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云端以為自己走入了夢境。
分明前一刻眼前還是無盡的荒草,瞬間,眼前出現一條寬敞道路,兩方巨大精雕的華表、石像林立,路有坡度,如今他所站之處看不見盡頭領向何處。
見不著,可心跳不定,既不安又興奮之情溢于表。
李護容靜靜立在前方,單清揚也靜靜立在一旁,面紗下她輕咬著唇,柳眉凝著。此道通陵道,陵道通地宮……她不禁向身邊的孫諒看去。
孫諒一路挨的拳頭沒少過,俊顏這兒腫一塊那兒青一塊,眉尾、嘴角滲著血;他回望單小姐,被腫肉推擠而瞇成線的黑眸一眨也不眨地,似是無聲回應著她沒說出口的疑問……接下來呢?
從孫諒眼中讀不出太多,單清揚撇開眼,藏于身后被綁的雙手以極小的動作掙著、磨著;無論接下來該怎么著,被俘被綁都絕非好事。
羅云端太震驚于身后咒術與眼前所見,不會注意到清揚的小動作,驀地,身后一陣騷動,他回過頭。
「殺……」那是萃兒又急又怒的吼聲,她領著兄弟們從另一頭殺過了橋,然而一踏上岸這頭,全都傻愣住了。后面還有幾人沒注意到前頭人忽然停步,直直撞上,差點摔入溪中,幸有身邊兄涕拉了一把。
「羅……大哥……」萃兒握在手中的爪鉤緩緩放低至身側,不敢置信于此刻經歷。
十多名羅、吳兩家的兄弟也紛紛放下手中武器,不住回身看來時路,又回頭看前路。兩家也算武林名門,所傳武術心法屬各家正統,行走江湖有歷,總不將些江湖術士看在眼里,然置身當中的現下又不得不信,他們的閱歷始終有限,這世上仍有太多言語難以解釋之事。
「走吧!乖俨话l話,怕眾人真能對幾塊大石一直發傻下去,李護容平聲說著:「羅少爺可以信我了吧?此道甚長,直入陵寢,然而要穿過洞、越闕臺、入墓室,仍有多道關卡,羅少爺可否為我等松綁?」
漸漸從驚詫中回復過來,羅云端回道:「我信你會領我等入陵,卻不會蠹到為一個武功高強的守陵人松綁!
說到底,他多少抱著懷疑。萃兒說這二人是洪家二少、三少自小使喚的護衛,那么他們是忠仆還是奴才?領的是活路還是死路?他肩負兩家十數條人命,須得步步為營。
羅云端領眾人再次啟程,無暇再去驚嘆那一座座巨大的石像,爬上了坡又下坡,那時已能遠遠見到陵寢入口。
走在中間的單清揚后面有萃兒跟著,只能乖乖跟著隊伍向前走,幾次抬頭望著兩方石像,陷入沉思。事情發展至此,究竟是三爺的意思,還是二爺的指示?以她對護容及孫諒的了解,或者該說她對洪家上下、對守陵人的理解,該是以死相守,同歸于盡的剛烈。
護容會因孫諒的傷惱怒而后妥協,確是在料想之外,當下她只能猜是三爺命他護自己人周全,或是護容急中生智;可如今他們一行越了溪、破了咒,單清揚真迷惑了。倘若哪刻護容、孫諒二人不再言聽計從,逼得羅云端痛下殺手,那自己又該怎么做?她該寧死不屈,不落二爺話柄、不再次背叛三爺?
單清揚一步步走在入陵的道路上,該是憂心脫身之法,又或墓里的機關,可內心里的想法卻愈加清楚明白地攤開,她忐忑的不是會否成為帶領賊人盜墓的幫兇,也不是自身的安!捶锤哺、左思右想,她只想知道三爺做何打算。
為何?
……在這緊要關頭,她不去思考應對之策,執著于三爺的想法又是為何?
「停!」
前方的高呼打斷了單清揚思緒,眾人聞聲停步;他們走了很久,但沒人回頭看來時路。前方一道高聳寬闊的石門擋住去路,門上一道石鎖分明亦是石刻,羅云端與幾個兄弟在門前繞了幾轉,仍瞧不出端倪。
「此門與天漠石壁上的門極為相似,那奴才肯定會開!馆蛢簱P聲說著,拉過孫諒,將他推向前!刚f!此門可有什么機關?」
羅云端讓開了路,跟在萃兒身邊來到門前,怎么看,都是石門上雕出的粗糙鎖頭!缚捎质侵?」
「不是!购箢i被萃兒捏著,孫諒嘖了聲,照實道:「還請萃兒姑娘先將我松綁,我好給各位開門!
羅云端思考一陣,心道這奴才武功極差,除了會耍嘴皮子什么也不會,應當無妨,才正要開口,萃兒搶道:
「你用說的吧我照著做便成!
「……」都說女人多變,看來是真。這幾日于莊中,萃兒每每看見自己總會有些害羞臉紅,是多么可人的姑娘家,轉瞬間,她瞪人兇狠,言語間不留余地,真要為她的羅大哥痛下殺手怕是眼也不會眨一下的……沉默了會,孫諒道:「也罷,萃兒姑娘,我說了你便照做吧。首先取短劍于左手,右手將劍出鞘……」
「哪一把?」萃兒腰間一把單清揚的玉奶劍,另一把是從孫諒那兒奪來的珊瑚短劍,于是她問著。
轉轉眼,孫諒道:「當用玉祀劍。」
聞言,萃兒揚了揚嘴角,偏是將珊瑚短劍抽出,出了鞘,露出暗色的鋒利劍身。
見狀,孫諒眼中暗了幾分。給賊人拿住成了人質不說,二爺的劍被奪,還被外人出了鞘,這會兒還得以此劍開墓門,他真是寧可方才被羅云端揍暈了揍死了,也不愿事后被二爺整得生不如死。
「然后?」萃兒問著。
深吸了口氣,孫諒閉上早已被眼周腫肉推得瞇起的雙眼!搁_墓門,須得誠心祈福,方能避開機關,保住自身平安入墓室。先在心中默念禱辭:主人呀,吾今冒犯,叨擾玄宮,此罪自當日后地府贖,破一門,賠一指,損一墻,賠一臂,踏闕臺,賠腿一雙……」
前一刻還說著話,后一刻他語調平平地吟唱起來,也不管萃兒有沒有一句句跟上。
平時孫諒說起話來眉飛色舞,如今喃唱有如夜里低語,聲音清冷沒一絲起伏,唱的卻是血債血償的字句。萃兒跟著吟唱,一字不差,有如回音;眾人聽著,不自覺由腳底發毛,一路顫進心里。
禱唱完,孫諒緩緩睜眼。萃兒、羅云端望著他,眼底的興奮之情已消失,想是被他一番吟唱喚起了敬畏之心……他心下一笑,略過護容與單小姐投來的視線,只道:「開陵門以血債償,如此應可避開墓中機關,一路暢行,F下當將劍還鞘,緊貼石門,以劍為匙橫插入鎖中,自可開啟墓門!
萃兒站在門前,分明怎么也看不出何處能容此劍,卻只能照做。正當她滿臉疑惑將劍橫置推入,竟從石鎖中推出了本是密合于內的石塊;當石塊落地,劍身已沒入鎖中,接著只聞「喀」一聲,厚重巨大的石門應聲而開,卻只開至一人能通過的寬度,無論再怎么也推不開了。
當所有人進入陵墓,萃兒以火石燃起了火把,幾名兄弟上前,也燃起數支火把;羅云端則吩咐兩名兄弟守在石門入口,以防門被關上,阻了退路。
眾人繼續向前行,身后的光越來越遠,墓道崎嶇蜿蜒,不久后他們便彎進了一條上坡窄道。當壓后的最后一人轉彎上坡,他沒來得及見到遠處距離墓門十步之遙的石壁,掀成了石門,阻去了墓門邊大呼回頭的兩名兄弟。墓道又恢復了死寂。
另一頭,上坡的路雖窄,卻仍容得下羅云端以及其他兄弟們壯碩的身形;路途中他們又以短劍開了幾道石門,而每一道門邊,都派一名兄弟看守。當窄道漸寬,李護容領在前帶他們走到了一空曠處時,只余五名羅家兄弟跟著。
「這是哪兒?」萃兒臉色微沉,自入陵便覺有股窒悶之氣,她調息避免吸入,卻避不完全,一口氣壓在了胸口。
羅云端見萃兒臉色不大對,擰了擰眉,轉頭又問李護容:「這是哪兒?為何我們停步?」
李護容不說話,孫諒也沉默。單清揚環顧四周。太過空曠,只見粗而寬的石柱林立在遠處;低頭,那地上細砂看來頗新,不似陵中原有之物,試著移動腳步,才知砂上極易留痕……她雖從小入莊無數次,卻是第一回進到陵里;從前陪三爺到書文樓中時,翻過幾冊書,書中有圖,片段勾勒這片石造的地宮。
此處……單清揚努力回想著,忽地,想起了什么,猛一抬頭。
羅云端、萃兒也跟著抬頭,還不及反應,從高處降下巨大的方形石罩,正正將十人全困住。石罩重而沉,落地震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瞬間砂塵被帶起,灰蒙一片,眾人以袖遮面,卻仍猛咳不住化
「咳咳咳咳……混、咳咳咳咳……」羅云端邊揮開砂塵,向前奔了幾步,拽過李護容狂吼道:「混帳!咳……咳、咳,你找死!」另一手從背后抽出了魚腸鉤,架上了他脖子,夠尖已刺入他耳下側頸處。
萃兒在同時抓過孫諒,三指深深扣進了他頸項,卻見他沒驚沒怕,一路以來那貪生怕死的模樣早已不復見。見此,她一股狠勁提上,掐進孫諒喉間,而他困難地發聲說道:
「那么多的機會讓你等打消入陵念頭,卻還是太多執念,呃……」
「住嘴!」萃兒在瞬間被挑起忿恨,指尖在孫諒頸上劃出了血痕。是,當這狗奴才吟唱那開墓門的禱辭,她不可抑制地萌生退意。入一次陵,得負多少債,他唱得清清楚楚沒一點含糊;但……大伯為她入陵死了,她若不隨羅大哥入陵,那么羅大哥離死不遠,羅氏一族離死不遠;她沒有退路。
「夠了!」單清揚甩開揪著自己的羅家兄弟,瞪著前方,「再浪費力氣,找死的就是你們自己!」
砂塵漸散,當塵埃落定,眾人看清了前一刻隨石罩落下的尚有其它甫物,才會震得地動耳崩……
十步之遙,穿戴護甲的護衛約莫十余人,身著漆黑鐵甲,頭戴鐵盔,看不清面貌;護衛當中有一人手執黃旗,其余手握長戟;最后方站著一個幾近兩丈高的粗壯護衛,應是領軍之人。
單清揚在莊內的書中讀過,陵中有冥軍,百人可抵陽間千軍萬馬。
那一霎,她還是不禁去想,三爺可會不顧他們的安危?就算不顧她,護容自小跟在身邊,又豈會沒一點主仆情義?三爺或許對事物少有執著,她卻懂他并非真無情,然自踏進那片荒草間,三爺不在,二爺也不在,要談判也沒個對象……這是守陵人當有的覺悟與狠厲?
奴才可以死,但失劍當收回,所以護容、孫諒假意配合,領眾人入陵;困獸之斗的結局可想而知,屆時拿回失劍不費吹灰之力……她還想著猜著三爺會用什么巧計誘敵,原來打從一開始,護容、孫諒所想有志一同,就是請君入甕。其實若仔細算去,從來陵寢有入無出,這不是她早知道的嗎?
那么,三爺可曾擔心過她?
她這么想,是奢求嗎?
呵……忽地,眉間一松,單清揚苦笑兼自嘲。冥軍在前,腦中浮現的竟是前夜谷雨閣中與三爺的對飲,那時三爺溫聲說道:清揚,沒有人如你。
那時的自己心中軟化,長年封印的思念險些潰堤,欲回應的話卻沒能說出口。如今人在陵里,或許便是命定吧,要她將想說的帶進地府……
闔眼再睜開時,羅云端手執魚腸雙鉤在前,萃兒甩開金鋼鏈身跟進,已然沖出與冥軍開打。
鐵甲長戟,那是戰場上的威風八面;布衣蛇武,那是武林里的推群獨步。兩者交鋒相斗可能抗衡?耳邊鏗鏘聲不絕,嘶吼聲不絕。這頭幾名羅家兄弟聯手,使出魚腸鉤鎖喉,以為牽制了一鐵甲護衛,怎知鐵甲護衛先是定住不動,接著一個旋身后仰,竟是硬生生將一個羅家兄弟扯近后重擊胸前鐵甲,就聞一聲低鳴,小兄弟便倒下不動了。
另一邊羅云端與萃兒聯手抗敵;魚腸鉤利于近身戰,金鋼鏈遠近穿插、遠近交錯的招數,雖說鐵甲厚重不易打穿,可多少顯得笨重些,而他一一人勿心遠忽近,身手敏捷,就算數十招拿不下一個鐵甲護衛,至少還能全身而退。
被縛的單清揚與護容、孫諒被甩在邊上,并非羅家眾人要保護他們所以全力應敵,只是無暇去顧,于是放任不理。
李護容穴道已解,盡管麻繩纏身還是能勉強一動,他首先喚了單小姐,令三人聚到一同;他背身向外,讓孫諒替他解繩。
「小心!」驀地,單清揚低呼。她與護容背靠著背,原是見不著側邊情形,她回頭想幫著孫諒也解了繩,一道黑影掠過,她抬頭驚見一鐵甲護衛正低頭看著坐在地上的他們。
李護容身上麻繩半解,卻當機立斷曲腳點地,一個使力,將身后的單小
姐與孫諒推開,眼見那鐵甲護衛長戟揮下,他翻身推高雙臂迎向戟尖;當他旋身落地,身上麻繩已斷盡散下。
鐵甲護衛敵我不分,這是莊內人都知道的,為的便是不讓我方人質成了籌碼。李護容要做的,是護著單小姐撐到所有人皆倒地為止……面對自家的鐵甲護衛,心知慣用的武器刺脊護腕早在汴江邊被擄時已被羅云端拔下,他仍站到了單小姐身前,雙手在胸前繞了幾轉,將麻繩纏上前臂。
此舉引起了附近另兩名護衛側目,輕易解決了兩名羅家兄弟,便轉向被逼至石罩墻邊的三人。
見狀,單清揚面紗下臉色刷白,身后一路掙著磨著的腕間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可她仍使力扯著。她非得掙脫不可!
眼前李護容以一戰三,自家護衛弱點在何處他再清楚不過,可他仍得顧及賊人闖入陵中的鐵律,那便是要所有人都倒地……只要羅云端與萃兒還站著的一刻,鐵甲護衛之咒便不能破。
纏斗持續著,只要鐵甲護衛跨向身后兩人,李護容便將之引回。然而一人抵擋三名鐵甲護衛畢竟是十分吃力之事,一次三人齊上,他分心不了,當中一名鐵甲護衛已向墻邊撲去。
一直盯著戰況的孫諒情急之下一聲冒犯,便壓上了單小姐身子,打算以身護她。
鐵甲護衛長戟剌來,自孫諒耳邊劃過,接著又回剌過來。千鈞一發之際,單清揚拱起身將孫諒推至身側,雙腿頂起夾住了那戟,接著扭腰挺起身那瞬,左手終于從掙松的麻繩圈中脫出,隨即長手一甩,纏在右手的麻繩如鞭,卷上了鐵甲護衛前臂,再一扯回,長戟脫手飛到孫諒腳邊。
「割繩!」單清揚頭也不回地吼著,將心中所有莫名的怒氣化為重重一腿,踹倒了鐵甲護衛后,人已飛身上前與護容一同應戰;她一招一式皆無比剛勁,甚至帶了點戾氣,忘了手里握著的不是長鞭而是粗糙的麻繩;七重鞭法里多有反覆抽、舞、卷的招式,數十招后她掌心、手背、腕間都已磨去一層皮,血淋淋一片。
單清揚不覺痛,又或者是心中忿忿不平的感受遠遠超越了那痛。
她怒!
怒的是自己引來了麻煩事,打破了山莊當有的寧靜?怒的是自己花了太多時候自憐自哀自卑,沉浸在自我建造的不幸當中;分明萃兒就在那么靠近自己的地方待了那么多年,她卻仍看不穿萃兒內心的仇恨、忍讓與掙扎?還
是,其實自己怒的是三爺毫不念舊情,棄他們三人于不顧……只是沒膽去承認,分明在回憶如此溫柔、總是帶著溫溫笑意的三爺竟打破塵封的美好無瑕,變成了一個無情之人,所以挑起她的忿然?
可她憑什么惱三爺?當年是她先將三爺拋下,留他孤身一人,失了朋友、失了與外界的最后連系,從此種花、舞劍不為誰人。事到如今,她又怎能要求三爺顧及曾經?
所以,要惱也是護容、孫諒惱他們的主子,她一個外人瞎操什么心?發什么沒頭沒腦的脾氣?
……就當這惱怒沒來由、沒來由吧!
四周的打斗依然一片混亂,害得她腦子也被影響得混亂不堪。
單清揚輕咬牙根,抽回了拿來當鞭使的麻繩,彎身抓起孫諒解下的麻繩纏到了一塊兒,雙倍的重量等同雙倍的殺傷力,鞭向了那怎么打也打不倒的鐵甲護衛。她觀察了好一陣子,這回看準了那鐵甲護衛的左腿鞭去,緊纏不放,雙手轉了幾轉將麻繩扯高,一提真氣,旋身推出暗勁,竟就這么將那鐵甲左腿扯了下來。
一聲重響,斷下的竟是石塊。單清揚一頓,眾人聞聲,也紛紛分神望
來,頓時明白了為何這些鐵甲護衛怎么也打不倒;羅云端與萃兒交換了個眼神,便雙人合力直攻護衛下盤。
此時,五名羅家兄弟已倒了三個,只剩兩人還能應戰,卻也是節節敗退。羅云端與萃兒聯手,單清揚抓著了竅門便一連攻垮了兩、三名鐵甲護衛,李護容則在她身后適時掩護。
一霎時,鐵甲護衛倒下多名,而那手執黃旗的護衛將原先平放在身前的旗子立起,揮動了幾個信號,就見那坐鎮后方的巨大鐵衛向前踏出沉重步伐,頓時砂塵又起,蒙蔽了眾人視線。
萃兒自入陵以來便覺被一股陰氣壓制,加上與鐵甲護衛對打許久,已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砂塵中,她將臉半埋進前臂袖后,眨眼欲將眼前逼近的黑影看清,那時身邊的羅大哥已然跳開大吼:
「避!」
一把長戟射來,萃兒還不及反應,忽覺腰間一緊,整個身子被向后扯去,撞進了一個溫暖胸懷。側首,單清揚長年遮在臉上的面紗早在打斗間飛落,在她眼前的是三條將肉掀起的長疤。
單清揚自是沒理會萃兒的頓然,只是將之推開,手中麻繩一抽,纏上鐵
甲護衛臂膀,兩方拉扯間,她穩住腰馬,怎知還是被一步步拖去。
麻繩在單清揚右手攀附如藤,鐵甲護衛一寸寸將她拉近,麻繩愈加磨入
皮肉,磨出血花。直到三步之遙,她準備將預纏在另一手的麻繩甩出,卻驚見鐵甲護衛后方躍出一片烏云。
那巨大鐵衛飛撲壓下,單清揚手中一松,才要跳開,又被鐵甲護衛牽制,她急于解下麻繩卻徒然,驀地身側飛來一把魚腸鉤,勾斷了麻繩。
一道黑影如風卷住了她,一同倒地滾了幾圈,然仍趕不及巨大鐵衛的重壓。眼見巨大鐵衛就要將兩人壓成肉餅,另一輕巧身影飛出,一掌打在放聲哭吼的萃兒背上,眨眼間已閃身飛至黃旗護衛后方。
那身影便是孫諒,他手中兩把方才從萃兒腰間奪回的短劍,舉起當中一把,輕敲黃旗護衛腦后。
同刻,所有鐵甲護衛應聲落地,散成不成形的石子;巨大鐵衛也在同時崩散,然而落下的石塊仍是重重地砸了下來……
「阿阿阿阿——」
飛奔驚叫的是萃兒,她只來得及俯在了羅大哥被石塊埋住之處,仰天狂吼。
李護容也奔來,卻是看也沒看那堆石塊一眼,只是彎身扶起了即時被推開的單小姐。
單清揚尚處于錯愕與震驚中,好一會,當她平復呼吸,映在眼中的卻是哭得肝腸寸斷的萃兒。她心中一抽,雙眼在石堆中巡了半天,只見一處露出了一只手臂,正要邁步。
忽然間,石罩升起;而當被掀起的砂塵緩緩落定,只見不遠處一人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