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黃昏時刻,夕陽在天邊映染出一層又一層的橘黃光暈,很是迷人。
只可惜,歐少展無心欣賞。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床沿,看著昏睡中的自己,任由兩個他同時存在,卻一籌莫展。
不知有誰會像他這樣,“靈魂”坐在床邊,睜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身體”。
荒謬?!他也覺得。
好像……半個月前吧?他記得自己參加一場宴會,會后坐上司機小梁開的車準(zhǔn)備回家,然后,他的記憶便如同空白的底片全數(shù)中斷。
醒來時,他的靈魂離升了身體。
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驚慌。雖然他這個出竅的靈魂居然窩囊的不會飛,還得用兩只腳貼地行走,但他還是感到興奮,畢竟靈魂出竅這檔事,諒普通人窮其一生也沒經(jīng)歷過,更何況他又能乘機好好休息,不用去理煩人的公事,他樂得讓自己的身體輕松躺著,靈魂悠哉地四處游走。
只不過,出了他壓根兒料想不及的岔子——他的靈魂回不到他的身體里。
當(dāng)他認為休息夠了,想讓元神“歸隊”時,他的靈魂怎么也無法進入身體里。
更糟的是,檢查過他的身體后,醫(yī)生開了他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他暫且毋需插維生導(dǎo)管維生,但他的昏迷指數(shù)已達植物人的標(biāo)準(zhǔn)。
拜托!他歐少展一不放火,二不殺人,要他這種道地守法的良好公民成為植物人,豈不太沒天理?!
不行,無論如何他得讓自己醒過來才行。
重復(fù)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做過無數(shù)次的動作——閉起眼,全神貫注地祈望自己的靈魂回到睡得夠久的身體里……
當(dāng)臥房門把響起熟悉的旋轉(zhuǎn)聲,歐少展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爸、媽!彼秃埃趩实牡玫竭@些日子以來相同的沉默。
他父母還是聽不到他,就像之前他拼命試了老半天,他的那副臭皮囊依然對他這個靈魂排拒在外一樣。
“我們只能陪你到門邊,接下來,少展就交給你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們!
咦?爸媽在跟誰說話?
回不了身的靈魂從床上坐起,歐少展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輕輕關(guān)上房門。
狐疑不解的攏起眉峰,他瞧見緩緩轉(zhuǎn)過身的女子。
很年輕、不是一眼就讓人驚艷的女孩,不過她秀秀雅雅、清清爽爽的氣息,倒給人一種淡柔的舒服感。
問題是,她是誰?
暗自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安苡璇怯怯地朝床頭走去。在床頭站定后,她再吐口大氣,才將視線移往躺在床上的歐少展。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張帥氣的臉,但她覺得這個頭一次見面的男子長得很端正,五官分明,有他獨特的好看味道。重要的是,他的天庭飽滿,不似福薄之人,怎么會……
“你是誰?”歐少展下意識的問出口。他什么時候成了讓人觀賞的“物品”?
安苡璇微微望向旁邊。剛剛怎么好像有很奇怪的聲音頻率鉆入耳中?
她轉(zhuǎn)頭的剎那,歐少展幾乎有半秒的時間要以為這名女子看得見他,卻只見她眨眨靈澈的大眼,又將視線移往床上的他。
“嗨,你好!
耶?他有沒有聽錯?她居然在跟失去意識的他問好?
“那個……呃,伯父伯母本來要進來的,可他們說命理師說過,你結(jié)婚后,最好由你的妻子照顧你,其他人盡量避免和你相處太久,這樣你的靈氣較容易集中,也較容易蘇醒!
沒錯。他父母慌無頭緒之際是請了個算命的到醫(yī)院,他死命盯著他,煞有其事的措指捏算好半晌,天花亂墜的說將他移回自己以往獨自居住的住處比較好,而且還跟他父母說要幫他娶個妻子……
等、等等!
“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妻子’吧?”歐少展驚得跳下床鋪。
安苡璇略皺柳眉,偏過頭往旁邊望了下,又將注意力轉(zhuǎn)到床上去。
“算命師的話很容易教人斥為無稽之談,尤其是連發(fā)達的醫(yī)學(xué)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可是她那天在辦公室聽完同事閑聊的傳聞后,就默記下她聽來的歐家聯(lián)絡(luò)電話,糊里糊涂和歐少展的父母見了面,之后,便莫名其妙的來到這里。
她的身份一如此刻她攤在床頭柜上的結(jié)婚證書所記,她是他——歐少展的妻子。
“老天!”歐少展看了險些昏倒。
結(jié)婚證書?!他父母怎么弄來的?還假冒他的簽名
“你是怎么回事?我父母因為我的昏迷亂了方寸,聽信江湖術(shù)土的胡言亂語也就罷,怎么連你這個局外人也湊上一腳?你當(dāng)這是在玩辦家家酒不成?”
歐少展氣得想搖醒這個叫作安苡璇的女子,無奈他的雙手透肩而過,根本碰不到她。
可惡!
安苡璇一個勁兒地望著左前方。
又來了。她仿佛又聽見那說不上來的頻率波動。
剛才有風(fēng)嗎?怎么像有什么拂過她的肩頭?還有,她好似聞到空氣中有另一股淡淡的氣息……
“你看得到我?”她直盯著歐少展方向看的舉動讓他驚訝的這么以為,但問完話后,他隨即苦笑的搖頭。
她看不到他。她的眸光對不上他。
失望的下一秒,他冷不防見她湊近床上的他,小巧嘴失幾乎就快貼上他的。
“喂,你在干嗎?”這大膽的女人想對他做什么?
“奇怪?就是這抹淡淡的氣息……”她喃喃咕噥,接著站起身朝空氣中嗅去,“!在這里!
他怔忡愣住。她此刻就站在他跟前,仰著小臉望他,他甚至可以聞到她的呼息。
“你……看得見我?”
“好奇怪?這是屬于你的氣息沒錯呀!為什么飄得這么遠我還聞得到?”說著,她踮起腳尖,閉起眼,用力吸了口那好聞的氣息。
要不是聽得見她說什么,歐少展真會以為她是在誘惑他。
她現(xiàn)在近得只差沒貼上他臉的闔眼吸氣模樣,還真亂好看一把的。
“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他不帶希望的問,果然就見她很不配合的又跑到他的身體旁。
他不由暗笑自己的愚昧。剛才她似乎感應(yīng)得到他的氣息是誤打誤撞的吧?他竟然冀望她聽得到、看得見他?
安苡璇再次湊近歐少展,想再試一次剛才嗅聞到他氣息的奇特情形,不意教他鼻上沁出的細微汗珠截去注意。
“你會熱嗎?”反射性的想為他拭汗,她忽又頓住,“對不起,冒犯了!钡偷图恿司洌@才伸指,輕柔的由他眉間撫拭而下,直掠過他高挺的鼻梁。
站立在一旁的歐少展猛地一震。不是因為她傻氣的那句“對不起,冒犯了。”而是……
怎么可能?她青蔥玉指劃過的是他的身體,可他出竅的靈魂居然有感覺?
這還是頭一次,他的靈魂對他人的碰觸有知覺。
但,為什么是她?
就快午夜十二點,安苡璇兀自靠坐床頭,曲著膝抱著枕頭,安靜的低望一旁昏迷著,卻像睡得極深沉的歐少展,沒發(fā)覺他的靈魂始終在床尾那頭定看著她。
“怎么辦?我睡不著。”
他唯恐聽錯的撼動了下。
她竟然對著一副沒有意識知覺的身體,說她睡不著?
“其實我不是因為害怕才睡不著,而是從來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夜,心情有些復(fù)雜!彼是對著床上的他喃喃自語。
歐少展真的不懂她。
就像傍晚他以為她沒多久便會離開,可她居然徑自打掃起他的住處,要取用東西時總會跑到他的身體旁輕聲詢問,恍如他是有意識似的。
他訝異她離譜的溫文多禮,同時也感到莫名的生氣。
她該離開的,他不需要妻子,至少根本不知道有沒有蘇醒機會的他,不需要!
可是她,為何還在這里?
“我在想,你也許會介意我占用你的床鋪吧?”她露出一抹尷尬的微笑,不自覺地抱緊枕頭,“其實我本來想打地鋪的,可是伯父伯母交代我必須睡在你身旁。”
“這鐵定又是那個滿口胡謅的算命師說的!該死的算命仙,我都已經(jīng)昏迷不醒,他還要干涉我的生活?”歐少展忍不住碎嘴發(fā)牢騷,只見她一雙水亮大眼又像白天時每回他開口那樣,準(zhǔn)確的朝他望過來。
“別又往我這里看,那會讓我以為你聽得見我,結(jié)果卻只是空歡喜一場,”
“是我眼花嗎?為什么我一直覺得好像看見透明的影子!
安苡璇下意識地往床尾挪移,伸手碰向她隱隱約約瞧見的蒙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