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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虛偽到可以結(jié)伙去行騙了!
其中又以雁依盼最令人驚奇。膽大心細(xì),學(xué)什麼像什麼,在如意樓才待了數(shù)日,就把名妓的行為舉止學(xué)了個十足十。
加上她易容的功力,更是如虎添翼,混在眾多歌妓舞妓中間,一點(diǎn)也不突兀,活脫脫是個青樓出身,淪落風(fēng)塵的堪憐美女。大家都以為她是如意樓新來的姑娘,毫不起疑。
景四端也不遑多讓。他看來是真的享受靡爛荒淫的生活,每天就是飲宴作樂,讓一批又一批的姑娘伺候著,談笑風(fēng)生,聊天說地,樂不思蜀。
這人要說是個清官,大概連三歲小兒也不信吧?此怀隽司┏,就是這副德行!
如意樓的姑娘可不在乎,她們愛煞了這位「金爺」。殷勤招呼之外,還要撒嬌抱怨:「金爺什麼都好,就是不常來,想死我們了!」
「妳們忙著招呼別的貴客,不是嗎?前兩天聽姑娘說,有個趙老爺最近常來光顧,還一擲千金,妳們?nèi)珢蹜K他了。有沒有這事?」
「金爺喝醋了嗎?」幾句話逗得姑娘們笑得花枝亂顫,全樂翻了天。
雁依盼正在一旁倒酒,聽到這裡,忍不住側(cè)目看了他一眼。
景四端這樣的人,也會吃醋嗎?那位趙爺又是何方神圣?
「可我就不喜歡趙爺,人冷冰冰的,很難討好;還是金爺和氣!鼓贻p點(diǎn)的姑娘嘟著小嘴抱怨。
「來者是客,別這麼批評人!估弦稽c(diǎn)的教訓(xùn)著后生小輩,「何況趙爺出手大方,妳唱首小曲,打賞都是一兩銀子哪。」
「這是在暗示我出手不夠大方嗎?」景四端笑著說,一面大手一揮,豪氣地說:「翠繡唱個曲讓我聽聽,等會兒一定有妳好處。」
哪來的銀子?雁依盼忿忿想著。這人看似揮灑自如,大方豪爽,可是私底下,是個連弱女子身上的金鐲子都要收去的小氣鬼!
雖然低頭擺弄酒杯,她微微皺眉的不悅表情還是讓翠繡眼尖看見。翠繡誤會了,立刻笑著安撫她。「小眉,不用吃醋。趙爺特愛年輕新鮮的面孔,改天他來了,安排妳去伺候一回,怎麼樣?」
雁依盼聞言心中大驚。她可不是真的青樓艷妓!
幸好有易容,表面上一點(diǎn)也看不出來驚慌失措。只見她微微一笑,溫馴回答:「謝謝翠繡姊提拔。」
「妳長得是普通一點(diǎn),不過嘴很甜,學(xué)得又快;吃這行飯就靠這兩樣。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紅牌,大批爺兒們捧著銀子上門來找妳的,別擔(dān)心!
「姊姊說得是。小眉不擔(dān)心了!构缘米屓舜蛐难垩e舒服。
景四端那邊突然傳來悶咳聲,像是嗆到了,又像是在忍笑,一張俊臉略略漲紅,眼眸閃爍。
這人竟敢笑她?堅(jiān)持要住妓院的,不就是大老爺他嗎?她如此努力要「融入」,他還有臉笑她?
當(dāng)下雁依盼偷偷把沾點(diǎn)心吃的海味醬以指尖沾了一點(diǎn),浸入倒好的酒裡。酒是好酒,就不知道喝起來有海鮮味的酒,還好不好?哼!
「金爺,來,喝杯酒吧!顾兔紨磕,嬌滴滴地送上白瓷酒杯。
景四端接過酒杯,不疑有詐地喝了一口,爾后不動聲色,揚(yáng)眉笑道:「這酒不錯。小眉,妳也喝一點(diǎn)怎麼樣?」
「不敢……」雁依盼自然倒退一步。
「客人賞酒,怎麼可以推辭呢?」翠繡儼然是眾姑娘裡的大姊,笑著把她往前輕推。
雁依盼一個踉蹌,跌坐在景四端的腿上。他趁勢一摟,那杯只有兩個人知道的海鮮味怪酒已經(jīng)湊到她唇前。
「喝一口嘛,我想妳會喜歡!顾恼Z氣說有多賊就有多賊,笑吟吟地在她耳際親暱調(diào)笑。
外人看來,金爺真是憐香惜玉到極點(diǎn)。真奇怪,金爺就是跟小眉投緣。眾人都羨慕地看著被爺兒寵愛的幸運(yùn)兒,哪知道有人是有苦說不出?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誰知道報(bào)應(yīng)來得這麼快?雁依盼也只得硬著頭皮,輕輕啜了一口臭掉的酒,柳眉都皺了。
「哎喲,你看看,酒量這麼不好,才喝個一小口就臉色發(fā)白,這還怎麼招呼客人哪?」一直很嫉妒雁依盼的夏菱酸溜溜地說,故意又倒了杯新酒,湊到英俊體面的景四端前獻(xiàn)殷勤!笭,夏菱陪您喝,我酒量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準(zhǔn)能陪爺喝個盡興!」
「那小眉就少陪了……」雁依盼撐著寬厚的男性胸膛,準(zhǔn)備逃之夭夭。
不料景四端伸手一握,把白嫩小手握在掌中,輕輕一帶,又把她拉回懷裡。
「我偏愛看姑娘微醺的模樣!顾吐曅φf,俊朗眉目間盡是風(fēng)流。「再陪我喝一杯吧,等會兒有賞!
「金爺賞什麼?小眉喜歡鐲子呢!箍彀盐业蔫C子還我。她甜笑反擊,一面暗地裡使著勁,想要擺脫那牢牢摟著她腰肢的鐵臂。
眾姑娘聽了都倒抽一口冷氣。這小眉明明還是生手,怎麼要起東西來如此行云流水,毫不考慮?
「就賞妳鐲子。來,喝吧!褂质悄潜ur味道的酒,他就是硬要逼她喝完就是了。
「討厭,人家不愛這酒……」
一個故意哄騙、一個假意撒嬌,廳裡眾姑娘有的幫腔、有的訕笑,端的是熱鬧非凡。自金爺來了之后,每天晚上都是這麼熱鬧——
「我說是哪位爺兒在這裡,逗得姑娘們這麼開心,原來是好久不見的金大爺,這就難怪啦!挂粋嬌笑聲由花廳門口傳來。
人未到,聲先到,然后是一陣濃烈的香氣,最后,才是正主兒登場。
說話的可是如意樓的當(dāng)家——花大姊。只見她雖已徐娘半老,卻打扮得華麗奪目,一雙媚眼如絲,兩片紅唇似血,煙視媚行,風(fēng)韻猶勝許多年輕姑娘。
「大姊!」
「大姊來了!」
「大姊上座!」
姑娘們爭先恐后地嚷了起來,花廳裡更熱鬧了。
雁依盼側(cè)目偷偷看了景四端一眼。只見這個表裡不一的雙面?zhèn)尉觾裳鄱贾绷,盯著那突然現(xiàn)身的濃妝艷女,彷彿魂都被勾去了似的。
他們一定是老相好。要不然,如意樓哪可能讓景四端這樣說來就來,說住就住,還對身邊帶的拖油瓶——也就是雁依盼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知道雁依盼要假扮如意樓的姑娘時,花大姊都欣然同意,沒有多問?
「跟小眉喝酒嗎?能不能也讓我敬金爺一杯?」花大姊笑吟吟說,一面接過夏菱斟好的酒,搖曳生姿地扭過來。
「花大姊要跟我喝,哪有不喝的道理!
魂都給勾走的男人手一鬆,雁依盼順利逃脫他堅(jiān)硬的箝制。
好,大腿換人坐了?磧扇说吐曊{(diào)笑,交頭接耳的樣子,花大姊尖尖瓜子臉上遮也遮不住的笑,銀鈴笑聲伴隨著男性低沉的嗓音,簡直是蜜裡調(diào)油,親暱得讓人看了眼睛都痛。
其他姑娘只能在一旁乾瞪眼,連雁依盼已經(jīng)逃到房間角落了,還是感覺得到一股酸氣沖天。
「秦老爺跟顧老爺來了,點(diǎn)名想看翠繡跟孟琴呢,妳們?nèi)フ泻粢幌掳。」說著,花大姊一雙勾魂眼瞟了過來,上下打量一下雁依盼,「小眉,去換件鮮艷點(diǎn)的裙子,妳跟兩位姊姊去見一下世面。」
「我也要去?」雁依盼再度大吃一驚。她真的要淪落風(fēng)塵了嗎?守了二十年的清白,就要?dú)г谶@裡?
一陣透骨恐慌中,她對景四端投去求助的一眼。
拜託,救人救到底,都大發(fā)慈悲帶她出京了,別在這時拋下她!
只見景四端摟著花大姊,看了過來。濃眉一揚(yáng),彷彿在反問:要我救妳?這次有什麼好處?
她望望自己的手肘,示意:我還私藏著好幾只鐲子,隨便一只都值好幾十兩銀子,可抵平;ㄙM(fèi)的一家人半年吃穿,夠不夠?
鐲子嘛……有人考慮著。
很貴的好不好?反正你不過就是見錢眼開!雁依盼忿忿地瞪回去。
兩人無聲的眉來眼去,全落在旁觀的一雙媚眼裡。
花大姊嬌笑著問:「看我這主人怎麼當(dāng)?shù),小眉還正伺候金爺呢。不知道金爺捨不捨得放人哪?」
本來說好的,「小眉」來暫住幾天,吃住都包在「金爺」身上,就躲在這小院裡不用拋頭露面;是雁依盼自己好日子不過,太有學(xué)習(xí)精神,搞到現(xiàn)在,尾大不掉!
快說不放,快說不放!
只見景四端漂亮的薄唇微揚(yáng),低沉回應(yīng):「有了花大姊在抱,哪有捨不得放人的道理?」
他居然說這種話?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推她入火坑嗎?
誠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她分明是自掘墳?zāi)梗?br />
眼看無法推託,雁依盼只得悲慘地隨著姑娘們離去。頭也不回地,走向墮入風(fēng)塵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