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急地往后花園的方向走去,沒多久就見到曹世典的身影,只見他正背對著她坐在亭子里,桌上擺了好幾壺酒,顯然是在借酒澆愁。
這讓她想起初次在湖邊見到他時的情景,那時的他與現(xiàn)在同樣落寞,她的心緊緊一揪,非常心疼不舍,不想再見到他如此沮喪的模樣。
他在京城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回來之后又郁郁寡歡,不復之前的瀟灑模樣?她捏捏自己發(fā)愁的臉蛋,重新漾起燦爛笑容,振作起精神喊道:“王爺,這么好興致,對著雪景喝酒?”
曹世典先是身子微顫,才轉過身來,對她揚起笑意!俺跹,你的消息可真靈通,我昨晚才回到黎州,你今日就出現(xiàn)了!
“那是當然,我在黎州混了將近十九年,消息之靈通可不是蓋的。”
閔初央進到亭子內,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刻意對他吐舌吊白眼,沒有任何預警地扮起鬼臉來,著實讓曹世典嚇了一跳。
他忍不住笑出來,搞不懂她在想什么?“噗呵呵呵……這就是你給我的久違見面禮?對著我扮鬼臉?”
“王爺,你可終于笑了!
“說什么話?從你出現(xiàn)在這兒的那一刻起,我不就已經在笑了?”
“是我向王爺扮鬼臉之后,王爺才笑的,在這之前,我可不覺得王爺在笑!彼酚薪槭碌膿u搖頭。
曹世典再度楞住,之后揚起苦笑。“你依舊是如此的坦白,讓我避無可避。”
他懂,她是指他剛開始根本就是強顏歡笑,之后才是真的被她刻意扮的鬼臉給逗笑,在她面前,他依舊是無所遮掩,什么事情都瞞不過她。
“避什么?咱們不是好朋友,無話不談的?你這么說,反倒顯得生疏了。”閔初央故意沒好氣的睨他一眼。
曹世典繼續(xù)苦笑,他的態(tài)度真有那么明顯,有許多話不吐不快嗎?
是呀,他的確不吐不快,種種的不甘、怨慰一直積累在心里,都快將他悶壞了,之前他找不到人說,但現(xiàn)在,她出現(xiàn)了,他原本封閉的心防也像是出現(xiàn)一道缺口,心中的悶氣迫不及待想傾泄而出。
“她有孕了。”終于,他再也不想忍耐,將始終插在他心上的那一根刺表露在她面前,不再遮掩。
閔初央微楞,一下子就意會過來,他指的是他的青梅竹馬——楊妤蓓。
“我一直以為,自己心口的傷已經好了,結果回京后我才明白,我的傷從來沒有好過!辈苁赖渥猿暗男Φ。
他的心傷表面看似痊愈,但在結痂的傷疤之下,依舊血肉模糊,傷勢根本沒好,反倒引起腐爛化膿,狀況比之前更加糟糕。
所以當曹世鳴一針狠狠挑開他心上的硬痂,埋藏在底下的腐肉膿水也跟著狂溢而出,再也無所遮掩,那時他才真正明白,他根本從未走出過情傷,才會排斥回京、排斥見楊妤蓓,不愿意在京城多待,早早就回到黎州。
“我對她已經不再有愛,但還是拋不下因她而生的怨懟,她有孕之事,對我像是種嘲諷,也像是在我臉上狠甩一巴掌,讓我感到既狼狽又難堪!
閔初央靜靜看著他眸中顯露出的受傷神情,一顆心也跟著隱隱抽痛,她多想靠上前,將他緊緊抱入懷中安慰,安撫他心傷的疼痛。
但她無法這么做,因為他們只是朋友,她只能以朋友的方式安慰他。
“我想說的都說完了!彼p扯出一記落寞的淺笑!澳隳?你又想說什么?”
閔初央有些猶豫,不知到底該不該告訴他,他擺脫過去的方法是錯的,難怪直到現(xiàn)在他的心傷還是無法痊愈。
“不要緊,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不會對你發(fā)脾氣的!彼浪胝f話,只是有所顧忌。
閔初央猶豫了一會兒,想了想,終于開口!霸谖疫是城里的小霸王時,我經常跟其他孩子們打架,而他們最常拿一句話來激怒我,說我是沒有娘疼愛的可憐孩子!
與她相處將近一年,曹世典大概摸清她的習慣,她會提出這件事,一定有她的用意,所以便靜靜聽著,沒有出聲打斷。
“每一回我聽到這句話,總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與他們打得更是厲害,而他們見到我惱羞成怒,也更加得意,直到那一日……”她邊說著,邊伸手拍拍曹世典的肩膀。“他們依舊笑我是沒娘的孩子,不過這一回我不生氣了,反倒像這樣拍拍對方肩膀,跟他們說:‘的確,我很早就沒了娘,所以有娘的你們要好好珍惜娘親,別等到沒娘的時候才來懊悔。’你猜他們怎么樣?”
“猜不到!逼鋵嵥菓械萌ハ,希望她直接給他答案,別再賣關子。
“唉,你這也太敷衍了吧?”閔初央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還是接著說。“他們聽到我說這番話,原本的斗志都沒了,感到無趣的摸摸鼻子轉頭就走,從那之后,他們再也不拿我沒娘親的事說嘴,因為那已經激不起我的怒火!
之前的她之所以聽到這句話會惱火,那是因為她無法接受自己沒娘的事實,等她接受了、釋懷了之后,這件事就不再是她心上的刺。
這就是她與曹世典不同之處,她面對事實,解開了心結,而他則是逃避,選擇眼不見為凈,但是沒看到,并不代表那些傷口已消失。
“面對心上的傷口,然后接受事實,再釋懷放下,才能真正走出過去!遍h初央有些尷尬的搔搔頭!拔抑烙米彀驼f說是挺容易的,做起來沒那么簡單,不過不要緊,無論你得花多久時間才能釋懷,我都會陪著你,你并不是孤單一人!
她可以陪他走過這段難捱的路,分擔他的痛苦,只要他愿意讓她繼續(xù)留在他身邊,她什么事情都能為他做。
就算只能以朋友的方式陪伴,那也不要緊,她也該滿足了……
她的話一針見血,直刺曹世典心中始終回避的問題,一顆傷痕累累的心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痛嗎?當然痛,幾乎像是被狠倒了一次心,鮮血淋漓,但劇痛過后,倒有一種松口氣的感覺。
她的好、她的善解人意,讓他的心得到救贖,終于有了喘口氣的機會,若是錯過她,他去哪兒再找到像她一樣的姑娘?
如果錯過她,他以后肯定會后悔的。
一定要留下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話強烈回蕩著,引領他做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突然伸出手將她緊緊擁入懷里,不再顧忌禮教束縛,只想滿足自己最真實的渴望。
“呃?”閔初央錯愕地與他緊緊相貼,一顆心慌亂無措!巴鯛敗
“你又知道我得花多久時間才能走出去?而你,又能陪我多久?”初次將她緊擁入懷,她身子的柔軟以及舒服的暖意讓他忍不住眷戀,也更加確定自己不想放手。
“你……想要多久就多久!彼呒t臉蛋,幸好他將頭埋在她的肩頸上,沒瞧見她的羞郝,要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繼續(xù)說下去。
她的雙手垂放在兩邊,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直到現(xiàn)在還是想不透,兩人怎會進展到此種狀況,在這之前,他從不曾對她做出如此曖昧至極的舉動。
“但你終究是要嫁人的,等你嫁人之后,又怎能繼續(xù)陪著我?”
“那……那……我就不嫁了!狈凑布薏怀鋈,今年過完年她也十九了,還是乏人問津,她早有賴著爹爹一輩子的打算。
“嫁給我!
她的腦袋猶如瞬間被雷打中,一團混亂,就連講話結巴的狀況也更加嚴重了。
“什……什……什么?”
“初央,嫁給我!彼谒詥≈ひ舻袜!拔也恢约旱降椎没ǘ嗑脮r間才能走出來,但我也不想失去你,所以別嫁給別人,我娶你!
“你要我……嫁給你?”閔初央內心一片混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翱墒俏摇
“你有喜歡的人嗎?”
她心一虛,不敢坦白!皼]……沒有……”
“那就試著喜歡我,好嗎?不是朋友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他知道自己這樣有些卑劣,為了留下她而娶她,他想要她的安撫、想要她帶給他的安心感,他將她視為救命浮木,不顧一切想抓住她。
至于他真的愛她嗎?他只能說,他對她的確是有好感,卻無法肯定這樣的好感能否延續(xù)下去,畢竟他的心現(xiàn)在依舊一團混亂,還是無法放下楊妤蓓帶給他的陰影,更不用說敞開心胸再度愛人了。
“這世上有不少人是成親之后才互相認識,慢慢培養(yǎng)出情感的,咱們也可以這么做,沒道理別人可以,咱們就不行。”他這話與其說是講給她聽,倒不如說是講給自己聽,試圖說服自己。
如果對象是她,或許他真的可以擺脫過去的陰影。
可他們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啊,閔初央心亂地想著,他像是意氣用事地向她求親,如果他在清醒之后就后悔了,那該怎么辦?
“初央,你愿意在一旁陪我、等我嗎?除了你,我誰都不要,誰都信不過,我答應你,會好好待你,絕不會虧待你的……”
他的低喃像是懇求,似乎害怕她會拒絕,聽在閔初央的耳里,是多么的痛心難受,她所認識的靖王爺應該是豪氣萬千的,卻在此刻顯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企求著她的陪伴。
她怎忍心拒絕他?就算知道他只是將她當成暫時平撫心傷的麻藥,她還是義無反顧的陷了下去。
因為她早已將他放在心上,好喜歡……好喜歡他,喜歡到愿意成為他的救命浮木,只要他需要她,她就心甘情愿為他留下,毫無怨言。
她終于舉起手,輕輕的環(huán)抱住他,給了他想要的回答。
“好,我嫁給你!
她豁出去了,不管別人是否會笑她傻,只要她自己覺得值得就好,別人管不著。
就算真是傻,她也愿意為了他傻這么一次,絕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