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梅站在嘉興禾城的望吳橋上,足下東溪溪水茫茫,斜陽下,閃著粼粼波光,輕風(fēng)吹揚拂面而過,帶起染著橘光的絲絲垂柳。
家圍水,水繞家,一派旖旎的江南景色,眼前水鄉(xiāng)澤國的溫潤細(xì)致,全是她幼年時期的寶貴記憶。
寒家是北方望族,丞相、御史、將軍才人輩出,為官經(jīng)商皆有成就,偏偏她的親爹寒孤松生性淡泊,母親體弱多病,便在她三足歲時移居嘉興,一來躲去家族內(nèi)不必要的明爭暗斗,二來風(fēng)光明媚、四季如春的江南又適合孱弱的母親養(yǎng)病。
可惜父親誤交損友鴻渡,最后落得家破人亡……
搭上運往嘉興的貨船,她還是不敢相信多年來的愿望即將成真,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踏上此處,祭拜慘死的父母。
為了躲避鴻渡斬草除根,十年來,她不敢再回嘉興半步,如今報了血海深仇,又不知是否能躲過青玉門的追殺安然回到故居,所以,鳳歧簡直是上天賜給她的貴人。
他的付出像涓涓滴水,逐漸地滴穿她這顆頑石,這幾年她好累,孤苦無依,像片浮萍根不著地,本來以為自己夠堅強,能撐得下去,沒想到同他相處日余而已,就生出想依賴他的惰性。
這念頭,連她自己都嚇了好大一跳。
唉,別想這么多了,鳳歧一旦知道追殺她的是青玉門,應(yīng)該不會追上與她會合,現(xiàn)在她只想能快到雙親的墳前上香,親口告知天上的父母,他們的女兒不負(fù)期待,已經(jīng)手刃仇人鴻渡了——
一回過身,冷然的她不禁露出傻愣的表情,語氣也摻進了細(xì)微的雀躍。
「你來了?」
「可不是,差點累死我了。」鳳歧氣喘吁吁地放下大布袋,額際全是汗珠,為了趕上她,一路奔來不曾停歇,命都快去一半了。
他抹著臉,氣息已穩(wěn)地道:「我把夙劍引到寧波去了,沒想到他那張死人臉也有如此氣怒的模樣,要是你落在他的手里,一定死得很難看!
夙劍本來要他一塊追捕,他臨時編了個謊,說他接了驛站急件,誤救寒傲梅已經(jīng)耽擱兩天了,得快點把手邊訃聞送達才行。
為了平時用度,他總會接些小差,私人公家皆有,若是遇上有人說媒,要把女兒嫁給他,或是堅持送上酬勞以外的謝禮,就把事情推到青玉門身上,鴻渡掌門時就收過好幾回,夙劍自然信了他的說詞,加上門派帶喪,同是天涯淪落人,便要他速辦后回來才脫身的。
「你認(rèn)識夙劍?」傲梅悄悄地退了一步,佩劍也架上胸前,冷然的棕眸寫滿戒備,還有一絲很難察覺的痛心。
當(dāng)年鴻渡與寒家交好時,曾在松下煮茶與父親談?wù)摰茏铀刭|(zhì),夙劍乃其中佼佼者,深得鴻渡喜愛,所以夙劍接任掌門之位她一點也不訝異,只是鳳歧認(rèn)識夙劍,不啻指出他與青玉門有私交?
而且從他話中聽來,他與夙劍應(yīng)是舊識。傲梅退了一步,戒慎地注視著他,素手架上劍柄,陷入天人交戰(zhàn)。若他這回真的是來捉她的,這劍,究竟拔是不拔?
鳳歧猜得出她警戒的原因,連忙緩和,卻不敢自曝身分。
「我?guī)熥鸶嘤耖T有些淵源,小時候都見過『鴻』、『夙』字輩,也切磋過武藝,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來抓你的!顾ㄈヮ~上薄汗,續(xù)道:「夙劍說你殺了鴻渡,要我供出你的下落,但我覺得奇怪,如果你武功好到能一劍殺了他,青玉門那幾個功夫不到家的三腳貓豈能傷你分毫?連我都打不贏他耶!
他的懷疑不無道理,只可惜,她要教他失望了。
「鴻渡……是我殺的。」她艱澀地開口。與其欺瞞他,她選擇說出真相。
鳳歧想必是認(rèn)為她有冤屈才追了上來,她想知道若是明白告訴他鴻渡確實死在她手上,究竟他眼底的信任會不會變質(zhì)。
傲梅苦笑。變了也好,如此一來她便不用掙扎,這種不上不下的情緒也會消失,天底下的確沒有人希望她活下去,沒有人試著了解她的苦痛,而且落在他的手上也好。一來,他不是青玉門人,二來,以他的個性應(yīng)該會同意讓她先為父母上香,再送她上路。
這樣,也好……
垂下佩劍,傲梅等著看他的反應(yīng)。
「真的是你殺的?!」天,他真的救了門派仇人?鳳歧張著嘴,下巴都快叩地了。「你為何要殺鴻渡?殺他總該有個理由吧!」
好說歹說,鴻渡在江湖上也是稱得上名號的武術(shù)宗師,嚴(yán)謹(jǐn)律己,博學(xué)好問,人人總要敬上幾分,他實在想不出她動手的理由。
他眼底除了驚訝還是驚訝,傲梅低下頭,長發(fā)在她頰邊順出兩道黑瀑,也將她略帶苦澀卻定心的笑容遮掩起來。
就算他的信任沒有消失,聽到寒家與鴻渡的恩怨,也很難全盤接受吧……傲梅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在閃著金光的東溪。
「我殺他,是因為他該死。」
「該死?」鳳歧皺了眉。說實在的,他想不出鴻渡該死的原因。
傲梅抬起頭,冷然地瞅著他,一字一句,說出她不曾為旁人道破的心事。
「鴻渡殺了我的父母——一劍穿心,不帶一絲猶豫地殺了我的父母!」想起那血腥的一幕,多年來的心酸苦痛,立刻化為頰側(cè)沿流下的淚水。
滴落的瞬間,鳳歧似乎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我娘身子不好,很難受孕,寒家又是北方望族,豈能接受嫡長子膝下僅有女兒能接衣缽?我爹便在我三歲時舉家南遷。為了不讓寒家的親戚尋上,我爹一直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唯一來往的朋友就是鴻渡。可他愛上我娘,求之不得便殺了我雙親,若不是我娘早先察覺鴻渡不對勁,把我藏在地下酒室里,死前更是穩(wěn)穩(wěn)地趴護住入口,恐怕連我也被滅口了,你敢說他不該死嗎?我爹待他如親兄弟,推心置腹,最后卻死在他那把掌門信物之下!更諷刺的是……」
傲梅咬著牙,難掩悲慟地低吼:「他還是我的義父!」
「鴻渡師——是何時有認(rèn)義兄義女?這、這有誰可以作證嗎?或是有人親眼目睹他殺人的經(jīng)過?」他難得慌亂地像只無頭蒼蠅似的,始終冷靜不了。
傲梅搖了搖頭,一句話就熄滅了他眼中的希冀之火。
「沒有人,也沒有證據(jù)!
「那、那你要如何證明你就是鴻渡的義女,又要如何證明鴻渡殺了你的雙親?」他胡亂地嘖了一聲。如果她提不出佐證,根本取信不了夙劍啊!
「就是證明不了,我才選擇不說。」傲梅望著即將下沈的落日,語氣平板地緩聲道:「如果可以,我又何須冒著千夫所指的屈辱親手殺了鴻渡,對天下昭告他的惡形惡狀,讓他身敗名裂不是更好?他殺了我爹娘后,怕事跡敗露,一把火燒了我家,就算有證據(jù),也在十年前化為灰燼了!
她幽幽地嘆了一聲,面容凈是無謂。「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連你也不信,我再說給誰聽都一樣——」
「誰說我不信!」
他并不懷疑傲梅的解釋,她總不可能為了殺鴻渡,莫名其妙編造出個理由,連娘親的清譽也賠了進去吧?再者,她在客棧時的痛苦囈語,額上的冷汗是想裝也裝不出來的。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嚴(yán)以律己的師兄動了凡心便罷,還離譜到殺了對方夫妻,若以青玉門規(guī)論處,別說掌門之位不保,廢去修習(xí)多年的武功,保不齊還得……去勢!
鳳歧咽下卡在喉間的唾沫,多少能明白鴻渡為何隱瞞多年不說。
唉,反正人都死了,青玉門也沒有鞭尸的懲罰,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停止夙劍對她的追擊。
傲梅訝然回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你別擔(dān)心我尋死就說些不實在的話,鴻渡在外的名聲我很清楚,你自然是相信他多些!
鳳歧的話確實打動了她,但她很快便冷靜下來,不作妄想。
不可否認(rèn)的是,有人相信的感覺,真的很好……
「你先別灰心,人常謂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夙劍讓憤怒蔽了眼睛,我可沒有,當(dāng)中矛盾之處我尚辨識得出。你先跟我說說你當(dāng)天殺了鴻渡的情景,愈詳細(xì)愈好,我好琢磨該如何幫你!
「幫我?」傲梅忖度,在說與不說間徘徊,最后在他勢在必得的態(tài)度與誘哄嗓音的交迫下,總算軟化。
「在我爹娘十年忌日那天,我以故人之女的身分上青玉門找鴻渡報仇,原以為會遇上層層刁難,豈知不但順利得見鴻渡,他甚至要求弟子不可任意打擾。我想門一關(guān)他便要殺我滅口,便亮劍攻其后背,他閃開后卻不急著取劍還手,反而……反而問起我這十年來的日子究竟是怎么過的。」她斂下美眸,雙手微微顫著。
「你如何回他?」鳳歧皺了眉頭。鴻渡應(yīng)該不會笨到猜不出傲梅此行是為了報仇吧,都亮劍了。
難道他是因為心虛?可是心虛……不會問這種問題吧?
「我沒有回他,提劍便往他心窩刺去。」傲梅閉上雙眼,在鳳歧詢問她情形之前,率先拋出疑問。「我一直猜不透,他最后明明拔劍了,為何不一劍殺了我,還像小時候指點我武藝一樣,提醒我該注意的地方,還要我換他的劍使!
「他把劍給了你?那把掌門信物龍紋劍?」聽到這,鳳歧發(fā)出驚呼,就差沒按上傲梅雙肩確認(rèn)。
她點了點頭,臉上困惑未褪。「我換過他的劍,重使了他指點過的劍法,一旋身,竟穩(wěn)穩(wěn)地刺進他的心窩。其實到現(xiàn)在我還是不敢相信鴻渡就死在我的手上,他隨意一招便能取我性命,不是嗎?然而,我明明報了仇,親眼看見他斷氣,為什么我還是快意不起來?為什么……為什么我還是得不到解脫……」
傲梅望著雙手掌心,空洞的大眼像要把她的神智全然吞噬一般,那句解脫讓鳳歧心中滑過一股凍人的寒意,心頭滿是恐懼。
如果他不在此處,她是否已經(jīng)投向橋下東溪,尋求她所謂的解脫?
不,傲梅是個勇敢的女子,她絕不會輕忽她的生命。縱然如此,鳳歧還是忍不下心中的疑問,索性挑明地問了:「你心里明白武功不如鴻渡,為何還敢只身前往青玉門?你應(yīng)該清楚不管此行成功失敗,你都難逃一死的命運!」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若是沒有及時出手相救,他簡直不敢想像落入青玉門的她會有何種慘狀。
然而,隨著傲梅嘴角漾起的那抹苦笑,他不自覺地握緊左胸衣袍,如針刺的痛癢細(xì)細(xì)麻麻,像扎出了他深埋的情感。
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標(biāo)致的姑娘,卻沒有任何人像她一樣,心神如快要凋謝的梅花,骨干卻挺得筆直,不曲不折堅韌迎風(fēng),迄今未掉一滴眼淚。
如果可以,他想為她擋下一切風(fēng)雪。
傲梅不懂他內(nèi)心激動,淡漠的表情像迷失了自我!肝覜]爹沒娘,活著只是為了替他們報仇,可憑我的武功,練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是鴻渡的對手,既然結(jié)果都一樣,我只能冒死一拚,或許死在龍紋劍下,到了地府黃泉就能跟他們團圓了吧……」
聽到這里,鳳歧不禁涌上些許怒意。她究竟把自己的人生擺到哪里去了!
「你爹娘不過是死了,至少你還有看過他們,知道自己的爹娘姓什么叫什么,哪像我,天生孤兒,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萬幸,照你的說法,沒有爹娘就沒有活著的必要,那我是不是該在出生的時候,自己先掐死自己?」
鳳歧略帶譴責(zé)的憤怒語氣,引來傲梅不解的側(cè)目,空靈的大眼意外注入生氣。
「嘉興應(yīng)該算是我的故鄉(xiāng)吧,打從有記憶以來,我就在廟口當(dāng)乞丐了!锅P歧說得云淡風(fēng)輕,絲毫不見卑微。「誰教我倒霉,生母扔了我,卻讓個酒鬼乞丐撿了去,還沒學(xué)會說話就要先學(xué)會認(rèn)命,可是我不認(rèn),只要有人罵我一句小乞兒,我就跟他拚命,沖上前去又踢又咬地要對方把話吞回去,被人打斷手腳就算了,還被壓在地上吃狗飯,要我跪下來求大爺拜奶奶。哈,我哪里肯?最后免不了又是一陣好打,你瞧瞧,還有疤呢!」
他伸出手臂,上頭微凸淡白的傷口不只一處。傲梅驚訝地瞠大棕眸,不信他能如此淡然地面對過往。
七歲時,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爹疼娘愛,一夕間卻風(fēng)云變色,家不成家。深怕鴻渡滅口的她,草草葬了父母便連夜逃離嘉興。為了復(fù)仇,她告誡自己不許掉淚、不許示弱,聽聞哪個門派武功高強,有授女徒,不管路途千萬里,她必定前往拜師,低聲下氣地求藝。
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像在喉間鯁了魚刺般難受,咽也咽也不下,吞也吞不得,僅剩下復(fù)仇、怨恨、苦痛的蒼涼人生,哪里還有坦然的笑意呢?
「很難相信吧,看我的樣子哪里像過過苦日子的,可我說的都是實話,當(dāng)年我為了活下來,什么事情都做過。我想用雙手賺錢餬口,可惜沒人想請又小又臭的乞丐干活,就讓一些公子哥兒練拳頭,換包子饅頭果腹,還傻傻地以為比乞討來得有尊嚴(yán),有時餓得受不了,為了生存,被人踩過的饅頭還是要撿起來吃,那時候旁人一句小乞兒,差點讓我滾出熱淚!
鳳歧嘆了口氣,情不自禁撫上傲梅眉心,想抹去她眉間的糾結(jié)。
傲梅瞪大雙眸,直直望入他那對溫潤的眼。照理說,她應(yīng)該揮去他造次的長指才是,怎么會像一扁原地起伏的輕舟,賴著不走了呢?
難道她開始松懈了?開始依賴人了?傲梅心一驚,棕亮的瞳眸轉(zhuǎn)著慌亂。
鳳歧看出她的動搖與迷亂,趕忙繼續(xù)他的故事,果然成功轉(zhuǎn)移她的心思。
「記得我五歲那年,照顧我的老乞丐走了,雖然他酒癮大又常打我,可沒有他我早餓死了,偏偏我窮得連張草蓆也買不起,如何安葬他?想來想去,只好去偷外地人的錢袋。豈知錢袋還沒到手,我的手倒先給人折斷了。過了半年,我忘記為了啥事又偷錢,好巧不巧又偷到同一名外地人,他說我跟他有緣,要我拜他做師父。我拜入了師門,左腳還是讓他給折了,因為我?guī)煾刚f公歸公、私歸私,我偷他的東西就是得受懲罰,之后我就離開嘉興見識江湖去了。后來,我?guī)熥鹩袀紅粉知己視我如己出,就認(rèn)了我當(dāng)養(yǎng)子。」
他直視著傲梅水亮的靈眸,搔了搔頭!肝艺f不出什么大道理,跟你說這些僅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你可曾想過報了仇,往后的人生要做什么呢?你何苦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如此狹隘,難道除了復(fù)仇,寒傲梅這個人就沒有價值了嗎?」
這樣的她,讓他感到好心疼?赡苁撬麖男【偷脼樽约捍蛩銘T了,自私了點,想到她的人生都為別人而活,就算是父母,他還是有些不舍與微怒。
傲梅抿了抿唇,沉默許久才開口反駁!肝以趺纯赡懿粓蟪!今天換成你的師尊遇害,你能說得輕松嗎?」
他說得一派自然,是因為他沒有經(jīng)歷過她的痛,如果可以,她寧可從小孤苦無依,也不愿意承受親人慘死血泊中,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痛苦!
那股絕望抽乾她所有力氣,她無力反抗,也無力承擔(dān),茫然無助又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靠著復(fù)仇的念頭苦撐,他如何了解?
「那你現(xiàn)在報了仇了,將來的路要怎么走,你盤算過嗎?寒傲梅該過的正常日子是何等情景,你設(shè)想過嗎?姑且不論你是否抱持著必死的決心上青玉門,鴻渡確實是死了,你不該困在過去的愁緒里,活一天是一天,如果你認(rèn)為自己死了也無所謂的話,就太對不起犧牲性命也要護你周全的雙親,就算你到了陰曹地府,他們也不會見你!」他的心情不比傲梅輕松,這番話,他是握緊雙拳才有辦法說出口。
「我……」鳳歧一字一句皆像冰刃,刺得她又疼又寒,櫻唇幾番蠕動,說不出完整的話,臉色如罩黑幕,雙手無力垂下,放棄掙扎,像是被人丟棄的破娃娃,無助地低喃著:「你說的沒錯,我對不起爹娘……但是我真的想不出來,正常的寒傲梅該是什么模樣……」
鳳歧的心像是給誰掐住一般,力量之猛,讓他快要不能呼吸了,恨不得沖上去擁她入懷,順著她的長發(fā),要她別再擔(dān)心受怕,以后有他。
可他忍下來了,這迷失的沖動,連他自己也害怕。
「你別慌,現(xiàn)在你還年輕,從頭開始并不慢。」他往前跨一步,與她并肩望向東溪,不敢再看向那令他心疼的眼神。「我救過不少姑娘,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故事、心酸,可她們現(xiàn)在都過得很好,有了好的歸宿,可能前后一、兩年還釋懷不了,但是撐過去,就是你的了!
「是嗎?我也可以?」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他喜出望外!府(dāng)然可以,要對自己有信心!
傲梅靜默地望著他,未將他的雀躍收入眼底。「將來的事,現(xiàn)在不急著說,倒是你,別再為了素不相干的我與整個門派為敵,趁著夙劍還沒發(fā)現(xiàn)你謊報消息給他之前,快點走吧!
「傲梅姑娘!」尚未厘清心中那股莫名悸動,她便開口要他離開,爬上鳳歧腦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恐懼。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棄生命,畢竟這是我雙親用命換回來的!孤犓幌挘撩酚辛诵碌念I(lǐng)悟,原本低迷灰暗的心情慢慢地透出一道曙光!傅侥壳盀橹梗疫是覺得你多管閑事,不過我的確欠你一個道謝。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沒讓我忘了雙親對我的期許!
梅兒,你要記得,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得堅強地活下去……
她笑了,恬恬淡淡,卻攪亂了鳳歧的理智。
「等等,我跟你走——。〔皇,我是說我們一道,路上好有個照應(yīng),你身上帶傷,我正好可以多幫你一些。」今日一別,重逢之日遙遙無期,好不容易出現(xiàn)個令他牽掛至此的姑娘,他怎能放她就此離去?
「你待我這般好,我還不起的!顾萑灰簧恚娴闹皇O逻@條命了。
「誰要你還,你能好好地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了。」鳳歧對她笑了笑,星目滿是真誠,傲梅的心防再重再厚,也防不了他如風(fēng)輕柔的呵護,無孔不入的溫柔。
造得再大再牢固的船,總會有想靠岸停歇的一天,她真的累了,心,好累好累。
「好,我答應(yīng)你,好好地活著。」傲梅斂下美目,一時間涌上的情緒超出她的負(fù)荷,她怕自己失態(tài)了。
「那我們就別拖延時間了,走得愈遠(yuǎn)愈好。」鳳歧扛起布袋,往船家走去。
「等等,我想先去一個地方!顾龁咀∷哪_步,盈望他的眼神多了眷戀。「我想先祭拜我的雙親,他們就在嘉興東郊的菩提丘上——」
★★★
嘉興東郊外,一座小丘上植了兩株交纏而生的菩提樹,樹下兩座突起的小土堆,滿是雜草。
傲梅蹲下身去,埋首拔草,素手讓草葉割出數(shù)道細(xì)痕也不覺得疼,一旁的鳳歧見狀,大手緊緊覆住她的,不愿她如此辛苦。
「我來就好,你到樹下休息,等會兒我們還要趕路,怕你吃不消!
傲梅搖頭拒絕,不愿起身。
「你啊,脾氣還真倔強!蛊,她就是這性子吸引人。
鳳歧不再阻止,順?biāo)囊庾屗M點孝道,同時加快手里的速度,比她早一步把草除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