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那書名為《天子笑》的稿子,看第一頁柏璟深就停不下眼了,花了一個時辰,從頭看到尾,一個字都沒放過,正打算再看一遍,才發現那小夫人被他晾在一邊還等著他的回應呢。
他認真抬頭看了眼寶臥橋沒有任何不耐煩神色的小臉,覺得她的沉穩很是不簡單,再看看手里的手稿,想不到這丫頭的腦袋不平凡,居然能寫出這么特別的故事來。
他的書鋪什么都賣,但是能把一本小說寫得這么跌宕起伏,吸引人的目光不放,內容還是仵作姑娘和大理寺卿男主一開始相看兩相厭,卻又不得不一起辦案,經歷重重波折,從中生出感情的故事。
依照柏璟深多年的閱讀經驗,這本《天子笑》肯定能賺錢,至于大賣還是小賣卻是未知數,這年頭的讀者口味太難捉摸,他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如今印刷方便,出版業也是百花齊放,前仆后繼出道的新人沒有知名度,難免有不少人一出道就死在沙灘上。
賣得好的還是那些對科舉有幫助的四書五經策論,像這樣的話本小說雖然有趣,也只能作為打發時間用,到底一個縣城里的讀書人就那些個,會買話本子消遣打發時間的多是一些深閨婦人。
這本書稿他要,但他也是腳踏實地的生意人,生意人講究利潤……他比出兩根指頭。
捧著二兩銀,寶臥橋踩著云里霧里的腳步踏出浩瀚書鋪,她掙錢了,二兩銀子,二千個大銅錢,嗯嗯,是不少了,據她所知,鄉下地方有許多人家一年也攢不到一兩銀子。
但是,她高興嗎?沒有,反倒是濃濃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的能耐也就值二兩銀子,難怪網路上一堆的文章都說身為編劇,要是穿越了,有一大半得死在沙灘上,她會不會是死在沙灘上的其中一個?
她努力的告訴自己二兩銀子真的不少了,做人要知足,她若沒寫這話本子,連二兩銀子都沒有……
柏掌柜說市面上還沒有她這種類型的書,他也不敢打包票能賣還是賣不動,加上她沒有任何知名度,給她二兩銀子已經是多的了。
柏掌柜還說了,往后再有新稿子得先供著浩瀚書鋪,F下她提不起勁去思考這問題,挫折感有點大,她不知道寫下一本書的動力在哪里,所以暫時先不想。
二兩銀子,加上賣藥材的銀子,今天總共得了六十二兩,賣藥材來錢的速度可比她絞盡腦汁、夙夜匪懈的爬格子要強多了,如今被潑了盆冷水,有些心灰意冷。
她知道自己這種心態要不得,但凡是凡夫俗子誰沒有情緒?解憂唯有大吃一頓美食才能撫平起起伏伏的心情了。
到了鵝肉鋪,她痛快的買了兩只白切鵝,一只當晚飯,剩下的一只是她自己的,誰也別想跟她搶。吃獨食、三不五時的任性一下也是女人的權益好不好。
買了鵝又買了五斤白面,一大塊豬板油、五花肉,一兩銀子就幾乎去了一半,白面一斤可是要六文錢,糙米面只要三文,豬肉更貴,二斤重的帶皮豬肉就花了跟她買白面一樣的價錢。
每天一睜眼就要花錢,她想,要不在空間里種點小麥吧,可以做面食、烙餅,也不用老是花錢買面粉,太不經濟了。他們家還缺肉吃,只靠瞿伯那不怎么靠譜的陷阱捉獵物的機率太渺小。
還有,她饞魚了,想吃魚頭,所以她又買了一條四斤重的鱸魚,這完全是情緒性的報復消費。肉肉肉肉肉,她要吃很多的肉才能讓自己緩過心里的不平衡!
到了成衣鋪見里頭也賣布料,她索性不看成衣,買了二十尺的布,五尺半湛藍色,十五尺象牙白,又買了幾團線……他娘的,她是來替自己買衣服,為什么看的卻是男人的顏色?
可陸玦比她還慘,就那幾件換洗的,要是有個下雨天,衣服干不了,沒得穿就好笑了。
她嘆口氣,問明細棉布和麻布的價錢,又剪了一塊十尺的天青麻布,這是自己要的。
她沒做過陸玦的衣服,為他量尺寸太麻煩,想到那男人的態度雖然有所改變,但哪根毛若沒摸順又會雞貓子鬼叫,與其跟他接觸,不如拿他衣柜里的衣服來量就好了。
等所有的東西都買全了,書稿得來的那二兩銀子一個銅板都沒有剩。
回到家,寶臥橋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早上她空著肚子出門,哪能不餓,自己也真是笨,出了家門凈顧著買這買那,卻被心情影響,連買屜包子來頂餓都給忘了!
想到這里,見四處無人,順手從空間里摘了根黃瓜,張嘴就咬。
她現在對操作空間越來越熟練,只要意動,空間的作物就能自動在她想要的地方出現,不用像剛開始那樣出入空間,唯一要防著的就是不讓無關緊要的人看到,以免徒增意外。
小心駛得萬年船。
一腳踩進小院的門,籬笆圍著的院子里,有幾塊不大不小的墩子,這會兒陸玦、瞿伯都在,還有一個眼生的白衣男人正在陸玦的斷腿處捏來摸去,還有兩個穿著粗布短打、虎背熊腰的剽悍漢子,在一旁緊張的看著,一臉如臨大敵。
陸玦這男人居然能出屋子了,身邊還放著一根也不知道誰給他削的竹杖。她以為陸玦一直沒有下床的意愿,也就沒想到要替他買一根拐杖代步,不過既然有人想到這點,彌補了她不足,再好不過了。
「唔!」陸玦悶哼出聲,原來是白衣男子手上的力度沒拿捏好,「子羲,手下留情!」
「我這不是在檢查嗎?」白衣男子嘖嘖稱奇,他以為來到這里看到的會是個痛不欲生的邇遢男人,也準備好承受他的脾氣,順便挖苦兩句,哪里知道這人的傷腿雖然還不利索,卻已經可以走動,至于氣色,可不是一個重傷病患會有的紅潤。
他把陸玦的褲管放下來,「這夾板不用裝了,骨頭已經愈合,再過兩天繃帶也可以拆了,只是還不能用力,多躺兩天吧。」
「你的意思是,我這腿能好,不會留下任何后遺癥?」陸玦的心里盡管隱隱有些預感,一聽白衣男子斬釘截鐵這么說,心里能確定是寶臥橋給他用了奇藥,否則前天傷口還痛得死去活來,沒兩日已經能下地了。
加上一早喝了她給的那半壺水,他覺得整個人的精氣神越來越好,都生出想出門打一趟拳的欲望了。
「理論上不應該是這樣,但結果……只能說你是特例!估碚撋贤耆f不通的事,不拿神跡來解釋還能怎么說?
「家里怎么來了這么多客人?」
寶臥橋一出聲,空地上所有人全刷刷刷朝她看了過來,白衣男子也很快從石墩上起來,矜持的朝她拱手微微彎腰。
所有人的目光全逗留在她身上又回看陸玦,在他身上找不到答案,表情很快轉為疑惑和……更多的疑惑。
他們過來的途中,瞿伯已經告訴他們隨著爺到巴山來的也就兩個主子和他一個仆人。
唯一的女子不該就是爺的媳婦嗎?爺成親那會子,他們雖然沒機會吃喜宴,但根據那些與會的內宅夫人的閑言碎語,新娘是個粗陋肥碩的商戶庶女,不說給他們家爺為妻,就連提鞋都不配。
可眼前的女子素雅又不失大方的打扮,臉上沒有胭脂,頭發只是簡單的挽了起來,眉眼溫馴,模樣俏麗,尤其那雙眸子流光溢彩,看了讓人失神。
這哪里是傳說中粗陋肥碩、狂暴傲慢的將軍夫人?傳言果然多是不可信的。
至于和陸玦對談的白衣男子,長得白白凈凈,一襲純白衫子,長身玉立,眉若長柳,留著兩撇小胡子,不同陸玦狹長眸子蘊藏的冷冽和銳利,他的眼溫潤如玉,微微的笑容藏著幾分的風流倜儻。
看見她,陸玦唇邊的微笑淡了許多,一下拿不住該用什么態度對待,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破冰了,不再劍拔弩張,但是他與她的婚姻一開始就建筑在許多的不愉快上,如今她對他有救命之恩,但這樣就要轉變她給他的印象,實在有難度。
雖然他還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總之和以前不一樣,對寶臥橋,他似乎沒有那么討厭了。
瞿伯見陸玦沒有回應,場面一度陷入寂靜,趕忙上來打圓場,「夫人,這幾位都是以前爺身邊得用的左膀右臂,爺讓我出門去領他們過來,往后可能會在這里長住,許多瑣事都要勞煩夫人了!
「丁鵬、江彪見過夫人!」
人高馬大,肌肉賁出,一條刀疤橫面而過,還留著一把大胡子,看起來面色兇狠的是江彪;黑炭頭的丁鵬個子矮些,面容粗貓,看著沒什么大問題。
直到后來寶臥橋才知道他是聾的,因為在戰場上被霹靂炮炸聾了雙耳,也因此變得不愛說話,不知情的人都以為他又聾又啞。
兩人都朝她拱手問好。
「兩位壯士。」她福了福身回禮。
陸玦這時也向她介紹白衣男子,「這是神醫皇甫去疾!
等等……神醫皇甫去疾,陸玦身邊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屬于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飄忽的神仙人物,醫術能起死回生,在原書中因為治不了陸玦的腿疾引為平生憾事。
只不過這點遺憾卻叫寶臥橋這輕輕據翅膀的蝴蝶無意中給扭轉了。
往后陸玦從秀才舉人再到貢士同進士,報仇心切的他為了早日達成目標,以同進士的身分申請外放為官,又花了十年在外縣做出亮眼的成績,回京任職,最后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丞相高位,在官場上幾度危難都是靠著皇甫去疾逢兇化吉、轉危為安。
「你們慢聊,我去給你們燒點茶。」不知這位陸大人怎么想的,家里忽然多出這么多張嘴,他身上那微薄的俸祿真的夠嗎?如今家里的慘淡光景他心里沒數嗎?
「都快中午了,是該煮飯了!滚牟c頭稱是。
的確是到飯點了,她點點頭!刚,我買了鵝肉回來!
她趕緊鉆進廚房,一下多了那么多張嘴要吃飯,還都是彪形大漢,這飯菜能省事嗎?
本來買了白面粉是想做面條的,現在要是搟成面條一定不夠這些人吃,要不就做蔥油餅跟渣肉蒸飯?半肥半瘦的五花肉下鍋滅了,切成兩寸立方塊做東坡肉。
她趕緊把糯米泡上,再拿出一塊五花肉切片,加入醬油、鹽、白糖、蔥姜末、腐乳汁攪勻,腌漬入味后放入蒸肉粉攪拌,裝入籠屜放上灶眼蒸。接著把已經泡好的糯米瀝干洗凈,用大火蒸熟后,加入蒸得九成熟的肉片,放上千張,再用小火蒸透就成了。
有飯、有千張、有肉,還能不好吃?
做完這些,她開始炸豬油和揉面餅,一大塊豬板油放鍋里慢慢加熱,揉好的面餅里撒一把蔥花,入油鍋一炸,滿屋子的蔥香。
另一頭的鍋子燉著用剔下肉的鵝骨煮的筍子湯,熱氣裊裊,香味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