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里,衛旭塵一路隱忍的怒氣終于爆發開來。
他陰鷙的瞪著她,語氣冷冽!斑@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銳利得猶如刀鋒般劈向她,尤笙笙心頭一顫,緊抿著唇,須臾,才緩緩啟口道:“太夫人不是說了嗎?”
他臉色鐵青,“所以你是真的想背主私逃?!”
她默然不語。
“為什么?我哪里虧待你了,讓你竟想棄主逃走?”
在奶奶那里時,他心里還想著她也許有什么原因,不忍她受罰,才撒謊為她開脫,此刻見她一句話都不解釋,他又氣又惱,見她還是一徑的沉默,他再也受不了,憤怒的扣住她的手腕,怒喝,“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她的手腕被他握得發疼,在他的怒視下,她胸口也宛如被什么掐住了,緊得有些難以喘息。
須臾,她徐徐吐出了一句話,“奴婢……不想成為少爺的通房丫頭!
他錯愕的松開了她的手,“本少爺何時說過要收你當通房丫頭?”
她暗暗在心中深吸口氣,直視著他,“太夫人希望奴婢能服侍少爺,但奴婢天生命賤,沒有這個福氣,又不敢拒絕太夫人,所以才想離開。”
她這么說是在賭,以他要強的性子,她都這么說了,縱使他曾動過這個念頭,這時也定不會再勉強她。
衛旭塵慍怒的瞪著她半晌沒開口。他總算明白了,她不想服侍他、不想成為他的人,所以才會逃走。
仿佛被人當面重摑了一巴掌,他眼中蓄起一股風暴,胸腔里燃燒著沸騰的怒焰,恨不得狠狠掐死她。
她竟敢這么羞辱他!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本少爺會看上你?你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頭,哪里入得了本少爺的眼!還不給我滾下去,看見你那張臉,就教本少爺倒胃口!”他怒極,口不擇言的怒罵。
被他劈頭蓋臉的痛罵,尤笙笙微微一怔,垂下眼,轉身退出小廳。
在轉角處,春芽悄悄拉住她,擔憂的問:“笙笙,你沒事吧?”
方才他們說的話她聽了七七八八,雖然無法完全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也約莫知道了些,她沒想到笙笙竟然想私逃,這可是犯了大忌諱。
“嗯!彼c頭,背后的傷疼得厲害,她慢慢走回耳房,脫下沾了血的衣裳。
春芽跟進來,看見她背后被打得青紫一片,有些地方還皮開肉錠滲出了血,讓她見了都忍不住覺得疼,“怎么傷成這樣?”
“春芽,背后我擦不到,你幫我把血擦干凈,再上些藥好嗎?”尤笙笙拿了盒化血去瘀的藥膏遞給她。
“好。”春芽找來干凈的布巾,替她把血擦干凈,再將藥膏抹上去。
上好藥,她遲疑了下,鼓起勇氣將內心的疑惑問出口,“笙笙,你今兒個真的想私逃嗎?”
尤笙笙沒答話。
春芽當她是默認了,忍不住輕斥,“你怎么這么胡涂,做出這種傻事,奴仆背主私逃,就算被打死,也沒人會說什么。”說到一半,看她臉色不太好,她也不忍再說下去,“算了,以后你可別再做出這種傻事,知道嗎?”
尤笙笙輕輕頷首。
她沒能逃離衛家,也許是老天爺不想讓她離開,不過別以為她會就這樣甘于認命,這一世,她寧死也絕不會再為妾。
這一晚,尤笙笙照例端來熱水,讓衛旭塵泡腳,再為他做足底按摩。
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他渾身散發著一股戾氣,陰沉沉的瞪著她,她視若無睹,默默做完便安靜的退了出去。
見她一句示弱討好的話都沒說,他胸口仿佛被誰硬生生拿什么給堵住,積了一肚子火沒處發。
該死的,她竟敢如此無視他、如此不在乎他、如此不將他放在心上!
更罪該萬死的是,她竟然想從他身邊逃走!
她以為他稀罕她嗎?可惡!
第二天一早,尤笙笙如常來服侍他洗漱梳頭。
他陰沉著臉,再給她一次機會,心想若是她認錯道歉,他便原諒她,否則就要她好看。
但她什么都沒說,仍是一副疏離淡漠的表情,讓他的怒火又往上竄了幾分,在穿好衣袍后,他對她下了一道命令。
“從今天開始,以后奉茶傳膳的事也全都由你來做,還有,院子的打掃整理也由你負責!眮G下這些話后,他走出寢房,將方才的命令告知春芽。
春芽聽畢,詫異的問:“事情都讓笙笙做,那奴婢做什么?”
“你就在一旁盯著她做事!狈愿劳辏B早膳都沒吃,便冷著臉走了。
春芽擔心的走進屋里,望著她,“笙笙,看來你這次真把少爺給惹毛了!彼又钡膭竦溃骸澳阙s緊想個辦法向少爺認個錯,等他氣消就沒事了,嗯?”
尤笙笙沒答話,用過早膳后,便開始打掃院落,整理屋子。
四名前來打掃的婢女見狀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尤笙笙為何要搶她們的事做,直到春芽告訴她們緣由,四人才明白她這是被少爺給罰了,樂得在一旁納涼,拉著春芽想知道昨兒個有人說尤笙笙想私逃被抓回來的事是不是真的。
“不是,那都是誤會,沒這回事!贝貉刻嫠陲。
“那少爺為何還罰她?”
“這……是因為笙笙今早說話時不小心惹了少爺生氣,少爺才罰她的,你們別亂猜,要是她真的想私逃,少爺哪里還會留下她。”春芽為了替她遮掩,編造了個借口搪塞。
想到尤笙笙背上還有傷,應付完她們后,春芽走過去想幫忙,卻被她拒絕了。
“少爺讓我一個人做,你別幫忙,免得被少爺知道惹他生氣也罰了你!
春芽沒轍,只好退了回來。
晌午,喜來忽然過來,拿了個東西遞給春芽,悄聲交代了她幾句才離開。
春芽臉上漾著笑容,將正在擦拭窗子的尤笙笙拉回耳房,“笙笙,你跟我來一下!
“什么事?”見她神神秘秘的,尤笙笙有些疑惑。
“我幫你上藥,你快把衣裳脫了。”
“今早不是上過藥了?”
“這藥不一樣,比你那藥膏還好!币娝龥]動,春芽索性自個兒幫她脫去衣裳,站到她背后,先擦去今早涂的藥,再為她抹上手里的藥膏。
背后傳來絲絲的冰涼,透過肌膚消減了不少疼痛,尤笙笙回頭問:“你這藥膏哪里來的?”
“是喜來拿給我的!贝貉啃τ卮稹
她蹙起秀眉,“喜來?他為何會拿這藥膏給你?”
“自然是少爺吩咐他拿回來的。你瞧,少爺出去都還惦著你的傷呢,聽說這藥膏可貴著呢,是少爺吩咐喜來買回來的!闭f到這兒,她嘆了口氣,好言勸解,“笙笙,我不知道你同少爺是怎么回事,可是我覺得少爺對你真的很好,你被太夫人處罰,少爺一得知便趕過去救你,我看他對你是有心的,你也別嘔氣,向他認個錯服個軟,說幾句好話,想來少爺便會原諒你了!
她看不透笙笙的心,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卻隱約看出少爺對她很不一樣,她覺得笙笙不該這么不知好歹。
尤笙笙心里千回百轉,很多事她沒辦法告訴春芽,不是她不知好歹,她只是想掙脫命運,不想落得同前世一樣。
最后她只幽幽道:“春芽,你不用為我擔心,這些事我心里有分寸。”
春芽想了想,再勸了聲,“你也別想太多,咱們身為下人,能得主子厚愛,就已是福氣了,要知足。”
尤笙笙淡然一笑,沒有接話。知足嗎?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并不想貪求什么。
衛旭塵建造的船下水這日,衛家十分重視,不僅旗下所有船場的大管事全都到齊,連衛太夫人也在女兒的陪伴下來到。
此外,還有幾家大商號的人也受邀前來,一起參觀新船下水試航的情形。
船只由纖夫緩緩拖著下水,衛旭塵親自登船參與首次的下水試航。
這艘船底尖面闊,首尾高昂,首尖尾方,當風帆揚起,迎風破浪,又穩又快。
衛旭塵披著一件黑色大氅,站在甲板前,低首注視著被船底破開的波浪,指示舵手加快船速。
這次試航若能成功,意義深重。
一來,這是依據他畫的船圖所建造出來的新型船只;二來,一旦這種船型的船速和平穩度都能超越其他船只,那就意味著以后那些舊船將逐漸被這種型式所取代。
因此衛家上下對此次試航十分看重,一雙雙目不轉睛的直盯著在江面上試航的船。
因為是首次下水試航,為了安全,衛家還另外安排了兩艘船只一左一右護航。
三艘船只起初并列而行,但沒過多久,衛旭塵所乘的船便將另兩艘甩在后面,另外兩艘為了跟上去,加快了速度,卻仍是趕不上,距離越拉越遠。
成功繞行一圈后,在岸上觀看的衛太夫人親自前來迎接孫兒。
“奶奶,您看見沒有,這艘船跑得比其他的船還快!”衛旭塵一臉意氣風發。
衛太夫人笑呵呵,贊不絕口的夸獎,“看見了、看見了,這艘船太好了,又快又穩,旭塵,你功不可沒。”
她掌管衛家這么多年,看過的船少說也有數千艘,方才試航時,她自然也看出這艘船吃水夠深、跑得又快,還很平穩,比起其他的船都還好,若是用來做遠洋航行,是再好不過了。
試航成功,衛家幾個大管事和張之儀,以及那幾家商號的人都紛紛上前道賀,原先對此不看好的陶修庭,也沉默的擠在人群中。
有家船隊的東家,在看了試航的結果之后,當場便訂制了五艘。
衛旭塵在周圍一陣道喜聲中,很想找人分享這個喜悅,不自覺的抬起頭搜尋,眸光繞了一圈,沒瞧見內心所想的那抹身影,心里有個角落莫名的生起失落。
下一瞬,當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這時想起尤笙笙,他微惱的甩開這個念頭,不想承認他竟如此在意那個丫頭。
再待了半晌后,他越待越覺得沒意思,便早早回去了,一進屋便想找她。
“尤笙笙人呢?”沒看見她的人,他冷著臉詢問春芽。
“她正在后面的園子里拔草!
“誰讓她去拔草的?”
“不是少爺您嗎?”
“我?”他一怔。
春芽提醒他,“您前幾日交代,這院子里打掃整理的事全都要交由她負責!
他想起來了,于是坐下道:“我要喝茶,你去把她叫回來倒茶。”
“是。”春芽很想說這種事她來就行了,不必去叫笙笙,但她不敢違逆少爺的話,還是到后面園子去叫人。
不久,尤笙笙沏了杯茶過來,彎著身子遞到他面前。
“少爺請用茶!
他喝了幾口茶,命令道:“我要去澡房,你來伺侯本少爺沐浴!闭f完,他起身往外走,見她還杵著沒動,他沉下臉,“你沒聽見嗎?”
她低垂著眼回答,“奴婢先去準備少爺的衣物再拿過去!
“不要讓本少爺等太久!
尤笙笙走進寢房拿了套衣物,慢吞吞的走往澡房。她知道他是故意刁難她,她惹得他不痛快,所以他也不讓她好過。
就隨他去折騰吧,只要等他膩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