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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杯,她被熱辣的烈酒灼得頻頻哈氣。
第二杯,她被嗆得鼻涕眼淚全跑出來。
不顧他的阻止,她還是仰頭灌了第三杯——因為酒過三巡,才可以開始談正事。她聽人這么說的。
“我說呀……嗝!”柳搖金打了個酒嗝,熱氣烘上雙頰,開始大舌頭了起來!疤K少爺,你長得一表人才,家中又有錢,干什么事不好?你偏偏要作媒人呢?”
“媒人又有什么不好呢?”蘇瑤光噙笑反問。
“媒人當然不好!”她忍不住激動地拍了下桌子,“就靠著一張嘴,說得天花亂墜,把兩個從沒見過面,也不知彼此性情興趣喜好投契不投契的男女硬是湊成對,也不管一個是不是敗家成性,另一個是不是虐待成狂,只要他們倆成了親拜了堂,媒人紅包一拿到手,立馬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你誤會了!彼χ鴵u頭!澳遣皇菍B毭饺耍墙袠I余媒婆——簡稱‘三姑六婆’!
“有什么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彼⑿Α
“不就是作媒嗎?”她撇了撇唇,難掩一絲鄙夷。
“搖金妹妹,你說天下知音難尋,然而世間姻緣又何嘗不是?”他語氣溫和地道,“但凡是人,都有傷心脆弱、孤獨無助的時候,這時就需要擁有一個能與之牽手、共度漫漫人生的良伴。不管貧病老苦,無論歡喜悲傷,只要身旁有人,心上貼心,就算是在寂寂冬夜之中,也就不覺得寒冷孤單了!
柳搖金盯著他,不由得嗤地一笑。
“怎么,你不贊同?”他微訝的看著她。
“是,我完全不同意。”她不以為然地道,“先不論其他,你看光是咱們這梅龍鎮上你爭我吵、你打我鬧的怨偶就有多少對?”
蘇瑤光俊眉微挑,意帶詢問。
“就說這酒館隔壁第一戶的‘勝記布莊’好了,當家的吳大爺娶了三妻四妾還不心足,成天盡是往窯子里鉆,搞得妻妾閑置在家跟守寡沒兩樣。像這樣的姻緣,可不是個天大笑話嗎?”
“三妻四妾,那是例外。”他一嘆。
“一夫一妻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彼龘P唇冷笑!版偰系谋R秀才算得上是熟讀詩書,通曉圣人道理吧?自從盧大娘嫁給了他,既得侍奉公婆,又得做女紅貼補家用,日子不知有多難捱,可那盧秀才卻死活都不肯去謀份事!
“為什么?”他眉頭皺起。
男人養家活口,天經地義,為何不肯?
“哼!”她不屑地道:“說是以他堂堂秀才之身,怎能為了五斗米,委屈自己做那等下作庸俗的粗活兒?”
“無用書生,愧對孔孟!彼粣偟夭[起眼,語氣冰冷。
“要我說,他這輩子最愧對的是盧大娘和家中二老!绷鴵u金說得憤慨不已,“像這種男人,成親來干什么?就一輩子當他的書蟲,一輩子喝他的西北風就好了,干什么娶妻來造孽?”
他默然。
“當年,就是我家姥姥為他們兩對作的媒。”她喝了一口酒,澀澀地道。
蘇瑤光凝視著她,眼神恍然而溫柔。
“我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特例!
“姥姥也這么說,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她低聲道,“但我總覺得做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尤其是女人,一旦遇人不淑,就一世翻不了身!
他遲疑了一下,隨即柔聲道:“搖金妹妹,我這個媒人不是這樣辦事的,你盡可以放心!
她柳眉高高挑起,面露懷疑嘲諷。
“據我所知,也有夫妻結為緣好之后,從此恩愛逾恒,白首偕老。”他眼眸輕垂,動作優雅地斟了杯熱茶遞給她,微微一笑,“鎮北李員外和妻子亦是媒人說的親,闔府安康,兒孫滿堂,六十年來從無吵過一日嘴,每到黃昏時分,總見得這兩老牽手出來到柳堤河畔散步談心。”
“那才叫特例。”她反唇相駁,“奇跡中的奇跡!
“不說旁的,單指咱們現在身處的這家‘福林酒館’,老板福叔和妻子林嬸便是出了名的鶼鰈情深,甚至連店名都以夫妻名中各一字嵌成,這也是媒人說合的一門親事!彼χf。
“不公平,你總記著好事!”她嚷了起來。
“你又何苦總看向壞事呢?”他溫和提醒。
她小臉漲紅,明明知道自己是對的,卻怎么也說不過伶牙俐齒的他。
“總之,姻緣這回事是成也媒人,敗也媒人!彼拄數負]了揮手,不爽地大聲道,“問題都出在你們這些媒人身上,就對了!”
“請恕愚兄不能茍同。”蘇瑤光嘴角笑意依舊,眼神卻銳利堅定,“媒人居中介紹,自然是該替兩造篩選適合彼此的對象;然而姻緣這種事,最該負責任的并非媒人,而是有緣鸞配鴛鴦的夫妻二人才是。”
“你……好!好!真是好樣兒的!”她抓過酒來,灌了一大口烈酒出氣。
酒意燒辣辣地往喉頭滑下,一股熱力直直往上沖,她突然覺得渾身發熱,還有種說不出的飄然感。
她忍不住再幫自己倒了一大杯,豪爽地一飲而盡,仿佛所有積壓已久的悶氣全都在這一瞬間抒發開來。
“我是說,你酒喝得這么急,好嗎?”他有一絲擔憂地看著她,大手搭住她又要斟酒的小手,“別再喝了!”
“我們江湖兒女都是這樣的,心情好的時候要喝,心情不好的時候更該喝!”柳搖金吁了一口長長的氣,抬頭見他關懷的眼神,心頭一熱,索性也幫他倒了一杯!安簧w你,這酒喝了以后呀,說也奇怪,喉嚨也開了,嘴巴也松了,心情也好了……你也試試!”
“謝謝,我酒量淺,恐怕不能與你相比!碧K搖光眉頭微蹙,張口想勸,最后還是默默為她倒掉先前那杯冷了的茶,另斟一杯,再送到她手里!澳阆群缺杈従彋,當心快酒易醉!
“我酒量很好的,待會兒再喝三大壇子也沒問題,信不信我還能扛著你回家呢?”她拍著胸口道。
“搖金妹妹——”他目光關切地望著她。
“什么妹不妹的,咱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傊剑銈冞@些媒人都是這樣的,永遠偏幫著自己人,可不管你們怎么說,我就是討厭媒人,我就是偏偏不作媒人!”柳搖金干脆一把抓過酒壺,趁著酒興正濃,“來!干啦!不干的是小狗,干了變小狗,哈哈哈哈……”
他怎么覺得……她好像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