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日頭升上來不久,鄂多海就從睡夢中醒來。她從床上坐起,感覺到了身子比平常沉重些,手上包裹著一層傷布,因而無從知曉那被回旋刀劃中的口子狀況如何;她隨意擺動了下,筋骨皮肉沒甚么痛感,心想應是已無礙。
“嬤嬤,我睡多久了?”正當她要下床,鄂嬤嬤剛好走了進來。她回想起的最后印象,是她渾身無力倒在上山的小徑邊。
“沒多久,就兩天!
“兩天?”這比她有一回跌入山溝,撐著一口氣爬上來,頭破血流,腳骨斷,手筋裂,敷上傷藥睡了整整五天才好全,要來得輕微多了。
而她這受了傷的身體卻能自愈的秘密,除了小時候還跟她玩在一塊兒,眼下大概已忘得一干二凈的村內小孩之外,便只有她和嬤嬤知道。
那次,也就是第一回發現自己異于常人時,當時的她才四歲;那時她身上被銳石劃破一道口子,卻在半刻鐘內收血合肉,半天不見痕,那些一起玩耍的孩兒自然都被嚇跑了,只剩嬤嬤用一臉復雜的表情,心疼地摸著她的頭,對她說了一些話。
她說,那是老天爺想讓她活久些、活得舒坦些,所以受了傷都會很快痊愈,且不見疤。
當嬤嬤對年幼不懂事的她如此解釋,她還當真以為自己是天賦異稟、得天獨厚;不過待她逐漸成長,有機會和村人接觸之后,也才慢慢了解,她那自愈的本事且比常人更慢顯老的事實并非異稟,而是異類,是非常人才會有的。
嬤嬤,我真的不是妖怪嗎?
你是人,貨真價實的人,只是稍微有些不一樣,這個嬤嬤拿命跟你保證。
姑且不論嬤嬤的篤定從何而來,但這輩子疼她惜她的也唯有嬤嬤一個,所以她說她是什么,她就是什么了,其它人的看法壓根不重要。
“你是中了尸僵草的毒。聽遙青說,是在樹林里被獵網的繩子劃傷的,還好我這里有藥,要不然可怎辦?”嬤嬤說。
遙青?怎她才睡了兩天,嬤嬤居然就和那男人關系“猛進”了?都直接喊起名兒來了。
“他人呢?”鄂多海問話的同時,抑不住地探頭就往外頭瞧。
她倒下之后,是薩遙青將她帶回來的,她隱約記起他背著她,她的臉枕著他厚實溫暖后背的感覺。
他跑得飛快,就算是背負著她,腳步卻似完全不受影響。
在他背上的她,半昏半醒,只聽到風聲咻咻,還看到一棵棵樹疾速朝后退去,就那一瞬間,她甚至有種像飛起來的感覺。
簡直健步如飛。背了個人走崎嶇山路卻似如履平地,要不是他武功高強,就是她毒發得嚴重了。
“遙青在廳里用早膳,說等你起來要一起去……撒尿?”嬤嬤語帶困惑,想來薩遙青并未跟她解釋撒尿的原因。
撒尿?所以他說他有尿還真的有。帶著半好奇及半看好戲的心情,鄂多海急忙整整衣服穿上了靴,就著床邊盆里嬤嬤倒來的水匆匆漱洗,便出房門,到了廳里。
“尿哪來……”
“喔,你真的醒了?嬤嬤說不出兩天,果真就兩天!
望住那正在桌邊啃肉喝茶的薩遙青,鄂多海一時語塞。因為,他不但刮去了那爬滿兩腮的厚厚胡髭,還將一頭張揚的亂發梳整在后腦勺上綰了發結。
因為那原本占據他整張臉的“障礙”全部被清除了,所以眼前的他壓根換了個人似,全然不同了。
他那張輪廓極深的臉龐上有著高挺鼻梁,深邃細長的黑眸眼尾微微上揚,不笑時也像是在笑,加上顴骨高、唇瓣豐厚,與常年在高原上奔走,烈陽里來冷風里去的男兒素有的健康深色肌膚,還頗有一絲異族的貴氣。
沒由來地,她一向沉緩的心跳居然像脫了拍似疾跳了數下而這對于她而言是很詭異的反應,是從未有過的。
咽了下口水,她在他對頭坐了下來,眼睛直盯桌面,開始吃著食物,“尿哪來的?該不會是你自己的吧?”
“這……”是他的,他也不能說吧!“跟一頭猛獸借的。”
“什么猛獸?”
“一頭……”思索著該如何形容,才接話:“力大無比勇猛強悍長相俊秀風度翩翩的猛獸,哈哈!
“那是什么?”她停住進食的動作,很認真地看住他。
回望住她,他愣了一下,最后才含糊地說:“唉,總之狼會怕就對了,是什么的尿就不重要了。你吃完沒?”
“才坐下!
伸手拿過兩顆窩窩頭塞進前襟,而后即站起來走向鄂多海,薩遙青跟著便拉起她!白吡。”
“我才剛坐下。”
“你不想看看我那方法有沒有效?而且兩頭羊是不等人的!
羊?對,有賞金又有獎品,如此豐厚的懸賞怕是幾個村的獵戶都會趨之若鶩,慢一步可能就被搶走了。
一思及若有了產乳羊,便可天天讓嬤嬤有溫熱羊奶喝,鄂多海盡管感覺身子還未完全恢復,且才吃了幾口東西,卻還是被薩遙青拉著跑。
“欸,你們兩個……我這還做了些點心哪,怎么就走了?”等嬤嬤從廚房里出來,兩人已經出了門,且已走了一段距離了。
薩遙青出門時在門邊順手拎了那裝著他所謂“猛獸尿液”的小陶瓶,就算已走了好長一段距離,他那拉著鄂多海的手仍是緊握著。
“你可以放手了!彼f。
“我腳程很快的,你跟得上?”事實上,從她走起路仍是不穩的吐息聽來,那毒草還是避不了對她起了影響,縱使他現在是配合著她,將速度放慢至平常的一半以下。
“跟得上,放吧!边@男人腳下如乘風,就算走得飛快,卻仍面不改色,真的頗讓她心服。
聞言,薩遙青放了手,不過在走了約莫一里的山路之后,他還是回過頭來去拉住那一直落后、且走得有些吃力的鄂多海。
“還是拉著吧,要不然可能到太陽下山,咱們這尿都還沒沿著村子灑一圈!
“欸,我說……”
他一點都不猶豫地就牽住她的手,修長的指纏著她的,不管她有任何異議,就是堅持要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