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沒有想到當初將軍府被禁軍包圍,許櫻兒還能帶著祖母和小叔子逃出來,甚至在各路人馬的追捕中躲到今日,必定有些過人的本事,仍認為許櫻兒不過就是一個寡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肯定不用多少人就能輕易拿下,再將她連夜送進兵部,他還能夠悠哉的回家睡個好覺,作個升官發財的好夢。
他自以為得計,私下調了人手就想要往許櫻兒的住處逮人,卻沒料到情況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樣。
他領著幾個小兵來到許櫻兒家時,只見大門緊閉。
一個下人連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道:“老爺,這宅子里的人剛剛喊了輛馬車走了,那神色匆匆的,小的看著不對,讓另外一個人先跟著,我在這兒等著老爺傳消息!
周平不想知道這些細節,只知道人若跑了,他的功勞就沒了,連忙追問:“他們人呢?去了哪兒了?”
那下人被問得一噎,想著自個兒在這里守著,跟著人的同伴也還沒回來,他怎么知道他們往哪里去了,不過最后他仍是硬著頭皮指了個方向!跋袷且龀堑臉幼樱徊贿^這個時辰了,也不知道出城了沒有……”
周平哪里還管得了這么多,連忙帶著人往城門趕去,果不其然,在城門口收到了自家家仆留下來的口信,說是胡家少夫人的馬車已經出城了,他也跟著追去了。
周平問了守門的士兵,自家家仆經過這兒的時間,不過半炷香之前,連忙也跟著追出城外。
半炷香的時間,許櫻兒一行人應該還在官道上,而且沿路幾乎沒有什么遮掩,一輛馬車很是醒目,想必很快
就能追上。
周平想的也沒錯,在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小鎮前,他追上了一輛馬車,可是當他帶著小兵將馬車攔下來的時候,先下車的居然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頓時一楞,皺著眉頭看著男人又探手往馬車里頭,攙出來一個女人的時候,心頭的疑惑才終于打消了。
那女子確實是許櫻兒,她姣美的模樣,尤其是那一雙勾人的眼睛,可不容易找出相似的。
身為許家的東床快婿,他也是見過許櫻兒這個許家最不起眼的庶女的,說不起眼,是因為她那懦弱的性子,讓她看起來畏畏縮縮的,身上的衣裳甚至比許春霏的大丫鬟還差了一些,不引人注意。
但若仔細端詳她的模樣,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她的五官比一般女子還要深邃一些,櫻唇俏鼻,看起來略有幾分艷麗,尤其是一雙水眸,似水瀲灘,讓人見過一次就忘不掉。
再次見到內妹,周平也忍不住感到驚艷,不由得想著,這樣的美人居然能夠在京城躲了好一段日子都沒被發現,真不知道該說是許櫻兒的運氣太好,還是那些找人的人眼睛有問題。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他都覺得自己的運氣來了。
他笑著往前走了一步,溫柔的道:“二妹,我今天才聽你姊姊說你還在京城,就想著招呼你到自家小住一陣,畢竟現在這外頭也亂,你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總不好,對吧?”
許櫻兒看著眼前溫文儒雅的男人,聽著他那熱切的口氣,極力忍著想要揍人的沖動。
以這個時代的審美觀來說,周平確實很不錯,膚白纖瘦,在長袍襯托下有著卓然的仙氣,加上是讀書人,舉手投足散發著儒雅氣息,倒是看不出來他是普通地主家出身的,許家兩姊妹會同時看上他,也說得去。
是的,不只許春霏,原主對姊夫也是有著曖昧情思的,因此特別注意他的行蹤,才會發現他和許春霏在婚前
就已經有了茍且之事,引來后面一堆的禍事。
到底最初是誰勾引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看穿了他們都不是什么正經人,自然心生防備。
她不動聲色的掃了身邊的男人一眼,見他一臉平靜,想起坐上馬車之前看到的部屬,還有那一聲突兀的稱呼……
嘖,今天似乎不是她的日子,要不然怎么會發生這么多變故!
許櫻兒輕笑一聲,眼里滿是嘲諷!拔疫想你也應該知道了,我的生辰可是比許春霏還要早,只不過我娘被逼成了妾,這才讓我硬生生當了二姑娘,所以可別這樣親的喊我什么二妹,我都還沒喊你一聲妹婿呢!”
總有自以為聰明的人把別人當傻子,但真的傻的其實是他們。
許家逼正室為妾,讓原本的嫡女成了庶女,這樣的事情做得再隱密,也會傳出風聲,周平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婚后也不可能不曉得。
周平被她這句話給噎了下,但是向來厚臉皮的他,絲毫不顯得尷尬,還是溫和的笑道:“不管是什么稱呼,總是一家人,你這些日子受苦了,我……”
許櫻兒冷笑的掃了他身后的那些兵丁一眼,打斷他的話,“周平,說話不必兜圈子,你要是直截了當說你就是想把我抓了送去兵部,我還敬佩你是個男人,你如果還要拐彎抹角的說什么一家人,我可要笑話你跟許春霏都胡搞了這么久還生不出孩子!焙唵我痪湓,沒種。
她打小在山里長大,后來又是學武又是混電視電影劇組,這種拐著彎罵人沒種的話,她信手拈來完全不會舌頭打結,保證一開口就能讓人馬上變了臉色。
看著眼前的男人被噎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胡靖惟一邊同情他,一邊又在心里想著這女人到底去哪里學來這些話,總是能夠讓人氣得恨不得扭斷她的脖子。
“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周平沒想到一個大家閨秀居然會說出這么難聽的話來,一度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呵!好人心?!”許櫻兒挑了挑眉,實在忍不下去了,略微挺了挺肚子往前一站!爸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今天要是真的好心好意想請親戚到家里做客,還會帶著后面那些小兵嗎?要不這樣,你起個誓,說你若是真的心有不軌,想把我抓了去邀功,我也不要你死全家,輕一點,就讓你成了被妻子戴綠帽的王八烏龜,怎么,敢不敢?”
一語驚人,本來就蕭瑟的官道上忽然寂靜得只剩下寒風掠過的聲響,就連在暗地埋伏的人手也全都沉默了,一大群大男人想著許櫻兒說的誓言,不得不說真的很難判斷這個跟死全家到底哪個比較糟糕。
不對,在想哪一情況比較慘之前,似乎應該先想想為什么一個大家閨秀說得出這種話來。
周平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只要是還個男人,就沒辦法忍住被女人這樣羞辱,原本柔和的臉扭曲了,是沒人見過的猙獰!澳銊e敬酒不吃吃罰酒,以為帶了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男人就有底氣了,上!把人給綁了,直接帶回兵部,到時候有的是打賞!”
他以為自己穩操勝算,就算許櫻兒身邊有個高壯的男人,但畢竟只是一個人,而他這邊算上他,至少也有十來人,拿下兩個人不過是件小事。
“沒想到我竟然還有聽到這么狗血的臺詞的一天!痹S櫻兒燦爛的笑了笑,撩起衣袖,也打算亮出拳頭。
結果她都還沒邁出一步,就被一抹強硬卻溫柔的力道攬了回去。
一直沒出聲的男人擋在她面前,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我一個大男人在這兒,難道還需要你出馬?往后站著,顧好自己就行。”
周平看著高壯的男人站到前頭,嘖嘖兩聲,認定他不過是個妄想英雄救美的傻瓜!澳膩頉]長眼睛的東西,
別阻礙兵部辦事!”
若真是普通的市井小民,聽見這樣的威嚇恐怕馬上就慌了,但胡靖惟可不是一般百姓,他對于六部里的一些彎彎繞繞,看得比周平還要明白,他甚至也很清楚周平現在打的是什么主意。
區區給事中哪來可以調動兵丁的權力,肯定是先斬后奏的私下調派,想要抓了人,等著兩邊搶奪,自己得利,其實這個是不錯的法子,也能依此判斷周平不是只有幾分小聰明,他錯就錯在沒有料想到,據說早已經死了的胡靖惟就站在他面前。
胡靖惟微瞇著眼瞪著他,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兩個沖向他的小兵給打倒,他的動作就像是個指令,原本埋伏在邊上的幾個大男人互看了一眼,也提著兵器沖了出來。
以周平的能耐,能夠調度的自然不是什么精兵,不過就是幾個跟著巡邏和守大門的那種,拿著兵器;H诉成,真對上胡靖惟手下這種征戰沙場的親兵,根本就是云泥之別,不過幾個照會,十幾個小兵全都倒在地上,不是痛苦哀號,便是已經昏了過去。
原本以為的絕對優勢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周平見幾個表情不善的魁梧壯漢將自己圍了起來,不由得把最后一絲希望放到許櫻兒身上,討好的道:“二妹……不對,大姊,我怎么說也是許家的女婿,都是一家子親戚啊!
許櫻兒眼見自己沒有好好發揮的余地,心里頭還有些遺憾的時候,正巧就對上了周平望過來的求救眼神,她感到可笑,但又覺得這一幕無比熟悉,不禁回想起穿越前拍的那一部《魔女傳奇》的片段,她笑了笑,在胡靖惟的保護下往前走去。
原本包圍著周平的幾名漢子,讓出一條道,讓她可以通過。
她在距離周平約十步的地方停下,斜睨著他,怡然自得地反問道:“想說好話來求情嗎?”
周平臉上一紅,幸好天色漸漸暗了,要不他會覺得更丟臉,他咬著牙,吶吶的道:“這……就是看在一點情分上……”
“行。 痹S櫻兒看著周平臉上的欣喜笑容,下一瞬馬上壞心的打碎!跋螺呑影伞!
哼!還以為她真的傻啊,隨便糊弄幾句就放了他?他可是還有大用呢!
幾個壯漢忍著笑把周平打暈了,將他和那些小兵綁了起來,接著幾個壯漢看向胡靖惟,胡靖惟則是定定的看著許櫻兒,想知道她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許櫻兒回視著他一會兒,盡量平靜的問:“你有什么想說的嗎?從今天的計劃……到現在這些人的出現?”
胡靖惟知道她不是個好糊弄的,只是今天這件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才會不小心露了餡,突然要他解釋,他也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起。
車夫將掛在馬車上的燈籠點亮,在這刮著冷風的天,燈籠被吹得左搖右晃,許櫻兒看著搖擺的光影,心漸漸冷了下來。
“不肯說?還是不知道該怎么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冷,眼神全是掩不住的失望。
她覺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如果今天不是她堅持不需要他幫忙,堅持要走,會不會他還是那一副好鄰居的模樣,而不是果斷地把老夫人和小叔子都接到他那兒,又將計就計的安排了這場戲。
如果不是這場戲,她可能不會知道,他一個殺豬的屠戶,手底下居然有這么多“小弟”,而且一個個都是帶著軍刀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如果不是她剛好聽見這些人不小心喊了他一聲大人,他又打算要瞞她多久?他這段時間一直潛伏在他們身邊,為的又是什么?
忽然間,許櫻兒不想要聽他的解釋或者回答了,她怎么玩也玩不過這些古代人精,一個個閑著沒事就只會算計別人,這些高超技術,她學不來,也弄不懂。
但是她知道,在一潭渾水中,她的身分很好用,而她,可以用這個身分將這潭水弄得更混濁。
她沖著他露出燦爛的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用再平淡不過的語氣輕聲道:“其實不過就是為了胡將軍的那點事,對吧?那么……你覺得,我來個代夫鳴冤的戲碼如何?”
算計什么的她不會,那么就來點簡單的吧,這樣誰都不用算計,也不用再吵了,是非善惡,大家公堂上見真章!
“哈哈哈!代夫鳴冤?這個戲碼倒是不錯!卑餐鯛斶@陣子肩上的壓力有點大,難得聽見了這么一個笑話,笑得腰都快挺不直了,他一屋子的鶯鶯燕燕怎么就比不上人家一個有趣的。
他替胡靖惟安置好了祖母和弟弟,就連這暫時的居所也是他替他們準備的。
胡靖惟的額際隱隱泛疼!斑@根本是胡鬧!她一個有身子的人,做什么擊鼓鳴冤,要告狀哪里是這么容易的事,更別說現在太后黨羽正急著找那東西的下落,她一出現,豈不正是羊入虎口?”
安王爺收了笑,認真地反問:“這有什么不好?你不就是想把這件事鬧大,讓滿朝文武都不得不去想這個案子,讓太后一系不得不更加慌亂的去找帳冊血書,我們才能給予最后一擊嗎?”
安王爺是在提醒他,如果他還記得原本的目的,如果他還記得身上背負的那些血海深仇,他不但不該阻攔許櫻兒,反而應該助她一臂之力才對。
一介女流為夫喊冤,而她的丈夫又是目前京城備受爭議的大人物,所有人一定會把目光都集中在這件事情上頭,也會逼這件事背后所有的勢力都浮上臺面上。
胡靖惟楞了下,隨即下意識的反駁道:“那不同……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把她牽扯進來!
如果要將她牽扯進來,他又何必隱藏自己的身分守在她和祖母還有弟弟身邊?就是因為他無法確定這件事最后會如何收場,他不愿連累她,才會那般做……
安王爺冷靜的打斷道:“可是,她早已經被牽扯進來了!
胡靖惟沉默地低下頭,他知道安王爺說的是事實,但是……他落腮胡下的面容全是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