉆石、法國服裝、意大利馬靴跟你交換,好不好?”他苦苦哀求。
“聽起來很讓人心動,可惜我不換!
“你非要強人所難?”他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反過來坐。
“照相!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到底怕什么?”她迷糊了,一個大男人畏懼照相,鮮事!
他用手撐著下巴,緊抿著唇線,悲傷地說不出話。
“告訴我,為什么?”她心軟了,也許真不該逼他,他看起來好可憐,但是一想到儷佳人的前途,她寧愿扮惡巫婆。
“都是我媽的錯,小的時候沒事就幫我拍照,一會兒穿水手服,一會兒戴博士帽,一會兒又穿裙子,照了一疊跟山一樣高的相片,所以長大后,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只要看到相機,渾身癢得受不了!彼絿,整個人好象一下子回到童年,那個站在相機前蹙眉的男孩。
“那用呢”她心生憐憫。
“沒試過!
“我們試試看,好不好?”她哄小孩似的。
“都已經(jīng)上了賊船來到汪洋大海,還能說不嗎?”他淡淡的說。
“是不能!
回到總經(jīng)理室時,燈光、布景全都就位了,就等開麥拉。
“天雪,改用拍!
“好,可是我想先替余先生的臉撲點粉,拍出來效果會更好!
“我又不是女人,干嘛要化妝?”他白了一眼蔣天雪。
“臉上有油會反光,而且拍出來的質(zhì)感也比較粗。”蔣天雪講道理給他明白。
“你的要求太完美!边@番話,是從他齒縫中迸出。
“照片洗出來后,你會感激我的技術(shù)和忠告!笔Y天雪冷笑道。
一切就緒后,余力耕僵硬的臉部表情,和額角頻頻冒汗,迫使蔣天雪喊停。她覺得鏡頭前的男人,才是她的天敵,要不是為了儷佳人,她早甩頭就走了,管他照出來是不是苦瓜臉、棺材板!
“長了張好看的開麥拉臉,卻沒有開麥拉表情!笔Y天雪恨恨的表情。
“反正我又不吃模特兒這行飯。”
“思涵,我沒轍了,沒見過這么呆板的死相!闭牧艘粋小時,蔣天雪的性子早被磨光了!翱茨阌袥]有辦法,讓他自然一點!
“這樣好了,我和余先生校對文稿,你捕捉鏡頭!蓖羲己斎豢吹贸鍪Y天雪一副小媳婦的樣子,但是她不能開罪余力耕,唯有等到事情結(jié)束,她再好好地請?zhí)煅┑搅R他三代。
“我有個要求!
“說吧!什么都依你了,余大爺!笔Y天雪不屑地拉長大爺二字。
“這卷帶子屬于我的,而且你們不能拷貝,除了雜志上的照片例外!
“達成協(xié)議!笔Y天雪心想擺在公司,還嫌占空間。
“還有……”
“你的毛病真多。”蔣天雪潤了潤唇,冷哼。
“我不跟大姊合拍!
“什么意思?”蔣天雪一頭霧水。
“意思是要你替我化個年輕的妝!蓖羲己蜗掳l(fā)髻上的夾子,秀發(fā)如瀑瀉下,和原先正經(jīng)八百的樣子,判若兩人。
蔣天雪看看余力耕,又看看汪思涵,她感到了一股強勁的電波,在兩人中間快速流竄。
哦┩羲己蛋拴
過去的汪思涵在男人面前,是個老小姐、女強人、不會笑的巫婆,可是在余力耕的眼前卻搖身一變,成了性感女神、美麗天使、童話里的白雪公主,蔣天雪頭一回見識到她的這一面,是真實的一面?
如果這個汪思涵是真的汪思涵,蔣天雪肯定邱比特終于射了一箭在她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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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酬,是汪思涵最討厭的變相工作,尤其是和討厭的人。
劉總宴請儷佳人的模特兒吃消夜,明的是說慶祝盛夏服裝發(fā)表會的成功,暗地里卻是心懷鬼胎,想吃林韻的嫩豆腐。
本來這樣的場面,應(yīng)該是辛人杰出席,可是他有事無法赴約,保護旗下模特兒的重任,自然落到汪思涵的肩上,而且不能推卸,因為這些活潑美麗的女孩,清一色都是十七到廿出頭的青蘋果,很容易走失在燈紅酒綠的社會。站在公的立場,她們是公司重要資產(chǎn),閃失不得;站在私的立場,大家身為女性,更不能有閃失。
但是十幾只活蹦亂跳的羊,還真不是汪思涵一個牧羊人所能看管的,死拖活拉地硬是把蔣天雪抓來出公差,合力防止大野狼的襲擊。
一行人席卷啤酒屋后,又浩浩蕩蕩地鉆進里聲嘶力竭,好不快樂。
汪思涵雖然極力勸阻女孩們飲酒,可是別有用心的劉總,偏偏跟她唱反調(diào),竟在點了一打的玫瑰紅酒,氣得汪思涵一臉鐵青,卻只能憋住氣喝烏龍茶,打起精神守住她的羊群。
“林韻失態(tài)了。”蔣天雪望著和劉總大聲劃酒拳的林韻,搖頭。
“我看見了,能怎么辦呢?叫她少喝些,她不聽;叫她來我這兒坐,她嫌沒趣,只好隨她了!彼睋u頭,真是個壞女孩!
“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
“你看她一點頭腦都沒有,老是輸,也不會換個人歇息一會,照這樣喝下去很快就不勝酒力了!彼龤饧睌牡恼f。
美麗,在林韻的身上,和智商成反比。
“正合某人的心意!弊砦讨,不在酒。
“有我在,他休想越雷池一步。”她滄叛鄱⒆帕踝芊手椎乃鄭薏壞昧⒖棠蒙永Π笏恰?
“思涵,你覺得余力耕這個人怎么樣?”蔣天雪若有所思的問。
“另一個田子照,也是個只會讓女人哭的花心蘿卜!彼敛豢蜌獾嘏u。
“哦!是嗎?!”蔣天雪不以為然。
“你這是什么口氣?難不成你認為我對他有意思?”她拉高了嗓音。
“我覺得你們兩個滿相配的。”蔣天雪一語道破。
“你開什么玩笑?”
“我沒忘那晚在的糗事,若不是那場蠡幔琉呍躉崆鬃猿雒嫜?」蒋天?嘴角帶著興味,呵呵笑。“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也許一切都在冥冥中注定好了!痹孪吕先穗m然有時候是個老胡涂,會牽錯紅線,或在同個人身上牽多了紅線,但他這一次可是牽了條俊男美女線。
“我沒有那么倒霉!彼刹幌氤蔀樯掷锏囊豢脴洹
“是你的,跑不掉。”天意不可違。
“不是你的,強求不來!彼捴杏性挕
“你這是在暗示我,和田子照無緣?”蔣天雪黑眸浮上薄似蟬翼的哀愁。
“有,怎么會無緣呢?”汪思涵嘆了口氣!笆悄蹙,很深很深的孽緣!
蔣天雪一個深情無悔的表情。“我有信心。”
“別忘了,我的肩頭隨傳隨到。”
“我的也是!
“天雪,我不會和他有瓜葛的。坦白說,昨天要不是為了儷佳人,我看他對你兇巴巴的樣子,真恨不得給他兩個熱呼呼的鍋貼。”她說得牙癢癢。
“關(guān)于這件事,我倒是真的把它忘了,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他,而你相反地牢記在心。”蔣天雪非但不領(lǐng)情,卻戲弄她的友情。
汪思涵嘟著嘴,一副不妥協(xié)的樣子!疤煅,你再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我可要生氣了。”
生氣?
汪思涵為了余力耕和她生氣……
蔣天雪眨了眨眼,很無辜的說:“思涵,你的脾氣長出來了!
“還不是你惹的!
“不,不是我,是余力耕改變了你!笔Y天雪死性不改。
“不許你再提他的名字!彼恼f,卻又覺得應(yīng)該說出完整的理由,免得蔣天雪誤會此地?zé)o銀三百兩!坝嗔Ω抢钍县攬F的未來女婿人選,我不會笨得去蹚渾水。”
“他被政治婚姻相中了,真可憐,不過當他的情婦也不錯!笔Y天雪看得出來余力耕是不會受傳統(tǒng)婚姻束縛的男人,先遑論他的財富,光是那張靚得過分的臉,就不知迷死多少女人,所以結(jié)婚對他而言,只是樁交易,擴大事業(yè)的交易。
“你也可以去報名排隊!彼龗伭穗p衛(wèi)生眼給蔣天雪,雙倍的。
“要不是我心有所屬,我會考慮拔得頭籌,第一個去他家門口站崗,跟立法委員報到作秀一樣勤快!
惡一聲,林韻在劉總扶持之下,跌跌撞撞進了洗手間。
“快去扮演你保母的責(zé)份!笔Y天雪催促著。
“是打擊犯罪的責(zé)任!彼玖似鹕,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