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批完奏章,女皇急步趕回養心殿。她一定要跟龍天宙說清楚,這三個孩子不單單只是他們的子女那么簡單,他們還是大晉王朝未來的棟梁。
尤其太子是儲君、將來的皇帝,豈可如同一般孩子教養?
她走進養心殿,偌大的宮殿沒半個宮女、太監,十成十又被龍天宙趕走了。
他始終不喜歡走到哪里都被一堆人跟著圍著,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物品或展示品,那感受差到極點。
他喜歡自由,況且也有本事保護自己,所以對于他這小小的不合禮教,她也睜只眼、閉只眼,當作不知道了。
但她想不到,如今有了孩子,他性子依然不改,凡是都要自己來,他的孩子只能他照顧,決不許別人胡亂插手,這樣的獨占心是不是太強了?
她想起他說過,或許有一天,她會覺得他的愛太霸道,會被他的愛束縛到喘不過氣。
迄今,她沒有這種感受,不過她懷疑以他寵孩子的個性,將來肯不肯放孩子單飛?
雄鷹再厲害,倘使一輩子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也無法稱霸天空。
按他的做法,她想象三個孩子的將來,只見到三個離不開父母的軟骨頭,見不著一個成才的。
真是可怕!讓他繼續胡搞下去,她的太子、大晉將來的儲君就真的廢了。
不管了,哪怕要跟他翻臉,她也一定要將孩子送回皇子府,再派無數的禁軍將皇子府團團圍住。
她就不信在如此嚴密的包圍中,他還有辦法進去搶人。
她走進寢宮,忽然聽見意外的格格笑聲,此起彼落,宛若百靈鳥般宛轉得讓人沉醉,再不愿醒。
這是她的孩子在笑嗎?不可能吧,才滿月的孩子怎能笑得如此中氣十足又歡暢肆意?
她屏退左右,好奇地走進探看,只見太子身著單衣,包巾、皮襖什么的全都不見了,正在床上滾得開心,手舞足蹈好像正在玩一個非常有趣的游戲。
女皇幾回見他差點滾下床,嚇得一顆心差點麻痹。
這樣不行啊,太子若有個萬一——嘶!她想到一半,被一個撕紙聲轉移了心思,卻見她的二皇子躺在另一張長榻上,手里拿著一卷明黃色、翹起來很眼熟的東西,正在那兒又咬又撕的。
她看了好久才認出——那不是圣旨嗎?
女皇快氣死了,王夫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圣旨能拿來這么玩嗎?
但更離譜的在后頭,龍天宙正在替小公主換尿布——對,換尿布,而且笑得和藹可親,都要教人誤會是哪家慈祥的爺爺誤闖進皇宮了。
這真的是她那個帥得近乎妖孽的王夫嗎?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不錯不錯,寶貝女兒,長得很漂亮,很健康喔!”他不停地笑,笑得見牙不見眼。
突然,小公主尿了,不只沾了他一手濕,更弄得他外袍濕淋淋,滴著黃色水漬。
女皇看得腳一軟,差點沒昏倒。
龍天宙倒好,面不改色地隨手脫了外袍,擦干凈雙手,便把女兒抱起來又親又摟。
“小壞蛋,這么小就如此調皮,要讓你三姑姑看見你,肯定很喜歡,你這性子與她保證投緣!
女皇抱著門柱,只差沒一頭撞上去。
她女兒要是養出龍天洪般的性子,她她她……她非揍爛小丫頭的屁股不可!
“啊啊啊……”這時,床上的太子又不安分了,東滾西滾,居然想往床下滾。
這可把她嚇得三魂飛去七魄,再也顧不得藏身,飛也似地撲過去,想要接住那個調皮鬼。
誰知太子只是做個樣子,像是要往床下滾,臨到床沿,他又翻了個身,朝里頭滾進去了。
然后,小小的無齒娃兒咧出可愛又可恨的笑容,看著她,那模樣真像以前惹人嫌的龍天宙,似乎要嘲盡天下人,鎮日鉆營、所為何來,求名奪利,臨到死時,還是只有土饅頭一座,不值、不值!
女皇揉眼,幾乎要以為自己眼花了,才滿月沒多久的娃兒能有如此反應?做出恁多精彩表情嗎?
她這幾個孩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
不,她覺得不只孩子不對勁,連龍天宙都變得怪異起來了。
更討厭的是,他們四人好像結成了盟友,只有她被摒除在外,明明她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為何她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龍天宙見她進來,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專心玩女兒去了,對她的慌張、憤怒和擔憂視而不見。
這個人……這個混帳男人,不久前他還說要待她好的,結果才多久……她很不想承認,但她確實吃醋了。
因此她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熾烈得幾乎要吞掉眼前所有人事物。
“龍、天、宙——”管他是不是見鬼的王夫,她此刻只想找他算帳。
“在你發火前,先去看看小二的屁股!彼穆曇衾涞頌樗恼磉吶,她卻能聽出那份漠然之下狂燒的怒火。
不過她心底的憤怒出沒比他少,聽聽,他叫二皇子什么?“小二?”當她兒子是客棧的跑堂嗎?
她已經跟他說過無數遍了,他們的孩子是龍子鳳孫,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物,自小就要養成守儀、遵禮的好習性,別一天到晚給他們取些怪綽號,讓外人聽了多失禮。
女皇抱著門柱,只差沒一頭撞上去。
偏偏他屢勸不聽,居然喊太子“大寶”,二皇子“小二”,小公主“寶貝兒”。
他簡直是……他一定是故意在跟她作對,一定是。
所以她很不想聽他的話,去看小二……看,他的壞習慣都傳給她了,害她一不小心也以為自己尊貴的二皇子是“小二”了。
她又氣又怒又委屈,但腳步還是不自覺地移向長榻上的二皇子,并瞧了眼小家伙的屁股。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她怒火直燒九重天。
“皇子府那些奴才都吃干飯的嗎?居然把二皇子照顧成這樣?”她家小二——好吧,不知不覺真的習慣了——反正那本該白嫩嫩的小屁股如今又紅又腫,還起了疹子,一看就知是在濕布里悶太久,悶到皮膚都發炎了。“聯要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龍天宙默不作聲,自顧自和小公主玩得暢快。
她不禁疑惑,他一向不喜歡她處罰那些太監、宮女,不是心軟,不過是覺得沒必要,一些小事他與她自己都能做,何必一定要人服侍?還要不時找些茶冷、茶熱等亂七八糟的問題敲打那些人,要他們知分寸、懂進退,莫恃寵而驕。
他覺得這樣無聊,若怕那些宮女不長眼勾引他,全部趕出宮就是,擔心內宦干政,就不要用太監嘛!何必用了,再來一手棒子一手糖地管教,還美其名為帝王心術,要他說,那叫吃飽撐著沒事干。
關于這個問題他們也吵過,她以為皇宮這么大,不用太監,宮女幫助維持運作,難道像一般豪門富戶般請些家丁、小廝伺候?這不成了笑話?況且目前方法也是老祖留下來的,不可輕易更改。
他卻道:神佑國都能改成大晉了,何必再在意那些末微小事,無聊。
最后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只能各退一步,她用她的宮女、太監,他依舊像個閑人一樣,一日里有大半天都窩在養心殿里看書,據說宮中藏書差不多都被他看完了,她是不太相信,畢竟幾萬冊的珍本古籍,哪這么容易讀得完?
等他看得累了,就在宮里四處亂晃,賞賞花、打幾趟養生拳,當然,身邊絕不要人伺候。
這樣各過各的,也算一種互相妥協。
只是這樣的日子在孩子出生后徹底改變了,因此他們的爭執才會日趨嚴重,到了每天都要吵上幾架的地步。
她瞧了他很久,終于注意到他嘴邊雖帶笑,眼中也泛著暖意,但眸底最深處卻藏著一點寒冷,心頭一悚。
“你帶孩子們出來的時候,對那些侍衛、宮女、太監做了什么?”
“你怎不問他們對我們的孩子做了什么?”
“頂多就是照顧不周,還能有什么?”
“那你再去看看大寶的屁股!
“剛才看過了!痹谛〖一镒鲃轁L下床嚇她一大跳時,她就注意到太子的精力似乎太旺盛……可惡,這么小就會耍人,到底跟誰學的?“太子很健康……
咦……“
“明白了?”他聲中的冷意更甚。
“你的意思是,那群奴才故意慢待二皇子?”
“是不是故意我不知道,不過若易地而處,便能明白他們的心思。太子才是未來的皇帝陛下,能從小就巴結他,待他長成,還怕不能名利雙收嗎?至于二皇子,對他再好又有什么用?即便他本身驚才絕艷,出身注定了他這輩子只有閑王的命。
皇帝跟閑王相比,誰更值得奉承?“
“大膽奴才,竟敢——”老天,三個孩子才多大,底下的人已經開始圍著他們爭權奪勢,那再過幾年……她不敢想,孩子幼時尚不懂比較,待長大一些,會不會起了別的心思?萬一二皇子終于受不了被輕視,起了奪位的念頭,豈非又是一場手足相殘的悲?“朕要殺了他們——”
“請便!彼辉诤醯負]手,唇邊的笑意霎時凍住,變得如冰寒冷。“如果那里還有活人的話,我不介意你再去補上一劍!
“你……殺了他們……”
“只是讓他們睡到死、癢到死、笑到死……”他已經沒有武功了,還怎么殺人?不過卻可以用藥“無”死人。
“解藥!”她急道。哪怕那些人罪該萬死,也該先叛再罰,豈能罔顧人命,逕行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