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他穿好了鞋,隱冬繼續去收拾,這是阮秋色拿起象牙梳,打算幫他梳整一頭散發。
“走開!睌[出不可一世的面孔,方扇又朝她頻頻揮舞,杜晴春二次揮趕她,口里叫道:“隱冬,頭發!
“是。”隱冬快速奔回他身畔。
阮秋色還是什么也沒說,心里卻忍不住懷疑隱冬今天似乎特別忙碌……又或者是她特別不忙?
……好像她想做什么都會被他趕。
“如果少爺不需要我,那么我先去處理其他事了!备杏X自己被排斥,阮秋色心中泛起莫名的不悅。
她知道主子向來以激怒自己為樂趣,可這么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成功。
而令她生氣的最大原因竟是——他不需要她?
很矛盾不是嗎?她是不在乎少爺找麻煩,可也不能否認免去那些刻意找碴,能省下不少時間來做更有用的事,所以他難得大發慈悲的放她一馬,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是不?
眼角余光瞥見她往門口移動的纖細身影,杜晴春老大不爽的出言阻止,“誰準你走的?”
她在阻隔里外間的屏風前停下。
“隱冬似乎能滿足少爺的所有需求。”她陳述眼見的事實。
杜晴春突然瞇起眼,揮手不耐的趕走已經幫他扎好一頭烏順長發的隱冬,墨黑的鳳眸閃著寶石般的光彩,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他似乎……嗅到了某種酸意。
某種由眼前看似冷淡如昔的總管身上冒出來的。
阮秋色被他看得頭皮發麻。
有種即將被看穿的困窘,她忙不迭的將目光偏移了些,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眼角的那顆痣上。
每當他出現這樣的眼神,阮秋色便會有種與獸對上眼的錯覺。
她的少爺是頭美麗的獸,而她是放任這頭獸出柙的人。
如今,阮秋色漸漸有了掌控不了這頭獸的自覺。
“哦……”鳳眸閃動著狐貍般老謀深算的銳利眸光,杜晴春一邊沉吟著,一邊緊瞅著她不放。
稍有個不留神,她的視線被那雙璀璨眸子給抓過去,下一瞬,又飛快的將目光集中在那顆痣上。
“隱冬!便紤须S興的嗓音略顯低沉,杜晴春仍看著她,卻是對著慢吞吞拖磨等著看好戲的隱冬說話。
“在。”唉,要被趕了。隱冬暗嘆可惜。
“給我馬上出去!彪m不管大事,但絕對權威的主子下令。
“是!彪[冬一眨眼工夫就收拾好一切,關上門之前,不忘問:“需要晚點再送早膳過來嗎?”
“當然!倍徘绱旱恼Z氣有著贊賞。
阮秋色微微一震,對兩個男人的對話似懂非懂。
不!應該說她潛意識了解他們的意思,可理智選擇佯作不明白。
隱冬帶上門后,杜晴春優雅的從鏡前起身,隨意套上的衣裳前襟開了大半,長直的發扎成了一束,柔亮的發絲隨著輕移的步伐搖擺。他徐緩踱至她面前,方扇遮住了薄唇,玉瓷般的面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阮秋色不禁看傻了眼。
她怎么會認為她的少爺魯莽粗俗呢?事實證明,是要他想,謫仙之姿亦如反掌折枝能輕易做到。
“我說,你——”他剛開口,立即發現她短促的抽了口氣。
霎時間,杜晴春眼底的光彩更加燦爛,仿佛已經看透了她的心思。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
他看穿她,卻故意用高深莫測的眼神打量她,而且什么都不說,這樣的神情姿態折磨著她,讓她無法平靜。
阮秋色集中精神,暗暗催促自己不要盯著他的眼睛。
“為何不敢看我?”他輕柔的問。
“屬下確實是看著少爺。”……眼角的痣。
“所以你眼睛無法聚焦的毛病犯多久了?”笑瞇了眼,他愉悅的挖苦她。
上揚的眼尾牽動黑痣,阮秋色不用看也知道他此刻笑得有多燦爛。
噢,她突然覺得那顆痣很邪惡。
“應該進棺材都不會好!彼洶税俚幕卮稹
眼神一凜,杜晴春繼而朗笑出聲。
近日來第二次聽見她這種鉆牛角尖的酸諷揶揄,他的心情真是好到不行!
阮秋色不認為自己說了什么好笑的話,至少她是真心這么認為。
杜晴春笑了老半天,才用方扇遮住臉,揩了揩眼角溢出的淚,含著笑說:“哎呀呀,好酸啊!
她皺起眉心,“酸?”
“是啊,你沒聞到一股酸味?”他笑容可掬,一邊揚風一邊問。
阮秋色不笨,自然聽得出他的暗示,不過她告訴自己要冷靜,就像平常一樣面對他,不要被這么一點小事給煽動。
“屬下不懂少爺在說什么。”沒錯,她不會輕易的失去理智,否則要伺候他這么多年是不可能的。
“喔?”杜晴春高高的挑起一道眉,方扇在他手中靈活轉了圈,他用扇柄托起粉顎,眼帶得意,一字一句緩緩的說:“我認為……你在吃隱冬的醋。因為我要隱冬幫我穿鞋梳發,而非你,所以你不開心了。”
“屬下……不會為這種事不開心!彼ψ屵@話聽起來簡潔有力。
“遲疑,”杜晴春揚高語音蓋過她的聲音,隨后慢條斯理道:“遲疑就表示你是在說謊!
阮秋色一陣心驚。
“我沒有!背领o,穩著,她就是這樣,即使內心是暴風雨,也不會表現出來。
“嗯——”杜晴春故意拖長音,繼續用眼神擾亂她。
不能被看穿!
阮秋色打定主意后,秀麗的容顏越發漠然。
“少爺是想戲弄屬下?”她冷著聲問。
他理所當然的反問:“長久以來,我戲弄你的次數豈是手指頭可以數得出來的?”
“……加上腳趾都數不完!彼裏o法控制自己不回嘴。
“這不就對了!彼淇旖Y案。
“那么請恕屬下先行處理其他要事!比钋锷飞,仿佛他已經準許自己離開了。
“在你受的教育里,擺在第一位的要事難道不是我?”退了一步,他沒有阻攔,只是這么問她。
杜晴春的一句話堵死了她離開的渴望。
她收回正要邁開的步伐,打消了念頭,但也不再抬頭看他。
微微瞇起眼,他垂首,專注的打量著她。
“我常在想,每當面對你這張沒有情緒的臉,要如何才能維持和你一樣的不在乎,我老是想著該如何才能贏過你,至于想贏什么……真要我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許只是想看看你除了冷靜以外的表情吧!
阮秋色聽著這些話,從頭到尾沒把頭抬起。
杜晴春也不在意,繼續說:“最近,有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話鋒來了個大轉彎,“你還記得剛剛說過的話吧,讓我煩心是你的失職!苯又职言掝}轉回來,“那個問題就是——你到底從何時開始不笑的。然后我想了好久,最后的回憶則是停在那件事情上!
握緊的手隱隱顫抖著,一股即將被拆穿的羞愧感,使阮秋色的腦子熱烘烘的。
“我不知道那件事對你的傷害究竟有多深,也不想了解,但你的行為實在是令我傷透了心,畢竟那件事都已經過了這么久,也早就解決了,為何你還如此耿耿于懷?不過就是一本書而已!
聽到最后一句話,阮秋色一愣。
她一直以為杜晴春猜出了她的心意,一直以來懷抱著不可告人的非分之想,結果他以為的卻是別件事。
阮秋色真不知道該松口氣好,還是怪他害自己如此心神不寧。
“少爺如果說的是當年屬下做出的失誤決定,屬下感到抱歉是事實,也引以為戒。”
“那么你放下了嗎?”杜晴春追問,卻沒發現方向完全不對。
“……”阮秋色沒有答腔。
她可以隨便回答他想要聽的答案,可是真正的心意阻止了到嘴邊的話,使她選擇保持沉默。
能如此動搖她心的……也只有那個吻了。
阮秋色開始埋怨自己就算違背她的少爺的命令,都該拒絕吻他的。
“你知道昨晚我為什么要你吻我嗎?”杜晴春說話總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不按牌理,也摸不透。
“少爺的命令,屬下不需要知道原因。”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暗忖,同時一板一眼的回答。
“不需要知道?”杜晴春莞爾一笑,“是不想知道吧。”
她又沉默了。
杜晴春頓時拉下臉。
從她的表情可以輕易的看出,她又想躲回殼里,裝作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要他不生氣也難!
“親愛的總管。”他皮笑肉不笑的輕聲喚著。
阮秋色皺起眉,但這一次終于抬頭正視他。
“從今天開始,我想想……比照三餐吧,一天三次就好!狈缴仍谧爝厯P呀揚,他笑得很含蓄,只有眼神熱烈。
“三次?”她有大難臨頭的感覺。
杜晴春眼里閃動著明耀的光彩,不疾不徐地說:“吻我!
“什么?”她差點拉高嗓音。
即使是些微的改變,可讓杜晴春像抓到她小辮子一樣開心。
“念在你雖傷了手,但在杜家也工作了二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讓你彌補的方法,那就是吻我。”
若非奴性堅強,阮秋色定會想辦法堵住他的嘴,讓他不能繼續說。
“當然不需要真的照三餐來,我可不想在吻里聞到大蒜或韭菜的味道,總之隨我高興,隨我挑時辰,而你所必須做的事,就是吻我!
阮秋色瞪大了眼,仿佛他在說什么驚世駭俗的事。
“少爺說的好像屬下‘只’需要做這件事。”
“從今天起,工作不需要你來煩!睋]了揮方扇,杜晴春白了她一記,“我可不希望你復原的速度被拖累!
“所以屬下從今天起到恢復手傷為止的工作,就是一天吻少爺三次?”她不敢置信地問,語音略略提高。
“如果你覺得三次太少,次數好商量。”他笑得很可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比钋锷[忍著大聲和他爭論的欲望。
他……不能因為他是主子就隨便決定不讓她工作!
這念頭一冒出來,阮秋色一愣,立刻發現矛盾的地方——正是因為他是主子,才可以決定這種事情。
可惡!
“那么是要討論時間和地點嗎?”他好整以暇的問。
“兩位是否可等稍晚再決定誰吻誰或接吻的時間和地點呢?”隱冬的聲音驀地插進兩人的對話中。
阮秋色沒有表現出半點受到影響的模樣,不慌不忙的退到一旁,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
“謝隱冬,現在還不是上早膳的時間!毖凵焕洌徘绱汉迾O在這個時刻有人打擾。
更可惡的是隱冬還偷聽了一陣子才出聲。
“小的并不是要來送早膳!
“那是干嘛?我還有重要的事等著處理,小事就別來煩我!彼Z氣不耐極了。
重要的事?阮秋色和隱冬同時在心里閃過同樣的質疑。
隱冬輕咳了幾聲,才道:“少爺,是石老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