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珈珞踩著黑色長筒靴,走進包廂,繞過半張圓桌來到梁仲洋對面,拉開兩張椅子,閑適安然地坐下,接著望向梁一峰,又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掛著淡笑的臉讓人看不清思緒,音色輕揚地道:“不過來坐嗎?”
梁一峰收拾所有復雜情緒,點點頭,走了過去,落坐,問:“堂哥點菜了嗎?”
梁仲洋若有所思地看了兩人一眼,才回道:“已經(jīng)先點了幾樣,我跟Angel剛才還在討論是不是要多點幾道,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不用了,我想我們大概都沒什么食欲。”
“我為了吃這頓大餐沒吃中餐,現(xiàn)在正餓著呢,就點Angel小姐剛剛說的那道,另外我還想加點櫻桃醬鴨、川辣烤魚,對了,甜點我要芋泥西米露,如果你們先點了香片,請另外幫我點一壺鐵觀音!绷虹扃舐渎浯蠓降卣f。
好半晌,一室沉默。
梁仲洋緩緩闔上精致的菜單,服務生正巧進來,端上熱茶,安置杯子后,先替梁仲洋和Angel倒了熱茶,正要替梁珈珞斟熱茶時,梁仲洋開口了,“他們要鐵觀音,請另外送一壺鐵觀音來,我還要再加點幾道菜。”
服務生替四人加點后,便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幾道菜陸續(xù)被服務生端進包廂,沒多久,圓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七道菜。
梁珈珞似笑非笑的目光在Angel身上停留片刻,這才拿起筷子!安缓靡馑,我真的餓了,不跟大家客氣,先開動了。”說完,她夾起一大片烤魚,放到白瓷碗里。
梁一峰朝她淺淺微笑,用自己的碗幫她盛了海鮮燴,放到她面前,低聲道:“我?guī)湍銑A菜,你負責填飽空肚子,如何?”
“當然好!彼`放笑花,像個沒事人似的。
梁一峰把桌上七道菜都夾過一輪,她的白瓷碗?yún)s始終沒滿,她很盡職的將碗里食物掃空,正打算開始第二輪,服務生將鐵觀音送來了。
“我需要茶。”梁珈珞說。
梁一峰接過茶壺,替她的杯子里斟了七分滿的熱茶。
見狀,她馬上拿起來喝。
他不忘提醒道:“喝慢一點,很燙。”
兩人彷佛在演著一出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甜蜜愛情戲,然而他們心里都清楚,并不是那么回事。
梁一峰心里有著無法表達的感受,他是獨子,自小寂寞,渴望手足,而在梁氏家族里,從小到大他跟梁仲洋感情最好,幾乎比親兄弟還親,梁仲洋無論做什么事,他即使再不認同,也愿意跟梁仲洋站在同一陣線。
但此刻,他第一次覺得梁仲洋錯得離譜,愚昧地失去一個好女人卻不自知。
坐在對面的梁仲洋端起白瓷杯,品了一口香茶,清了清嗓音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梁珈珞拿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嘴里正在咀嚼鮮魚肉,朝梁一峰看去,微微偏頭。
梁一峰也跟著停下夾菜的動作,望向她,他了解她這時的表情,頭微偏,神情專注,她正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該怎么回答。
梁一峰有些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們認識的時間雖不長,但他對她的了解卻不淺。
他能從她一個沉默的小動作看出她的想法,好比剛才在包廂外,他曉得她要自己打開包廂門;好比現(xiàn)在,他曉得她想回答梁仲洋的問題。
“我跟你分手的第一個晚上,他在LoungeBar看到我,第四個晚上他請我喝酒,一直到現(xiàn)在,但其實你的問題很吊詭,我認識你八年,這些年來你有多常對我提起你這位讓人驕傲的堂弟,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如果真的要算這么仔細,我認識他應該也有八年了吧,不過說真的,我直到剛才走進這間包廂才知道他叫梁一峰,進包廂之前,對我來說他只是梁先生,你說,我跟梁一峰到底認識多久?”
Angel臉色微變,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毫不掩飾地在梁珈珞與梁仲洋來回流轉。
“你跟一個連名字都不清楚的男人出來吃飯?”梁仲洋的問話中有怒氣。
梁珈珞瞪大眼睛,感到不可思議,她放下筷子,好整以暇又似笑非笑,帶著些許嘲諷道:“梁仲洋先生,你的問題擺錯重點了吧,我愛跟誰出來吃飯,你管不著,我不是你的誰,請你記住,我跟你已經(jīng)分手了!
“我并沒有同意分手這件事。”梁仲洋嚴肅地說,“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你應該回我電話。”
“哈!”她嗤笑一聲,才發(fā)現(xiàn)他話里自以為是的認真,她先是不可思議的搖了搖頭,接著嘲弄地哈哈大笑,她笑得眼角都溢出了淚花,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她用食指揩去被擠出來的淚水,順了順氣才道:“你不覺得你很好笑嗎?”
“我看不出來哪里好笑。”梁仲洋面色淡然,像是冷眼看著一個孩子耍任性。
梁珈珞收斂笑意,轉向漂亮的Angel!拔以陔娨暽峡催^你,好像是什么麻辣女王的節(jié)目,你是藝霖經(jīng)紀公司的模特兒,對吧?我跟他認識八年了,你呢?”
“兩年!
“真好!绷虹扃蠊雌鹞⑿Γc著頭。“我跟他上床七年了,你呢?好姊妹,別害羞,交換一下情報,讓我研究一下這男人腦子里究竟裝了什么,我已經(jīng)告訴你我的答案了,你要大方點,不要讓我失望,我保證我不會找數(shù)字周刊爆料!
“……兩年!盇ngel遲疑了一下,才吶吶地給出答案。
“哈!太好了。”梁珈珞竟拍手叫好。“幸好我們只當兩年的好姊妹!闭f完,她拿起微涼的鐵觀音,喝了大半,一雙美麗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嘴角還微微上揚,彷佛有什么好事降臨。
梁一峰敢以所有身家打賭,她的心情絕不可能跟好沾上邊,可她竟能表現(xiàn)得如此灑脫,她真是個奇異的女人。
不過他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問那些問題。
“梁仲洋先生,我到今天才了解你腦子里裝什么!绷虹扃笙蚝罂肯蛞伪常Z氣有些意興闌珊,“你果然沒有愧對你的生肖,腦子里裝的全是沙!
聞言,梁仲洋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沉默不語。
梁一峰先是一愣,隨即嘴角隱隱上揚,看來她氣瘋了,才會拐了個彎罵人。
梁珈珞拿起右手邊椅子上的包包,站起身,冷冷地說:“我沒胃口跟非同類同桌進食,你們慢用,抱歉,我先走了!
“你非要變得這么惡毒嗎?我并沒有不要你,也沒打算跟你分手,我們已經(jīng)訂婚了!绷褐傺蠼K于開口。
“結婚都可以離婚了,我們只是訂婚而已,況且又沒有人規(guī)定不能毀婚!彼氐美涞挥X得多看他一眼都難以忍受。
他憤怒的問:“你這么做,要我們梁家的面子往哪里擺?”
“面子?梁仲洋先生,你連里子都沒了,還跟我談面子?我不在乎面子這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你的面子、你家的面子都跟我無關,我不在乎也不關心,希望從此之后不必再見!
她冷冷一笑,繞過圓桌,往包廂門走去,卻被站起身的梁仲洋一把拉住。
“你鬧夠了沒有?”
“你真要讓我覺得自己是在跟一頭豬說話嗎?放開我!”梁珈珞疾言厲色,想抽出被握住的手。
梁仲洋被她激出更多怒氣,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少爺,哪里受過這樣的對待,特別是女人,哪個不是巴巴的看著他、等著他青睞。
他對梁珈珞夠好、夠特別了!
梁仲洋氣得揚起手,就要朝她揮去,卻突然在半空停住,下一秒又被箭步上來的梁一峰握住。
梁一峰充滿怒氣地說:“男人對女人動手,算什么!”
梁仲洋用力甩開手,也松開對梁珈珞的鉗制。“我不會真的動手,只是一時太生氣!
梁珈珞撫了撫被握痛的手腕,一圈紅腫,其實她也曉得梁仲洋不會真的動手,因為在梁一峰阻止前,他的動作已經(jīng)頓住了,但他的舉動也夠讓她心灰意冷,不再感到有絲毫可惜,全然死了心。
她望著梁仲洋,面無表情地道:“再見了,梁仲洋先生,我非常認真的希望我們再也不見,我們交往的這八年,你要當一份禮物、一個教訓或者一場夢,都隨你,總之,我們結束了!
“你回去冷靜幾天,過陣子我再找你談!边@是梁仲洋最大的讓步包容了。
“好聚好散吧,我跟你沒有一絲一毫可能,沒什么好談的了。”說完,她轉過身,毫不眷戀地走出包廂,離開餐廳。
包廂里,一陣靜默后,梁一峰正要開口,卻被梁仲洋搶先,他皺眉,不甚確定地問:“你跟她……沒什么吧?”
梁一峰也忍不住皺起眉頭,梁仲洋在他面前總是這樣談論她—她,長相甜美,是同校的學妹。
她,現(xiàn)在是一個小實習醫(yī)生。
她,通過國考了。
她,成了住院醫(yī)師。
她,有點天分,但女人不該這么執(zhí)著于工作。
她、她、她……永遠的代名詞,模糊又不真切的女人原型,貼了個性、職業(yè)等等的標簽和形容詞,卻從來沒貼上最重要的姓名。
梁一峰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從來沒有一次,堂哥是跟他說珈珞怎樣。
他訝異又遲鈍地發(fā)現(xiàn),八年來,在堂哥口中的她、在他心里的未來堂嫂,始終是個沒有姓名的女人。
走進這扇門前,他腦子里的梁珈珞有真實鮮活的樣貌,有個全然代表她的獨特名字,不單單是她而已。
走進這扇門他才發(fā)現(xiàn),梁珈珞原來是那個從沒在他生活圈里出現(xiàn)過姓名,卻時常被堂哥提及的她。
梁珈珞等于未來堂嫂,這念頭不知怎地扎疼了他的心。
她如此不被重視的對待,驚覺到這個事實,他覺得非常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