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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語之雪藏花 第2章(1)
作者:安琦
  那男人果真在她家的廳里睡了一夜,只是雖然隔了道墻,可他那打呼的聲音還是穿墻而過,怕是比雷還要響。

  還有,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他那不停抓身體的聲音,是長蟲子嗎?

  瞧他不修邊幅的模樣,真的很有可能。且那徹夜不停搔抓的聲音就像是小豹子太久沒有洗澡時有的,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癢了起來,導致在榻上翻了一夜,難以入眠。

  清晨,天邊才泛出一點魚肚白,鄂多海就干脆起身,去了后頭將臉抹凈,接著來到前頭,想趁嬤嬤未醒來之前將人趕走。

  等她來到薩遙青跟前,望住他睡得極沉、還夸張地呈大字形仰躺,又張箸嘴打呼嚕的模樣,她又忍不下心趕他了。

  于是收回那原本高高抬起、將要從他背上踢去的腳,她嘆了口氣,心里想著,等會兒嬤嬤醒了,這人應該會自行離去吧。

  跨過薩遙青擋路的長腿,她將前晚整理好、要拿到崁兒村去賣的獸皮和肉干放進背囊里,便出門了。

  只是,沿著往村子的小道走了約莫兩刻鐘,當她邊走邊欣賞著日頭從遠處山頂緩緩升起的美景時,后頭卻傳來腳步聲,她迅速反應地側過臉去看,居然是剛剛還睡得像頭豬的薩遙青!

  她的腳程不算慢,他居然那么一下就趕了上來,且肩上還扛著昨天的那頭大鹿?

  撇過頭,鄂多海不想搭理他,可他卻越走越近,最后根本是和她肩并著肩。

  因他一直湊過來,所以鄂多海更是加快腳步想要甩掉他,只是,盡管她步伐越跨越大,且越來越快,卻全然起不了作用;他就如同一道影子般緊緊貼著她,亦步亦趨,連大氣都沒喘一下。

  擰起了秀眉,心里起了嫌惡感,她干脆開始小跑步;只是跑著跑著,眼角余光里卻還是可以看見他那兩只穿著嬤嬤給的布鞋的大腳。

  最后,她猛地停住腳步,并對那來不及反應停下、因而稍稍超前,卻立刻折返到她身邊的人說:“你跟著我作啥?路很寬,麻煩你離我遠一點!”

  可惡,他不喘,她都喘了!

  “是你家嬤嬤托我賣掉這頭鹿,我不跟著你,賣完鹿怎么把錢給你?”

  他是在老嬤嬤的叫喚下醒來的;她跟他說鄂多海出了門,如果他跟得上她的腳程,就麻煩他將鹿扛去賣,好換些實用的物品回來。

  “那鹿不是我獵的,你要賣不賣都不關我事!彼珠_步走。

  “你獵的那頭鹿是因為我才被狼叼走的,你的狗也是因為我才被狼咬死,這頭鹿就當賠罪吧。而且你一個女人,這頭鹿你是扛不起來的!彼指松先ァ

  “是女人又怎么著?整頭扛不起來,我不會支解了再搬嗎?”她目光對著前方,腳下不停。她厭惡極了這種開口閉口就男人女人的說法,那好似在說女子一出生合該就是次等的、孱弱的。

  “人和獸一樣,獸有分公母,人當然也有分男女,光力氣就不一樣了!

  他講得天經地義似的,徹底忽略鄂多海臉上不悅的神情。

  “人有腦袋會想,獸沒有,怎么會一樣?”

  “你怎么知道獸沒腦袋?”

  “你不是獸,又怎么會知道他們有腦袋?咱家小豹子除外,我知道它有,跟那些腦殘的人比起來,它聰明多了!彼庥兴。

  腦殘的人?她這是拐了彎在罵人是吧?薩遙青腳步頓了下,但想想應該不是指他,“還好我不是人!彼^續跟。

  他那句喃語換來鄂多海一瞪,心想這人怎就這么怪里怪氣,拐彎罵了他,非但不見他生氣,反倒說自己不是人?

  罷了,早知道他是個深山野夫,跟他多說上一句話,只會氣死自個兒而已。

  于是她不再說話,自顧自地走,而也因為被人跟著,所以走得快,所以一會兒就到了崁兒村。

  在村界停住腳,她對他說:“這村子不歡迎外地人,你東西放著,人可以滾了!

  “不就是個小村。既然有路,難道不能走?是在據山為賊嗎?”

  薩遙青一臉不以為意,且執意要跟,是以鄂多海只能默聲繼續前行。

  崁兒村,座落在離她家遠遠的另一個山邊,有著上百戶人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自己的營生,但也和鄰近的夏水村與壯圍村互通有無;三個村莊兜在一起變成了一個寨,放眼幾個山頭的人們,不管是作農放牧或如她們一般的獵戶,都是圍繞著這個寨在生活。

  據嬤嬤說,其實離開這山坳,翻過那終年堆雪的山巔,上頭曾經是個叫做吐蕃的異族國度,再往下走到土的盡頭,則是個漢人當家的泱泱大國;那里的人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異禽珍獸稻麥谷作,用的是瑰麗精美的精雕陶瓷。

  不過最令嬤嬤向往的是那放眼無際、湛藍到可與天比美,個頭比池大、比湖寬,浪花翻得像朵朵白云,一種名叫海的絕美之地;還說那是當初幫她取名兒的由來。

  然而也如嬤嬤所言,這天之大、地之寬,山里頭的村落不過就如這大山里的一顆小石子,顯得渺小又卑微呀。

  只是這村里的人卻從不承認除了他們之外,外頭還有其它人事物存在的可能,壓根是將自己圈困在一座囹圄里;說好聽是自給自足、與世無爭,說難聽些就是劃地自限,愚他人也愚自己。

  只是,他們不走出去,卻有人走進來。這數年來,偶爾會有來自遠方的外人進村,可就那排外的情緒充斥著,所以任何面生的不是被排擠,就是被趕,都待不了數日就摸摸鼻子走人了。

  爾后,部分村民更是將這鉆牛角的想法發揮到一個極致,那認為外來的人會為村里帶來厄運的說法,不知何時開始,竟是越傳越廣,越值染越深。

  所以這個薩遙青,若不賣完鹿就乖乖走人,待久了,結果怕也不會太好。

  她在心里頭下了個結論。

  沿著一路的泥粉石礫,漸漸踏上了鑲鋪灰青石板的小徑,小徑兩側逐漸有民居,越往前走越聆進人聲,半晌,一處市集便出現在眼前。

  那兒每到破曉就人聲鼎沸,因為三個村子的人都會集中到這兒來賈賣或以物易物。以一個圓形空地為中心,邊緣圏著的是兜售不同物品的小店家,有賣獵具的,賣布料的,賣皮革肉干的,還有一家店頭大了許多的藥鋪。

  目前藥鋪掌柜是位和嬤嬤年紀相仿的老人家,會些醫術,嬤嬤需要的藥材都是向他配。欢@藥鋪不僅醫治這三村子人的病痛,且還是這山頭的領袖。

  藥鋪人家姓星,世代都是這山里族群的耆老。村頭若有大事,必是以此藥鋪當家的意見為尊旨,無人敢違背。過年過節,村人會將家里好用好使的東西全往藥鋪里送,說是討好了貴為山神信使的星家人,日子才會過得平順。

  山神信使?這在鄂多海聽來挺無稽,那由來還在更早之前,聽說村民們還曾用女子當成供品祭祀山神,而星家人便是那一脈相傳的祭司。

  鄂多海將一條圏在頸間的布巾朝臉上一覆,便朝著人群走去。經過數個攤販,如她所想,幾乎是人人都往她和薩遙青身上睞,那模樣就像是見著哪來的異類,眼神雖算不上不善,卻是各個揣著心思。

  不過或許因為薩遙青個頭高壯的關系,所以那些揣著心思的眸子里好似還摻著一絲忌憚。

  “這些人眼珠子是壞了嗎?轉都不轉的!笔冀K跟在鄂多海身邊的薩遙青忍不住問。

  “他們眼珠子沒壞,是你長歪了!彼f。

  他一副不可置信地哈了一聲,“我可是我們族里的美男子,說我長歪,這……”

  “就這里,鹿擱下吧!倍醵嗪]搭腔,在一處肉攤前停住腳,敲了敲攤桌并說了一句。

  聞言,薩遙青便將整頭鹿轟地甩在了那小小的攤桌上。因為鹿尸頗重,害得攤販的桌腳差點塌了。

  這一大聲響,令得本來還在跟其它攤販嚼舌根的肉販馬上回過頭來。雖然鄂多海臉上覆了塊布,但他仍識得她!斑馈嵌豕媚锇 !

  “是那住在村外的女人耶,你又要跟她做生意?”肉販身邊的菜販大嬸睨了那站在肉攤前的鄂多海一眼,趕忙朝肉販小聲嘀咕。

  肉販聞言,低聲回應:“做生意怎么著,對貨不對人,貨色好,能賣好價就收啊,咱攤子太久都收不到好貨了!

  “你怎么知道她的貨怎么來的?搞不好是施了巫……”

  “眩,別亂說。”

  鄂多海耳朵靈,就算他們壓低著嗓子說話,可那一句句卻還是丁點不漏地進了她的耳。

  將菜販大嬸推至一旁后,肉販這才又回過頭來招呼鄂多海!岸豕媚,您這回收獲大嘍,這么大一頭,沒箭傷,是落陷阱兒的?”說著說著,便朝著那頭鹿仔細端詳起來。

  以往鄂多海打獵的收獲,若不是留著自制肉干供她和嬤嬤平日食用,再多就是拿到這市集里來轉賣,所以這肉攤販子對她算熟識。

  “雄鹿,全茸角,皮完整沒有破損,沒病的,重量足,什么價錢?”

  她對鹿只值錢的部分提了提,但那肉販眼珠子溜呀溜,搓完下巴,卻還是喊了個低價;鄂多海一聽,便朝身邊的薩遙青說:“轉角那兒還有一家,扛一下,去問問!

  “啊,等等……好吧,那就這樣。”肉販手上比了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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