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酒醉入睡的謝玉言對著入月?lián)P唇一笑,手指把散落的發(fā)隨意往上一拂,言行舉動自有一番風(fēng)流。
噙著笑,他戲謔地看著母親身邊的大丫鬟,“一大早就能瞧見入月姐姐這樣的美人,真讓我受寵若驚呀!
入月在謝老夫人身邊服侍也見過一些世面,可看到二少爺這樣的倜儻還是忍不住臉頰微紅,她嗔怪地瞪他一眼,輕聲說道:“二少爺又打趣我們,您別鬧了,二夫人到老夫人那邊去了,要奴婢來請您!
終究這個男人才是府里的正頭主子,新來的夫人與大家感情不深,入月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奴婢瞧著臉色不好,二少爺還是快過去吧,耽誤久了怕老爺不高興!
入月真心實意地說了這許多,謝玉言卻絲毫沒有緊張,也不顧她臉紅,起身站在她面前,胸膛半裸,言語輕佻,“那就請入月姐姐伺候我穿衣吧!
他半真半假的戲言卻讓入月垂眸,眼睛含情不敢直視眼前高大的男人,“自有小廝伺候您,二少爺說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蔽⑿χ鹚掳,謝玉言深吸一口氣,“入月姐姐用的什么胭脂,竟比風(fēng)月閣花魁身上的還香!
這樣放肆的言語,配上那張讓女人癡迷的臉,入月只覺得心神蕩漾,還想再說些什么,腦海中突然想起賀如意淺笑的面容,那也是一個容顏如花的女子,嫁過來已經(jīng)三日,卻一直被眼前的主子冷著,再想想府外傾心這個風(fēng)流公子的大家閨秀、優(yōu)伶名妓,那些被辜負的芳心,入月心神一冷,終于回過神來。
她守著規(guī)矩退后幾步,“二少爺快去吧,您已經(jīng)許久沒去給老爺、老夫人請安了,別惹老爺生氣了,我讓小廝來伺候您梳洗!闭f完這話,她如被追趕一般趕緊逃出來。
入月?lián)嶂乜谠偻績?nèi)看一眼,暗暗勸告自己不能糊涂,這樣一個風(fēng)流不羈的公子哥,她可招惹不起,到時候芳心暗許換來流水無意豈不可憐,還是老老實實做奴婢,等著老夫人作主配個安分的人家才算好。
入月逃得快,謝玉言卻笑了,只是那笑容未達眼底,片刻又呼口氣,招來小廝伺候自己,想著入月剛才的話,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點迷惑。
新婚三日,除了第一夜時,他半醉半醒間看到那個模模糊糊的新娘子,其他時間還真沒去瞧過賀如意,對于了解他性子的人都不會奇怪這樣的舉動,可謝玉言現(xiàn)在對自己的新娘子卻忍不住奇怪,接連三日的冷淡,她竟然沒來找自己一次,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心計還是膽小如鼠?
既然不來,為什么又突然安排人來叫自己去正院,難道真如入月所說,這個女人憋不住了,要討伐自己?
想到那畫面,謝玉言挑眉,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要自己過去做什么。
從起床到趕到正院,謝玉言并未刻意耽擱,可等他收拾完慢悠悠走進房間,謝丞相的臉還是黑了下來。
父母大人在上座,哥哥嫂嫂坐在右手邊,謝玉言略一彎腰請個安,徑直走到左邊首座坐下,從頭至尾竟沒看賀如意一眼。
謝丞相從他進來的那一刻就憋著一股氣,眼看二兒子如此無視自己的新婚娘子,謝丞相差點跳起來罵他。
結(jié)連理幾十年,謝老夫人哪里能不知道夫君的性子,她的丞相夫君無論在朝中外面都是斯斯文文的,只有在自己這個二兒子面前才屢屢跳腳。
眼看自己的夫君又要發(fā)火,謝老夫人連忙伸手安撫一下,對著賀如意一笑,“如意,來,到我身邊來!
聽到新兒媳的名字,謝丞相意識到此刻發(fā)火不合適,總要給孩子一些面子,他憋著氣露出一個勉強的笑臉,看賀如意始終帶笑的臉,只恨不得把自己的二兒子打一頓,這樣一個好兒媳竟然被冷淡,再想想二兒子三日沒進新房的事情,更是難受了,覺得委屈了老友的女兒。
想到這,他看賀如意的目光格外的慈祥。
賀如意表情溫煦無辜,我見猶憐,起身緩步走到謝老夫人面前,“母親。”不急不躁的兩個字,盈盈一笑的嬌柔,讓人如沐春風(fēng)。
謝老夫人越看越滿意,示意身邊的丫鬟入畫捧來一個錦盒,打開拿出一個鐲子慢慢套在賀如意手上,語帶憐惜,“這是謝家傳家之物,共有一對,你大嫂一只,藉著今天玉言也在,我把這只給你!
雖然對這些東西并不十分了解,但賀如意也能瞧出來這是個好東西,低腰說謝,“謝謝母親。”
“好孩子,一家人說什么謝謝,玉言,你來看看,這鐲子多稱如意的膚色。”心知自己的二兒子冷落了賀如意,謝老夫人打圓場,當著二兒子的面如此舉動,她就是表示自己十分滿意這個兒媳。
謝玉言垂眸喝茶,眼睛抬也不抬,笑說:“母親給的東西自然都是最好的!眳s閉口不提賀如意。
看他這般不做臉,謝丞相心緒又是一急,眼看又要鬧不快,大兒媳連忙走上前湊著說笑幾句,這才不讓氣氛僵住。
從謝玉言進來,賀如意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她彷佛一點也不介意被自己的夫君冷落,等到下人來問何時擺飯,她才突然嚴肅了表情,“老爺、老夫人……”
無論是謝丞相、謝老夫人還是大少爺夫婦,都知道新婚三日新郎沒進房的事情,所有人都刻意地不去提有關(guān)的事情,即便同為兒媳的大夫人心里很是同情賀如意,但她的臉上也沒有表現(xiàn)出去,只是小心留意著弟妹的臉色。
幾乎在賀如意肅穆表情的那一刻,房中所有人除了謝玉言之外都心中咯噔一下,除了那個依舊漫不經(jīng)心的二少爺,大家都想到一句話,新夫人要發(fā)難了。
好好的大家閨秀嫁過來卻受到這樣的冷遇,無論誰來看都覺得賀如意委屈,所以都一臉緊張的盯著突然站在房中一臉嚴肅的賀如意。
賀如意在開口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感覺到房中氣氛的變化,她垂著眸,彷佛一點都沒感覺到大家異樣的情緒。
站在房間正中間,她跪了下去。
幾聲有輕有重的吸氣聲,就連上座的兩位老人都不得不嚴肅起來。
“如意,你這是……一家人沒什么大規(guī)矩,你不必這樣……”示意大兒媳快去扶賀如意,謝老夫人有些尷尬。
賀老爺雖然身體有恙辭官,可幾十年的名聲、家風(fēng)讓兩家完全般配,沒有高攀之說,何況她與賀夫人幾十年姐妹,好不容易求來人家的女兒,卻被不孝的兒子這樣作踐,這、這……她如何對賀家交代啊。
幾乎想到老姐妹對自己冷眼冷語的畫面,謝老夫人揪緊了心。
賀如意跪在地上拒絕大嫂攙扶自己起來,她突然轉(zhuǎn)身看一眼始終懶洋洋的謝玉言,從進來請安開始,他始終沒有瞧自己,現(xiàn)在卻也盯著自己瞧。
四目相對,似有多少波瀾在其中,凝視片刻,賀如意輕啟唇角,“夫君,還請您過來與我一起給雙親磕頭!
謝玉言心里已經(jīng)作好了被討伐的準備,可是他沒料到會有現(xiàn)在的情況,那個被自己冷落的女子,既沒有雙眸含淚嚶嚶哭泣,也沒有用憤怒的口氣控訴自己,她就那么沉靜的跪著,絲毫不躲避兩人的目光相對。
她到底要做什么?謝玉言心里升起懷疑,遲疑了片刻,他走到賀如意身邊,卻沒有跪下。
看著謝玉言走過來,賀如意收回目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這才輕聲說道:“父親、母親,今日是如意嫁過來的第三日。”
不急不緩的口氣,卻讓所有人都緊張到不行,生怕下一秒新夫人就哭出聲或者鬧起來。
不管身邊的謝玉言還站著,她規(guī)規(guī)矩矩磕了一個頭,再抬頭時已經(jīng)眼圈發(fā)紅,“如意遠離家鄉(xiāng)嫁入謝家,本該盡心盡意孝敬二老、伺候夫君,夫君事忙走不開,如意原不該執(zhí)意請來,只是今日是入門第三日,老家有一習(xí)俗,三日回門……
如意知道盛都并無這樣的規(guī)矩,也該入鄉(xiāng)隨俗,只是嫁到盛都以后,不知何年何月再見父母,心里難過,不由得勞煩夫君陪我一起來給老爺、老夫人磕個頭,權(quán)當如意給我父母請安盡了孝!辟R如意說完,又深深地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時,眼睛就更濕潤了。
一時間,房間里一片沉默。
謝老夫人眼圈通紅,也不顧合不合禮就上前攙扶起賀如意,“我的乖孩子……”再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口。
新夫人沒鬧也沒告狀,大家本該都松了一口氣的,可聽了那番話,所有人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大夫人想到自己也是這樣的命運難掩唏噓,丫鬟、小廝也都離家背井思念父母,大家感同身受,一時看著賀如意又是親近又是心疼。
賀如意沒有因為受冷落喊冤,長輩也不好主動開口提這事,為了開解氣氛,大夫人連忙吩咐人準備飯菜。
一頓飯吃得各懷心事都未多言,奇異的是,謝玉言臉上竟然也沒掛著平日常見的不羈笑容。
沉默的用飯,微笑著告辭,賀如意帶著小舞離了正院,彷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直到離開所有人的視線,小舞才舒口氣,“夫人……您今天真是嚇死我了,剛才我還以為……”以為你要大鬧一場這話說不出口,她撫著胸口舒口氣。
賀如意沒有立刻回答,她抬頭看著頭頂?shù)年柟,晨間的日頭散著彩色的光,看得久了,眼睛都酸澀了。
許久,她開口,聲音是從來沒有的低啞,“小舞,我想家了。”
驚訝地抬頭,小舞看著主子眼里的迷茫,還有臉頰將落未落的一滴淚,一顆心哽住,突然懂得,計是真的,可情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