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你快看,街上好多人……哎喲!公主,你為什么打小兔腦袋,小兔說錯了什么……”
還搞不清狀況的高個侍女仍一臉傻氣,傻乎乎地不知輕重,沒見過世面似的喳喳呼呼,兩顆不大的眼睛睜得如牛眼,新奇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
在她身旁的是另一位面色偏冷的侍女,她雙唇抿成一直線,沉靜少言,姿色中等,只是神色間給人一種“離我遠一點”的感覺。
不過走在兩人面前的小公子可就俊俏多了,面如冠玉,豐神俊秀,氣質出塵,舉手捉足間還帶著一絲貴氣,他只是揚眉一笑,仿佛四周的陰暗就一下全亮了起來。
主仆三人看著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販夫走卒,瞧著他們如何做生意、如何吆喝客人掏出荷包、如何為三餐溫飽而揮汗叫賣。
但是,別人也在看她們。
因為為首的主子太出色,簡直是一塊美玉掉落人間,誰都會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多瞄一眼,驚嘆世間竟有如此佳色。
“公子我出來前跟你說了什么,你全忘個精光了嗎?”哼!養(yǎng)只笨兔是她人生一大敗筆,悔不當初呀!
俊逸公子搖著繪有鳥獸的摺扇,十分風雅地輕揚著。
“公主說過什么嗎?哎!又打我……”嗚……她本來就不聰明嘛!公主這一敲腦袋,她好像又更笨了。
“公子我手痛、頭也痛,想打只兔子出出氣,怎樣,你要說我惡主欺奴嗎?”
睨她一眼。
“不敢……”她揉著痛處,讓人以為她真開竅了,沒想到——
還是笨丫頭一個。
“可你是公主呀!而且,小兔是侍女不是奴才……”所以不算惡主欺奴,是公主打人。
白眼一翻的鳳迎晞沒好氣地以扇柄戳她腦殼!澳阊!有時也帶帶腦子出來,別放著生霉長銹,有空多學學小香香的沉穩(wěn),不要讓我后悔當初為何要保下你!
懊惱不已的鳳華公主非;诤拮约阂粫r的不智之舉。
雖然她在宮中是出了名的頑皮公主,以整人、捉弄人來娛樂自己,不過傷天害理的事倒還做不出來,而仗著受寵的靜妃當年從家鄉(xiāng)找來一名孤女,說是舅父遺孤,想就近照料,實則是為自己找的受氣飽,挨巴掌、受鞭打是常有的事。
看不慣的她這才出面向父皇討來小兔,讓氣焰正高的靜妃知曉誰才是宮中寵兒。
“我叫延香!辈皇切∠阆恪
不理會她的抗議,鳳迎晞自顧自的道:“小香香,你告訴這只忘了帶腦袋出門的兔子,為什么要喊我一聲公子!比吮繜o藥醫(yī)呀!
傅延香的臉皮抽了下,仍力圖平靜無波!耙驗槌鲩T在外宜行事謹慎,步步思量,不可招搖顯目,以免招來無妄之災。”
說是這樣說,但她看了看一身白衣的主子,那眸底的神色是不以為然。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有誰比她更耀眼,玉質光華展露無遺。
“聽聽,這才是有腦的人說的話,你這豆腐腦也該醒醒了,別再愚昧得令人想摘了你的項上之物。”人若腦空,要它何用。
沒聽出話中威脅意味的小兔仍是楞頭楞腦的模樣。“那跟喊你公主有什么關系?你本來就是公……”
金線繡邊的白綢扇面直接往她嘴上一蓋,封住她未完的迷糊話。
“你想讓所有人都曉得我是偷溜出宮的公主嗎?”光長個子不長腦的傻婢。
“唔……唔……”小兔比手畫腳,一臉委屈兮兮的模樣。
鳳迎晞索性大發(fā)慈悲為她解惑。“未得圣意私自出宮,按律當斬。”
小兔一聽,頓時整張臉白得像翻肚的鯉魚,嚇得魂不附體。
“所以你給我當心點,縫好你口沒遮攔的嘴巴,要是被逮回宮里,我可護不了你。”由她自生自滅吧!勝過笨婢氣死主子。
小兔點頭如搗蒜,豆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滾動。
“還有,要有人問起,就說公子我姓風,名映希,曉得了嗎?”
鳳迎晞,風映希,取其諧音。
她只是不愛讀書,以整弄他人為樂,其實她一旦用起心來,那比寒窗苦讀十年的狀元郎還來得計智百出,鮮少人能制得住她閑來興起的玩心。
即便是當今天子鳳皇兮也絕不可能,他疼女兒疼入心坎里,除了不能把江山讓給她坐外,幾乎是有求必應。
可想而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在宮中有多威風了,沒人敢對她有一絲不敬。
偏偏呀!就有那么個惹人煩的太傅,老是用著一板一眼、毫不起伏的語調在她耳邊念經,弄得被寵上天的公主從云端滑了腳,好幾回差點失足往下掉。
“哈!我終于出來了,瞧瞧這一片無云的藍天,晴朗得讓人心曠神怡,還有那樹呀!綠得多翠……”
“還是同一片天空,沒什么不同!备笛酉愕脑捜鐫娤乱煌袄渌,澆熄她得意過了頭的興奮。
鳳迎晞美目一睜,瞪得圓亮。“你就非要壞我興致,讓我以為多個太傅在身后盯著嗎?”
這兩人還真有點同道人的儒酸味,一個太冷,不愛說話,一開起口來,針針戳人心窩,另一人則太沉悶,平常一樣話不多,可一說起教來,佛祖都要掩起耳大呼阿彌陀佛了。
最怕人管的鳳迎晞滿心不是滋味,橫瞪跟著她時日不長,卻最了解她心意的侍女,有點小惱火。
“如果公子再左顧右盼,看什么都覺得新鮮的話,很快地,你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要知道禁衛(wèi)軍一向行動迅速。”不出半日,公主的詭計必遭識破。
“掃興。”她惱怒的咕噥著,粉色小口微噘!拔业谝淮纬鰧m耶!讓我多瞧兩眼會少了你兩塊肉嗎?”
正經事不用找她,若要干起偷雞摸狗的賊事,后宮之中,誰能及得上她萬分之一,她可是從小玩到大的高手,最擅長喬裝打扮。
為了這一回出宮,她確實花了一番工夫,先恩威并施地從老太醫(yī)那里取來迷藥迷倒送膳的太監(jiān),再命人脫了他們的衣服,換上她和兩名侍女的宮服,將其中一人搬上床偽裝成自己,然后她當然是扮成小太監(jiān)溜出寢宮。
連公主手諭都事先寫好,一行三人一到宮門便取出手諭,佯裝公主下令,出宮采買鮮果,因此蒙混過關。
畢竟公主是何等尊貴,站崗的侍衛(wèi)哪有幸得見公主鳳顏,自是相見不相識,照令放行。
“那么公子就瞧上兩眼,待會還得趕回去喝晚膳前的暖胃湯。”多耽擱一刻,被逮回宮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聞言,美玉一般的瞳眸瞪得熠熠生輝!昂,算你狠,不愧是我鳳迎……風映希最貼心的丫鬟!
她說的是反話,心里滿是怨慰。好不容易才溜出宮,居然還是被侍女管東管西,沒法盡情暢意,叫人好生不甘心。
“不敢!备笛酉忝鏌o表情的道,絲毫看不出對皇室寵兒的敬意。
貝齒輕咬,她半怨半惱的說,“好吧,宮外的生活你比我熟,你說我們該由哪座城門出城。”
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她只好認了,誰叫她是被圈養(yǎng)的鳳凰,空有鮮艷雙翅卻從未飛翔過。
鳳迎晞并非真的把侍女的警告聽進耳里,她對外面的事物都非常好奇,為什么糖一燒就能畫出人形、鳥形、獸形?紅得發(fā)艷的果子為何要裹上糖,插在草樁上賣?還有天橋下賣藝的父女……
林林總總的新奇事都讓她好想多待一會,多看一眼,問一問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可她也很清楚,若不盡快離開皇城,別說父皇會派出禁衛(wèi)軍找她,光是那個嘮叨的老成太傅就讓人受不了,他似乎無所不在,只要她一回頭,他一定神態(tài)自若地站在身后。
一想起此,她冷不防的打個冷顫,雙眸作賊心虛似地往后一瞟。
沒跟來?
她一喜,但是也有說不上來的失落,感覺好像少了什么,心口空蕩蕩的,少了先前那份興奮。
不過,既然出來了,她就要好好玩一玩,沒把父皇的江山全逛遍絕不罷休,誰也不能隨隨便便掌控她。
“西門!
傅延香一句話,主仆三人由西城門出城,沿途的景致由繁華漸落平寂,高聳入云的樹木植滿宮道兩旁,人煙漸漸稀少。
跟皇宮內院的花團錦簇、百花不分季節(jié)的與人爭艷一比,城外的風景就荒涼了些,馬蹄一揚,黃沙跟著漫天揚起,野花、野草全蒙上了一層塵土。
但對嬌貴的公主而言,她要的就是海闊天空的放縱感,無拘無束地做自己,不用活在別人期待的眼光下。
“咦!等等,是我看錯了,還是眼花了?為什么前面亭子里那個焚香煮茶的男子十分面熟!笔斓剿苫宜颊J得。
那種被繩子綁住手腳的不適感涌了上來。難道她這輩子注定栽在他手上。永遠也翻不了身?
“公子沒看錯,確實是宇文太傅!笔枪鞯摹暗赖陆洝。
“小香香,你不會說謊騙我嗎?”非要戳破她的美夢,逼她面對可恨的事實。
傅延香從善如流的回答,“公子看到的是幻覺,用不著放在心上。”
“……”鳳迎晞先是身子僵硬,繼而神色受挫地顰起眉!拔覀儸F(xiàn)在繞道還來不來得及?”
“公子怕了太傅不成?”請將不如激將。
“誰說我怕他,我只是不想聽他嘮嘮叨叨,讓耳朵長繭而已!鼻遘浀纳ひ粢粨P,特別強調她無懼他人,不過被煩怕了罷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回避。”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晚死都是死。
相對于傅延香的冷漠,小兔顯得熱情多了,不待主子吩咐,她眉開眼笑地向著持杯輕啜的男子高舉手,欣喜萬分地直揮著。
要不是宮中禮法甚嚴,主子未行,奴才不得逾禮先行,她肯定沖上前,和人家裝熟的閑話家常一番。
“小兔!
“是,公主有何事囑……哎喲!怎么又打我頭?”很痛吶!公主好狠的心。
“你又忘了該喊我什么嗎?”這張嘴巴拙得很,要怎么教才會靈光!肮鳌溃」。”眼看著扇子又要往腦門落,小兔連忙改口。
“還有,要是我被逮回宮,你也脫不了罪,我是公主,誰敢動我一根寒毛,可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侍女,想想會有什么下場?”
“有什么下場……”驀地,她臉一白,雙腿差點發(fā)軟,驚恐地按著快保不住的項上腦袋。
“宇文浩云,你別想帶我回宮,本公主出宮就是想長點見識,你要是敢攔我,私下通知父皇,我一定跟你沒完沒了。”
怕了吧!她可是刁鉆任性的鳳華公主,從皇太后到后宮嬪妃無一不讓著她,當她是來造反的小祖宗,由著她胡鬧而未加阻攔。
而他不過是一名官拜四品的太傅而已,沾著宇文相爺的光才能入宮,當她和太子的太傅,哪來的天膽敢管束當朝公主。
識相點就摸摸鼻子走開,別來礙眼,好似她的言行舉止他全一目了然,難在他眼皮底下出亂子。
先聲奪人的鳳迎晞氣焰不小,下顎輕抬,瑤鼻仰哼,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想用皇家威儀下下馬威。
“公主好興致,這么個風光明媚的好天氣,帶著兩名侍女出宮游玩!彼圆璐,舉杯敬她。
“是不是父皇要你來捉我回去,我告訴你,不管是誰阻止都沒用,本公主是金枝玉葉,你敢動粗傷了我,準備人頭落地吧!”他沒別的事好做嗎?整天像背后靈似地盯死她。
像是聽見她心里在說什么,宇文浩云氣定神閑的拱手,“臣食君之祿,當忠君之憂,公主乃臣份內職責,不敢怠忽。”
“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少咬文嚼字、賣弄口才了,本公主這回鐵了心,誰也別想說動我改變心意。”既已出宮,斷無回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