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晴剛為自己這不能自控的人生際遇嘆息,不遠處也傳來一聲幽遠的“回音”,她頓時寒毛豎起。
“誰在那里,不要裝神弄鬼嚇人!彼斶^鬼,所以不怕鬼,只是有點毛骨悚然,心里毛毛的。
“你說我是鬼?”剛變過聲的少年嗓音平空響起,夾帶一聲冷哼。
“不是鬼是什么,我看不見你!彼[眼細瞧,隱隱約約地,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有一道黑影動了一下。
“自個兒眼瞎就別到處亂闖,船在河上走,要是一個沒站穩往河里跌,你死了都撈不到尸體……”
這人的嘴真毒。
蘇子晴剛這么想,一道大浪忽地打上船身,沒站穩的她往后一踉蹌,身子順著船身的起伏滑向船舷,她的后腰撞上船舷,身子幾乎要翻出去,被掀起的高浪卷走,驀地,一股力道將她拉回,才免于落水的命運。
“麻煩。”
聽到冷冷的聲音,本來很感激的蘇子晴不免訕訕,別扭的道:“多謝搭救之恩,來日必當回報!
“我要你一個小丫頭的報恩?”少年冷笑。
小丫頭?姊哪里小了,姊都能當你娘親了。
她在心里腹誹,表情卻一本正經,“世事難料,誰也料不到老天爺會給我們什么樣的考驗!
“哼!顧好你自己就好!彼@一生遭遇的事還不多嗎?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誰要做刀下亡魂。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你怎么知道你有沒有錯估局勢的時候,再者螞蟻雖小卻能咬死大象,誰也不能小看!眲e小看了螻蟻之力,越是不起眼的東西越出人意表。
“荒謬。”若淪落到要她出手相助,他還不如將偌大家業拱手讓人算了。
站穩腳的蘇子晴抬頭一看,入目的是一張少年面容,兩頰偏瘦,目光冷漠。
“你好高喔!”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好想咬掉舌頭,這么拙的話她怎么說得出口,以她的身高看誰都高。
“是你長得矮不隆咚!彼坏剿乜。
蘇子晴臉色變了變!拔疫會長高!
他的話刺中她的痛點,因為張靜蕓在飲食上的苛待,她和孿生兄長個頭都不高,看來只有七、八歲,到了沈家后才吃得好一點,慢慢地有抽高的跡象,但不明顯。
畢竟尚未到青春期,她相信再過個兩年開始發育,她會像竹子似的抽條,長到一百六,她兩個親舅都滿高的,她不可能長得太矮。
“不會比我高!鄙倌耆⌒λ
看了看少年的個頭,她往后退了一步,“嗯,同感,我要是長得像你一樣高鐵定嫁不出去。”
“你才幾歲就恨嫁?”他嫌棄的上下打量。
“我十歲了。”這個時代普遍說親早,十歲就會開始物色人選,過幾年就正式議親,一想到張靜蕓為當初的原主找的“良婿”,她眼睫往下一垂,掩住星子般明亮的眼眸,里頭閃過一絲冷然。
這份好姻緣輪不到傻子蘇子晴吧?她倒要看看張靜蕓如何出招,順理成章的把只會傻笑的繼女嫁出去。
“什么,你十歲?”他連忙往后一退,十歲已經要注意男女之防,臉上微露難以置信的神色。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是我故意長不高騙你!币荒昵,小她四歲的妹妹都快比她高了,如今應該超過她了。
以守孝為名,蘇子晴和蘇子軒在沈家待了一年,這期間他們沒有回過蘇府,一直住在江南,不過他們也不是什么事也沒做,在妹妹畫春宮畫的資助下,蘇子軒拜了江南大儒為師,用一年的時候盡量學習,提升本身的才學,不致落后別人太多。
而在這同時蘇子晴也沒閑著,她仗著多活一世的優勢在江南大量購地置產,廣種稻和冬麥,收購糧食,她只種不賣全收起來,囤積各種物資,例如鹽、棉花、藥材等物。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會有連續六、七年的戰亂,資源短缺,先是敵國來襲,打了五年仗,后有五王奪位,內亂了三年,百姓流離失所,田地無人耕種,糧價高漲,鹽更是控制在少數人手中,一斤鹽要十兩銀子,百姓根本吃不起。
她占了天時地利之便,江南是漁米之鄉,一年兩熟的收成十分便宜,沒花她多少銀兩。
蘇子晴隱晦地向兩位舅舅提起囤積物資時,反被舅舅們笑小家子氣,他們擁有的地和糧食比她還多,何須要買?反倒以為她要置產,為自己添個保障,兩人私底下塞了好幾百畝田地的地契給她,以及田地上莊子的契書,讓她有資產傍身,不用受面甜心苦的后娘折磨。
意外之財讓她受之有愧,所以她決定沈家日后若有錢財上的困難定鼎力相助,不負今日的憐惜。
“嗯,看得出你想長高。”原本心情低迷的少年聽到她的話后有點想笑,眼中少了一些陰郁。
“沒有這樣傷人的。”她噘嘴,不太開心。
看她孩子氣的模樣,少年唇微揚,一時忘了男女之防,伸手撫亂她的頭發,“去睡吧,多睡一點才會長高,雖然還是沒法跟我比!
又補刀,他要把她傷得體無完膚嗎?蘇子晴有咬人一口的沖動。
“睡不著,今晚的星空很美!彼呎f邊抬頭仰望,長長的星河橫過天際,數也數不盡的無限星子閃耀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光芒。
美得遙遠,美得叫人向往,美得想摘下幾顆放在手心,看它發光發亮,如寶石般耀目。
“是很美。”少年看向滿天星辰,心中想著已不在人世的親人,眼中的悲痛油然而生。
“我姓蘇,你可以叫我蘇大小姐。”相逢雖是有緣,但今日過后便重歸陌路,何必留名。
“歐陽。”他的姓氏。
“你是京城人士?”他沒有地方口音。
“是。”他最厭惡的地方。
“你從哪里來,要回京嗎?”蘇子晴很自然地打開話匣子,反正誰也不認得身邊的人是誰,不怕心事走漏,更不用怕自己不傻的事情泄漏,這段日子她怕自己的秘密被發現,都一直縮在艙房里,三餐都由貼身丫鬟送,早就悶壞了。
“回京,送父親回故土安靈!彼母赣H是何等的英武,一代勇將,卻死于小人之手。
少年也抱著相同心態,有問必答,他被壓抑太久了,再不找人抒發,他怕自己會入魔。
蘇子晴啊了一聲,面露憫色!拔乙彩腔鼐彝庾娓高^世,我和哥哥去江南奔喪,在外祖家守孝一年,外祖父母很疼我,說我長得最像我娘,我娘在我兩歲時死了,我有個面慈心軟的后娘!
面慈心軟……他冷嗤,“你相信?”
她一笑,面上的稚氣褪去,多了嘲意,“就是不信才要避開,我和我哥哥都太小了,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所以先遠遠的逃開,以免遭到毒手,累積自保的實力再回去。”
不用當傻子的感覺真好,整天提防東、提防西的怕人發現,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偽裝自己,可惜這樣的日子不多了,在她拿回娘的嫁妝和定下婚期前,她還得做只會朝著人傻笑的傻子蘇子晴。
“你能保護得了自己嗎?”雖無繼母,但有繼祖母的少年感同身受,那個老太婆一直想奪走歐陽家的家產給她的兒子,仗著長輩的身分欺壓并非親生的長房。
如今的長房只剩他一人了,爹和娘都不在了,他順兩人生前的意愿扶靈回京,安葬在祖先身側,對那個老宅里的人卻沒有半點親近之意。
蘇子晴調皮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助我一臂之力嗎?”
“也許!蓖∠鄳z,她這么一丁點大,他希望她至少活到長大。
她一怔,繼而笑容滿面,“歐陽哥哥,我要得不多,只要兩個會武的高手,一男一女,一個給我哥哥,一個給我。”
看剛剛他身手俐落的救了自己,她就知道他會武功,而且聽他談吐顯然不是一般平頭百姓,身邊肯定有人供他使喚。
“你倒會順著竿子往上爬!”這叫要得不多,見風轉舵的嘴臉變得真快,連哥哥都喊上口了。
“機會難得,問問又不要銀子,攸關我和哥哥的性命,臉皮厚能多活幾年。”放著大腿不攀那是真傻,而她又不傻。
歐陽頓了頓后說:“我考慮考慮!
“真考慮?”她訝異,她以為他會直接了當的拒絕,誰會管萍水相逢的人的死活,無利可圖的事沒人會做。
看她一臉不信,少年反而笑了!八湍銕讉也不是不可以,我底下確實有不少會武的人,不過——”
“不過什么?”她欣喜的急問。
“你養得起嗎?”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并不容易,他爹曾經連一頓飯也請不起,當劍換銀兩。
被人看不起,她嬌哼一聲,“養得起!
“真的?”他看她的穿著并不富貴,衣服半新不舊。
“真的!彼纳裆珜憹M自信。
難道是人不可貌相?少年點頭道:“那我……”
話說到一半,他驟地臉色一變,將蘇子晴拉至身邊,再往身后一推,以高人一等的身形擋住她,不讓人發覺除了他甲板上還有第二人。
“你趕快往船艙跑,不要回頭,關上艙門不許探頭看,聽見了沒?”
“發生什么事?”咦!那是什么?不會是傳說中的鷹爪鉤吧!就鉤在船舷。
“不要問,快……來不及了,躲好!彼谅暥冢瑢⑷送频揭慌允⑶逅拇竽就昂。
是來不及了,十數個蒙面的黑衣人自小舟登上客船,后面還有人接著上來,不一會兒甲板上密密麻麻站了三十多人,個個手持殺人利器。
“大少爺,知道今日是你的忌日,特來送死是吧!”省得他們殺光一船的人找人,自個兒識相的送上門。
“誰要我的命?”他心里有數,但免不了問上一問。
“去陰曹地府問閻羅王吧!”領頭的黑衣人話一落下,舉刀直劈。
其他人見狀也蜂涌而上,一群黑衣人下死手欲置少年于死地,每一刀都用十成的功力,但少年足尖一點躍上帆桿,伸手一抽從腰間取出三尺長軟劍,以雷霆之姿掃向出招狠毒的黑衣人。
很快的,黑衣人中有了死傷,少年也中了數刀。
大概是打斗聲驚動了其他人,少年的手下也紛紛加入戰局,刀來劍往,冷光閃爍,船上被血染成一片,流向大桶子后頭,躲著不動的蘇子晴不敢探頭看,任由鮮血漫過她的繡花鞋。
可是她不看不代表麻煩不會找上她,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忽然倒向她躲藏的地方,四目相望,她尖叫著往旁邊一跳,這時一把銀晃晃的大刀劈在木桶上,將木桶劈開了。
如果她沒跳開的話,被劈成兩半的人就是她了。
“小心!
少年手中長劍穿透方才差點劈中蘇子晴的黑衣人后背,他頓時兩眼一瞪,死了。
“歐陽哥哥,后面……”蘇子晴驚慌的指向他背后。
少年卻是冷靜地將軟劍一抽,回身刺入另一名黑衣人胸口。
不斷有重物落水聲,可原本三十多名的黑衣人增至上百名,少年和他的手下幾乎是以一敵十的局面,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味叫人做嘔。
忽地,一名黑衣人躲在暗處準備偷襲少年,見狀的蘇子晴覺得不能袖手旁觀,若是少年的人被屠盡,一船的人也活不了吧!
咬咬牙,她張望了下四周,發現可以利用的工具,就大膽的準備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