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離開方以慈的面店后,一切好像回到了正常,店繼續(xù)開,該上班的上班、該上課的上課,好似并無任何不同。
不過汪家兩個弟弟不再去面店打工,別說那天方以惠這樣一鬧,讓汪家兩個弟弟都很不開心,事實上就算男生不該生女生的氣,但彼此間還是存在著一點尷尬,所以就干脆不去了。
話說最尷尬的,其實要算是方以恩與汪如鐘,吵架的不是他們,是以惠和如風,他們實在不需要去蹚這個渾水,面對面時毋須大眼瞪小眼,而分手多年的也不是他們,是大哥和大姊,他們更不需要覺得痛苦無奈。
但說也奇怪,他們見到面時就是不知要說什么,只能任由尷尬的情緒在彼此間滋生、蔓延。
倒是兩個遠在一年級教室的弟弟和妹妹,架可是吵得轟轟烈烈,常常跑到哥哥姊姊的班上要求仲裁,爭執(zhí)的還是誰的哥哥對不起誰的姊姊、誰的姊姊跟誰的哥哥分手了……
“就是你哥……”
“誰說的?你姊也不對!”
“少來,都是因為你哥……”
“你再說……”
汪如鐘嘆息,下達最后通牒,“你們兩個要不要干脆從此絕交,一句話都不說,省得天天來吵我和以恩?”
“如鐘說得對,我真的拿你們沒轍,拜托,要吵你們自己去吵,別把我和如鐘拖下水!還有,最重要的是,不要把如松大哥和大姊拖下水!
換言之,兩個哥哥和姊姊的僵局,或者包括兩家現(xiàn)在的僵局,根本就是這兩個幼稚的弟妹扯出來的。
于是如風和以惠就這樣回到自己班上,繼續(xù)重復著那一千零一個話題,繼續(xù)替男女主角猜測心事、編造故事,好像那才是他們?nèi)松恼隆?br />
望著弟妹離去的背影,以恩嘆息再嘆息,回頭看向如鐘高大的背影,繼續(xù)坐在自己位置上。
“如松大哥最近怎么樣?”
瞥了她一眼,似乎很訝異她會這樣問,“很正!5胶懿徽。”
“什么意思?”
嘆息搖頭,汪如鐘站起身,不是他不愿多談,而是連他也猜不透哥哥的想法,很多事他可以幫哥哥做決定,但就是感情的事總要哥哥自己想通。
方以恩突然笑了,“有沒有可能,如果你哥的個性跟如風一樣,我姊的個性跟以惠一樣,他們就不會僵在那里了?”大吵一架在某程度也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至少比現(xiàn)在兩個人什么都不說來得好。
皺在一起的濃眉稍微紆解開來,“拜托,一對如風和以惠已經(jīng)讓我們煩死了,我不要,我喜歡我原來的哥哥。”
“我也是,我喜歡我原來的姊姊!狈揭远鲊@息,“其實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根本不會有問題,哥哥姊姊要跟誰在一起,我們不會有意見,重點是他們啊!他們自己要想開不是嗎?”
汪如鐘凝視著方以恩,贊同的點頭。
大哥和以慈姊都為了他們這些弟妹,在人生的初戀中做出了放棄感情的選擇。雖然十多年過去,他們都完成了人生的責任,將四個弟弟妹妹照顧長大,卻無法原諒自己當年將另一半舍下的決定。
說到底,還不是他們這些弟妹的錯。
所以他是真的希望大哥可以幸福,以慈姊也是……
那天晚上,汪如鐘與汪如風回到家中打掃環(huán)境,準備送便當給大哥,如鐘邊做家事邊交代著弟弟。“你在學校跟以惠吵就算了,別在大哥面前說東說西,尤其大哥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不準你說以慈姊壞話!
“……”
“有沒有聽到?”
“……有啦!”
如鐘拍拍弟弟的背,“我知道你舍不得大哥,認為大哥很可憐,但是這件事我們真的幫不了忙,只能讓大哥和以慈姊自己去談。”
“可是方以惠那張嘴很賤……”
“汪如風,大哥沒有教我們這樣罵女生吧?”汪如鐘沉聲警告,這個有效,果然讓弟弟乖乖閉嘴。
又拍拍他的背,算是安撫這個因為心疼哥哥而顯得焦躁的弟弟,“幫哥哥準備便當,我去晾衣服,等一下我們一起送去給大哥!
“哦……”
兩兄弟正準備各自行動,但五分鐘不到,大門開啟,在他們訝異的眼神中,汪如松竟然回來了。
“大哥?你怎么回來了?”
“老大,你下班啰!我和二哥正要去送便當給你耶!”
汪如松在門口脫下皮鞋,對著兩個弟弟勉強擠出笑容,“工作告一段落,就先回來休息!
汪如風便當才裝到一半,立刻倒出來;汪如鐘也揚起笑容,為了終于可以提早下班回來休息的大哥感到開心。
“這樣也好,大哥,你去休息一下,換件衣服;我們把菜熱一下,等一下就可以一起吃飯了!
“好耶!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汪如松仍然保持微笑,緩步往房間走去,然而每跨出一步,腹部的痛楚就更劇烈,讓他的臉色轉(zhuǎn)為蒼白,甚至頻冒冷汗。
幸好他背對著兩個弟弟,才能免去弟弟關(guān)切的詢問,不然他還真不知該怎么說出自己身體的不適。
換完衣服,汪如松走出房間,坐在位置上跟兩個弟弟吃飯,聽著如風不停說著笑話,也聽著如鐘分享著一整天的上課心得……幸好有這兩個弟弟,讓他的人生還有一些光明。
汪如松一整個晚上話不多,甚至連飯也吃不多,不到一碗,因為腹部隱約傳來的痛楚讓他食不下咽。
汪如鐘關(guān)切詢問,汪如松只說是太累了,沒什么胃口。兩個弟弟沒多問,顯然也相信了大哥的說詞。
八點才過,汪如松就說要去睡覺,在兩個弟弟訝異的眼神中,他走回房間躺上床,其實無法入眠,因為腹部痛楚更劇烈。
他一夜難眠,輾轉(zhuǎn)反側(cè),大部分的時間只能側(cè)身躺在床上,一手撫摸著腹部,不停喘息,努力想靠著意志力來平復身上的痛楚,但卻徒勞。
他不知道自己后來怎么睡著的,還是說他并沒睡著,而是痛到昏了過去,當他醒來時,已是早上七點,而自己像是泡在水里面一樣。
原來一夜的痛楚讓他全身頻冒冷汗,衣服都濕透了。
汪如松站起身,本以為痛楚如同夜雨,隨著天亮來臨就會停止,沒想到才站起身,痛楚隨即傳來。
這一次,他幾乎無法撐著,整個人蹲在地上,臉色蒼白,甚至轉(zhuǎn)而發(fā)青。他咬著牙,想要繼續(xù)忍耐,卻一點用都沒有。
不行……今天有個會要開……不行……
汪如松費力站起身,想要往門口走去,才到門口,握住把手,痛楚又像電流傳來一樣,這一次電流甚至傳達至他的四肢,讓他渾身一軟,癱倒在地。
這一倒可不得了,發(fā)出了聲響,也驚動了早已在外面準備早餐的兩個弟弟。汪如鐘率先邁開步伐往大哥的房間奔來,如風也跟上。
如鐘立刻轉(zhuǎn)開門,發(fā)現(xiàn)房門無法完全開啟,透過門縫,他看到了恐怖的畫面——大哥竟然倒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了?”
被擋在后面的如風也緊張的喊著,“到底怎么了?二哥,你看到什么?”
“……我沒事……”汪如松緩緩起身,卻無法全然站起來,只能坐在地上喘息,并且等待痛楚平息。
汪如鐘立刻推開門,沖進大哥房間;如風也跟進,兩個弟弟蹲下身檢查大哥的狀況,這才發(fā)現(xiàn)大哥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全身也緊繃,似乎正忍耐著極大的痛楚。
汪如鐘當機立斷,伸手讓大哥靠在自己身上,一把將大哥撐起。大哥果然如他想的,這陣子瘦太多了,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大哥扛起。
“如風,我們陪大哥去醫(yī)院!
“好!”
汪如松攔住弟弟,“不行……你們都要上課……不行……”
“這時候誰還要上課。俊蓖羧顼L氣急敗壞。
汪如鐘則悲痛說著,“大哥,如果你不跟我們?nèi)メt(yī)院,我和如風今天就休學,我是認真的,不是跟你開玩笑的!
“你……”
“你已經(jīng)為我們犧牲這么多年了,該換我們了!
“就是!
汪如松苦笑,閉起眼睛,“我是真的沒事,等一下就好了!
“有沒有事,要醫(yī)生說了才算!
搖頭嘆息,“那你們上課怎么辦?”
“請假就好,反正我們老師都知道我們的狀況!睕r且他和如風都是班上第一名,偶爾曠課也不會怎么樣。
“那好吧!對不起……拖累你們了……”
沒時間指責他見外的話語,兩兄弟幾乎是扛著汪如松往門口走去;汪如風先去叫出租車,目標就是醫(yī)院。
真的,他們都是這樣想的,該換他們扛起一切了……
男孩坐在公園不知在等什么,又或者沒在等什么,而是在等自己的心情沉淀下來,等自己的哀傷與悲痛平復。
女孩從后頭走近,男孩真的太專注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竟然沒聽到熟悉的女孩腳步聲。
“如松,對不起我來晚了!
男孩抹抹臉,似乎在整理情緒,然后擠出笑容,用一貫的溫柔看著坐在他身旁的女孩。他總是習慣扮演著給她力量的角色,總期許自己能鼓舞她、激勵她……因為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離開她,再也無法陪著她。
他沒有辦法將所有的祝福一次給盡,將來縱使無法再陪著她,但愿她也有勇氣繼續(xù)走下去……
“爸爸……真的不會醒過來了……我已經(jīng)接受事實了。我還跟妹妹說,爸爸睡著了,她們都要乖乖的,不要吵到爸爸。”
男孩專注聆聽,盡避腦袋時而放空,想到自己的處境。
“幸好爸爸還留一點錢,暫時夠用。不過下個月畢業(yè)以后我就要去工作了,爸爸請看護要錢,兩個妹妹也需要用錢……突然變得好忙喔……沒關(guān)系,我會加油,我一定會加油的……”
“如松?”
“如松!你怎么了?”
男孩找回了注意力,面帶苦笑看著眼前的女孩,他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感覺到眼眶泛酸,有東西就快奪眶而出。
“怎么了?”
“沒事……”
女孩看著男孩,突然想起這陣子以來,每次都是他聽她訴苦、聽她抱怨、聽她哭泣,借肩膀給她靠,讓她可以有個休憩的地方。
他呢……
他的日子也不好過,不是嗎?
“如松,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說給我聽!”
看著她,聽著她可愛的聲音,汪如松紅著眼眶笑了笑,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卻不相稱的發(fā)出連串嘆息。
“我的故事不好聽,會讓你更難過。”
父親生意失敗,欠了兩千萬,本來想一家人在一起就好,結(jié)果一場車禍意外,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他和兩個弟弟。
“哦,那……那我肩膀借你靠……”
汪如松看著那瘦小的肩膀,笑了笑,眼淚卻掉落,他緩緩低下頭,額頭輕輕點在她的肩上,不敢太過用力的靠著,怕碰痛了她,一如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這些日子以來,總是他支撐著她。
他不習慣反過來靠著她,不習慣吐露自己內(nèi)心的傷痛,不習慣為自己的恐懼與迷惘找個出口……尤其是對這個女孩,畢竟她自己已經(jīng)夠苦了。
“靠近一點沒關(guān)系……”
汪如松笑著點頭,故意將頭壓低,好讓自己更放縱的落淚。他靠在她肩上,完全的倚靠,放縱的流淚,仿佛終于找到情緒與壓力的出口。
“乖……乖,沒事的……”
“……”他粗嗄著嗓音,放聲哭泣。
“沒事的,我們都可以撐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