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進藥王谷三日,莫靖言就會休息三日,接著又是連著三日進藥王谷……至今,傅明煙已經帶著莫靖言進藥王谷十次了,今日是第十一次。
傅明煙拿著一根樹枝甩啊甩,一路跟在莫靖言的屁股后面,一張嘴巴幾乎沒有停下,不是介紹草藥就是指路、提示……總之,一百兩的領路費只是辛苦錢,即便莫靖言同意坐下來歇會完,她也不可能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你來藥王谷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紅艷果?”這個問題一直擱在她心里沒問出口,喉嚨好像卡了一根刺,真是不舒服啊!
莫靖言心下一凜,故作淡然的撇了她一眼,“你認為我還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不過至少可以肯定你想將藥王谷摸清楚。”單就路程來看,整個藥王谷用不著三日就可以走完了,可是他多花了四倍的時間,這絕不是單純尋找紅艷果。
“……我干啥要摸清楚藥王谷?”雖然他知道這丫頭聰明,但是看她不拘小節,總覺得她是大而化之的人,沒想到她心思細膩,眼睛利得很。
傅明煙送他一個白眼,“這種事我如何知道?我又不清楚你的底細。”
“你想太多了,我確實是為了紅艷果而來!被噬系牟钍虏攀钦,而他的心思不過是個人私心。
傅明煙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的目的何在與我無關!
莫靖言笑了,“既然無關,為何還問?”
“想問就問啊!
“……”
傅明煙顯然很得意堵住他的嘴巴,咯咯咯的笑了,“我不是生長在高門大戶,你別用九彎十八拐的心思來想我的天真善良。”
他的心思九彎十八拐?她天真善良?莫靖言唇角抽了一下,“我哪兒看起來像是生長在高門大戸的様子?”
傅明煙偏著頭,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老氣橫秋的道:“你是否出身高門大戶與容貌無關。”
莫靖言怔楞了下,然后摸了摸臉,這張臉可是精心設計,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不是應該看了就覺得他是個普通人嗎?
“一個人的貴賤往往刻在骨子里,不是容貌美丑可以隱藏的。”沒錯,他這張易容過的臉乍看很平凡,讓人不會想多看一眼,但他們是共事的關系,不想看也要看,她如何看不出他刻在骨子里的驕傲?
再說了,一出手就是一百兩,不是擺明家底很厚嗎?
莫靖言很快就想明白了,不是他易容的不好,而是他在這了頭面前沒有識住真實的自己其實在生人面前,他向來很懂得收斂隱藏。
“好啦,休息夠了,干活了!备得鳠煆氖^上站起來,舉起雙手準備伸懶腰,突然想到這樣的姿勢不雅,還是趕緊放下,對著好奇的看著她的莫靖言嘿嘿一笑,蹦蹦跳跳的竄到前面帶路。
“我們還要幾日才能走完藥王谷?”莫靖言緩緩跟上前。
“再來一趟就行了,不過,就是走完整個藥王谷,你也看不出藥王谷的全貌!
挑起眉,莫靖言來了興致,“怎么說?”
“藥王谷有個地方就是藥王莊的人也不敢進去……不對,連靠近都不敢!
“什么地方?”
停下腳步,傅明煙回過頭,一臉陰森森的道:“死亡谷,里面堆滿了白骨!
莫靖言雙手抱胸,好笑的道:“死亡谷?你怎么知道里面堆滿了白骨?”
傅明煙又給他一個白眼,“有去無回,不就堆滿了白骨嗎?”
“……”他又被堵住嘴了。
“這個死亡谷是藥王谷的禁地,藥王莊還立了規矩——不準壇闖死亡谷,否則逐出門戶。聽說到了晚上,死亡谷會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偶爾會有白色的影子飄過去;還有從死亡谷吹出來的風又陰又冷,炎炎夏日,遠遠的就能感受到那兒的風有多么消暑,總之……”傅明煙故作害怕的抖了一下。
“說得好像真的,你親眼見遇?”
傅明煙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說了——聽說嗎?”
“‘聽說’能當真嗎?你不知道‘聽說’往往是杜撰、編造嗎?”
“你沒聴過‘無風不起浪’嗎?”
“好吧,無風不起浪,可是,你不好奇嗎?”
“我更愛惜生命。”
“我看你就是個不安分的!
傅明煙抗議的撇了撇嘴,不過并末出言辯解。她也是懂得量力而為的,不過畢竟是來自自由呼吸的時代,做事難免有點隨心所欲。
“你帶我進死亡谷,一個時辰一百兩!
傅明煙假裝沒聽見,轉過頭,繼續往前走,莫靖言索性走到她前面,這會兒她不得不停下面對他。
“你以為我不長腦子嗎?性命重要,還是金錢至上,我會分不清楚嗎?”傅明煙悪狠很的踢了他一腳。
莫靖言吃痛,不敢置信的抬頭瞪她,可是瞪著瞪著,味道就變了。
若是有人如此冒犯他,他應該生氣,可是她炸毛的樣子,怎么會如此可愛。
“看什么看,你就是給我一千兩,我也不奉陪,我可不想陪你去死!
他當她聽到銀子腦子就暈了嗎?姑娘我愛財,但也要有性命可花。
清了清嗓子,莫靖言站起身,“我相信你可以全身而退!
干笑幾聲,傅明煙涼颼颼的道:“你不是說我不安分,怎么還相信我?”
“藥王谷就像你家的園子!
“是啊,不過,那兒是死亡谷,不是藥王谷,雖然同在一處,但是差很大。”最后三個字她不忘了加重音。
聞言,莫靖言忍俊不住笑了。
傅明煙見了皺眉,“笑什么?”
“想笑就笑啊!
“……”真是不要臉,學她說語。
莫靖言顯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挑釁的對她揚起下巴,仿佛在告訴她:你能奈我何?然后,他不再言語的轉身往前走,此路不通,只能另想法子說服她進死亡谷了。
咦?傅明煙稀奇的挑起眉,這像伙不像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無所謂,這一次絕對不會任他擺布,她又不是瘋了,絕不可能拿性命陪他鬧。
莫靖言看著幾近完成的藥王谷興圖,目光落在藥王谷北方的死亡谷,雖然如今只是簡單標記,什么也沒有。
“這個死亡谷有這么可怕嗎?”徐文頤一臉八卦的繞著與圈打轉。
莫靖言好笑的瞥了他一眼,“別再轉了,你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你長年待在南方,不知道藥王谷在北境百姓心中一直是很強大、神秘的存在,而你竟然將藥王谷完完整整的畫出來,你想,我看著它能不歡喜、不驚奇嗎?”
“若非藥王莊設下各種陷阱,藥王谷也不過是種滿各式草藥的山谷,論其危險,還不及南嶺的深山野嶺!蹦秆圆恍】此幫豕,但也不會高看,若非嚴家祖宗隨太祖皇帝打天下,地位不凡,藥王谷在百姓心目中就只是巨賈。
“你瞧清楚了,沒了傳言中的神秘,當然看不上眼,但死亡谷就不同了,你連擺頭什情況都毫無頭緒,看它就覺得可怕。”
“可怕倒不至于,這世上有很多地方堆滿白骨,不過,正因為這些傳言,我反而覺得好奇!蹦秆允种笩o意識的敲著,在他看來,禁地往往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了怕人發現,索性捏造各種傅言,教人心生懼意,不敢靠近。
徐文頤挑起眉,“你想進死亡谷?”
“死亡谷也是藥王谷的一部分!蹦秆允种敢浦了劳龉鹊奈恢,“缺了一地的與圖同廢紙!
“在我看來,這份與圖已經很完善了,你別因為不甘心就冒險進去!彪m然這幾年兩人一在北一在南,但畢竟一起長大,對方的性子可是一溝二楚,莫靖言這個人絕不容許因為困難而退縮,死亡谷對他來說并非與圖上遺漏的一塊,而是他必須越過的困難,當然不能連闖都不闖就放棄了。
“我要冒險進去,也會帶上傅家丫頭,你不必擔心!
徐文頤實在不解,“你怎么如此相信傅姑娘可以從死亡谷全身而退?”
“若是你跟她進過藥王谷,你也會相信她有這個本事!
“這倒未必,死亡谷可不是藥王谷!
是啊,死亡谷終究不是藥王谷,但很奇怪,他就是相信那個丫頭能從死亡谷全身而退……
是因為她在藥王谷的優游自在?還是因為她對藥王谷的草藥如數家珍?又或者她舉手投足的自信張揚……明明是在鄉下放養長大的孩子,自信、氣勢卻不輸京中貴女,而且明明受制于他,可在他面前毫無屈居在下的卑微,隨心所欲、率性而為,完全沒將他放在眼里。
“好吧,就算傅姑娘有此本事,但她若堅持不帶你進死亡谷,你又能如何?”徐文頤從莫靖言口中不難看出傅明煙有多難纏,若不捏住她的軟助,難以逼她就范。
莫靖言苦惱的撫著下巴,“是啊,有什么法子可以說服她?”
徐文頤斜睨一眼,這不是很簡單嗎?“想要說服一個人,就得看她需要什么啊!
“她需要什么?”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徐文頤半開玩笑的點頭道:“她要銀子,就給銀子,她要名聲,就給名聲,她要你以身相許,你就以身相許……總之,她需要什么,你給什么就對了。”
莫靖言唇角一抽,以身相許?
見狀,徐文頤沒好氣的撇嘴,“人家舍命陪你進死亡谷,你以身相許不應該嗎?”
“我怎么覺得你在看笑話?”
“我可有說錯?”
“………”
“你也別想太多了,如今你可不是那位文武雙全、名冠京域的貴公子,姑娘會爭相撲倒在你前面,你愿意以身相許。人家還不見得樂意嫁給你呢。”
徐文頤不客氣的潑他冷水。
雖說易容是為了避開人群關注,可是如此其貌不揚,人家又不是老姑娘,嫁不出去,為何要嫁他?再說了,人家可是侯府嫡女。
莫靖言傲嬌的抬起下巴,“即便不是那位文武雙全、名冠京城的貴公子,我還是我,一個小丫頭豈會擺不平?”
“沒有美男計,你要如何擺平她?”徐文頤承認自個兒故意挑系,終于有機會見他對某個姑娘耍心機,絕對不能錯過。
莫靖言悪狠狠的一瞪,這個小子就是等著看笑話……開玩笑,若他對付不了一個小丫頭,他的顏面何在?
徐文頤走回炕上坐下,端起早就冷掉的茶盞喝了一口,充滿期待的道:“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莫靖言懶得理他,腦子已經飛快的琢磨著——如何逼那個丫頭就范?
傅明煙是一個不太會記取教訓的人,一買到糖葫蘆就忙著低頭享用,因為她實在太喜歡這種甜中帶酸的滋味,當酸味在口中蔓延開來,還忍不住抖了一下,再瞇一下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而就在這低頭抬頭之間,她又被擋下來了,不過這次不是擄人,她還可以慢慢享受。
“你幾歲了,怎么還吃糖葫蘆?”莫靖言的口氣很嫌棄,可是目光有著自個兒也沒有察覺的喜愛,這丫頭吃糖葫蘆的樣子還真是可愛,真想伸手捏一捏。
傅明煙用力咬了一口,咔滋咔滋,然后哼一聲,繞過他走人。
莫靖言怔楞了下,趕緊跟上去,“我請你上茶樓聽說書!
傅明煙還是不理他,繼續咔滋咔滋,糖葫蘆就是有這個好處——不但可以滿足口腹之態,還可以譲心情變好。
“不想聴說書,我請你上百味樓吃飯!
傅明煙三兩下就解決手上的糖葫蘆,扔了竹簽,接著轉去排隊買紅豆糕。
見狀,莫靖言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若他跟上去排隊,是不是太丟臉了?可是他還是硬著頭皮跟上去了。
莫靖言扭捏的清了清嗓子:“這有那么好吃嗎?”
“你吃了不就知道了!
莫靖言不喜歡甜食,但跟著排隊只好買一份,當然,絕對不入口,可是一會兒之后,他竟然跟傅明煙坐在一間茶樓前面的樹下吃紅豆糕,至于味道如何,他完全沒放在心上。
“你這丫頭真奇怪,坐在茶樓不是比這兒舒服嗎?”
傅明煙歪著頭看著他渾身不自在的模樣,心情非常愉快,“我今日想吃紅豆糕,不想吃茶樓的點心。”
是嗎?她不是存心找他麻煩?莫靖言也不想在這種小事上糾纏不清,如今是他有求于她,只能遷就她。
“你一個姑娘家坐在這完吃紅豆糕,難道不會不自在嗎?”
“我們云州民風開放,若有盜賊來襲,就是平日只懂繡花的姑娘也會拿起菜刀沖出去沒有你們京城那么多規矩跟講究,若是你不自在,可以走人!
莫靖言在這兒待了幾個月,當然知道云州不僅不同于京城,也不同于南嶺,這兒不只是民風開放,姑娘甚至跟男子一樣強悍……好吧,她一個姑娘家不會不自在,他一個大男人不自在,這不是笑話他嗎?
可是,他還真不自在,覺得路人都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