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梓璇呆站在病房里,無法置信,剛剛還好好跟她說話的關芷蓉,就這樣過世了,關芷蓉離開那瞬間,她卻顧著與關棠騏對吼。
蘇文嫻淚眼婆娑,宣布了病患死亡時間。
方梓璇走到病床邊,難過地拉了拉關芷蓉的手,低聲說:“阿姨,你剛才交代的事,我會做到……你一路好走。”
護理師拿來病歷,方梓漩松開手,往后退了一步,正巧站在蘇文嫻右后方,她看見蘇文嫻在病歷上寫了一串英文,最后簽了“Sue”。
那個“S”讓方梓璇看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再細細看一次最后彎勾向下的弧度……
她楞楞看了蘇文嫻半晌,醫療用鎮定劑,精準的外科手法,不會的,怎么可能……
方梓璇像被人從頭淋下一盆冰水,心里打了寒顫,她靜靜走出病房,看見病房外的關棠騏,他神色空茫,那模樣讓她心疼了……
“關棠騏……”她輕輕喊他的名字,他一定很難過,她不該對他生氣的。
關棠騏轉過頭,朝她勉強一笑,聲音很沙啞地說:“梓璇,我現在可能真的需要讓你抱一抱!
她眼底涌起了水光,二話不說,上前緊緊抱住他。
“你……節哀順變……”最后,她只能這樣說。
“別擔心我!标P棠騏伏在她肩上,“剛才對不起,是我不對,謝謝你陪她看電視!
他眼眶刺痛,將淚眨回去。
“阿姨跟我說了很多話,過陣子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她哽咽說。
“好!标P棠騏深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摸摸她的臉說:“我先送你回去,還好,今天你過來了。”
“我可以留在這里陪你。”她不放心他。
“沒事,我媽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我只需通知禮儀公司過來,剩下的事他們會處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這才點點頭。
關棠騏說:“你等我一下,我跟蘇文嫻說幾句話!
“好!
關棠騏進病房,不消多時又出來,“我們可以走了!
她靜靜跟他走到停車場,兩人進車子后,方梓璇小心翼翼開口,“你跟蘇醫生認識很久了嗎?”
關棠騏邊開車邊說:“她是我媽姊妹淘的女兒,她考上陽明醫學院那年,我媽請她們母女吃飯,我才第一次見到她。嚴格算起來,我們認識七、八年有了。你放心,我對她完全沒有意思,你不必在意!
“我……”方梓璇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在這時候說,何況她并不十分確定。說不定只是字跡相像,應該沒有這么巧……
“怎么了?你想說什么?”
“沒,沒想說什么。”
“你真的不必在意蘇文嫻!彼此谎郏俅螐娬{。
“我不是在意她!
“不在意就好。”
“如果有什么我幫得上忙的,跟我說!
“好。我一定不會跟你客氣,我的準關太太。”關棠騏眼神深邃,透過后照鏡看她。
“關棠騏,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為什么不相信我沒開玩笑?”關棠騏認真反問。
她被問住,許久才回答,“我們認識兩年多,沒約過會,你也沒給我多少好臉色,逮到機會就只會嘲笑我,我當然不信你會突然喜歡我……”
他笑了,淡淡說:“你說的有道理,是我不對。忙完這陣子,我再好好補償你!
“關棠騏,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吧?”
“喜歡就喜歡,這種事,對我來說沒什么真的假的。我們認識兩年多,依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會無聊到隨便騙一個女人說我喜歡她?”
她無語,他的確不是那么無聊的人。
“我理解你很難相信,你就當我被雷打到,或被丘比特的愛情箭射到,其實我也說不出為什么喜歡你……”理由有點荒唐,前世今生……誰信呢!他低嘆,又接著說:“現在我只能說,我喜歡你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也沒關系,我會努力說服你。不過話說回來,你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她望著他開車的側臉,說不出她沒有一點點喜歡他……她違背不了自己的心。
“你不回答,我認為就是最好的回答了,至少是現在最好的回答。我們慢慢來吧。已經過晚餐時間了,我沒辦法帶你吃晚餐,你要不要路上買點東西回去吃?”
“不用了。我回家煮面條吃!
“嗯。煮豐富一點,別只有白面條。改天帶你吃好吃的。”
“你不吃晚餐?”
“不吃了,我沒什么胃口,送你回去后,我得趕回醫院!
“你……很難過吧?”
“你放心,想哭的時候,我一定到你懷里哭,你要隨時待命!彼哪恼f。
“我不會安慰人……”偏偏她很想讓他好過點,因此更是懊惱。
“看得出來。沒關系,以后你傷心,我會安慰你就好。我也不會安慰人,但我一定很會安慰你!彼麥厝岬卣f。
“我不知道你這么會說情話……”
“你終于發現我是在對你說情話了!彼恍,一會兒又認真嚴肅地說:“梓璇,我很慶幸你今天在我身邊,謝謝你!
“不客氣,我沒幫上什么忙……”她輕輕說。
“你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她一時沖動,伸手握住他在排檔桿上的手。
“關棠騏,不要太傷心,想哭的時候,記得來找我!
“好!彼匚兆∷氖,深深看她一眼,難言的情感在他們之間流動。
方梓璇恍惚片刻,覺得她像是又握住余棠騏的手……
六百多年后的關棠騏,會不會就是六百多年前的余棠騏?
告別式會場里,方梓璇凝視著關棠騏。
今天關棠騏一身深黑西裝配白襯衫,神情肅穆,他們有大半個月沒見面了,他明顯瘦了些。昨晚她接到關棠騏來電,問她愿不愿以未婚妻身分參加告別式?
她靜了很久,他在手機另一頭也安靜等待,她想到那晚她主動握了他的手,那感覺……
她說不上來,像是回到安全的港灣……她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要她明明有感覺,卻端著架子裝沒感覺,這種事她做不來。
但以未婚妻身分參加告別式?似乎又太跳tone了。
她思忖了有十幾分鐘,而關棠騏一聲催促也沒,只在那頭安靜等著。
他越是安靜,她的心越是柔軟,這樣的關棠騏,很像她曾愛著的余棠騏……
“我們兩個多禮拜沒見了……”她對他說。
“一直在忙,雖然很想你,可是抽不開身。”他平靜地答。
“嗯,我以為你會有想哭的時候!
“還不到能哭的時候,我得把所有事情先辦好!彼陔娫捘穷^溫柔地笑了。
“知道了。明天早上你來接我嗎?”她問。
“五點半去接你,會不會太早?”
“不會!
“明天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他低聲說。
“嗯。”她應,心慢慢變得踏實。
“梓璇,謝謝你。找時間,我會補你一場求婚!彼曇羰譁厝。
“好!彼芨纱。
通話時間很長,真正說的話卻很短,結束通話后,她才慢慢意識到,她答應了什么。
一早,往山區的路上,關棠騏對她說了許多,告別式在山區一幢日式木建筑舉行,屋子是他醫生外公的舊祖厝,一幢檜木造的舊屋,棠騏外公十幾年去世前留給他母親,告別式辦在老屋,是棠騏母親想落葉歸根的心 情。
棠騏對她說,他外公外婆只一個獨生女,女兒一輩子當人情婦,讓兩老傷心欲絕,一度斷絕關系不相往來,后來是棠騏外婆病重,才終于和解。
他說了不少對外公外婆、對母親的回憶,他語氣平靜,敘述直白,聽不出情緒起伏,但她知道他壓抑住了濃烈的情感。
老屋子有個很大的院子,日式禪風庭園造景,幾乎讓人以為身在國外,小橋、石徑、青松,坐落在寧靜山區
間,幽幽蟲鳴鳥唱,忽遠忽近。
她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兩人穿過庭院,來到日式木建筑前,他握住她的手,在老房子檐廊下,雙雙脫了鞋,步入鋪滿榻榻米的大客廳。
禮儀公司的人將客廳布置得十分素雅,兩旁擺了雅潔的白菊花圈,靈堂前供了兩大束漂亮的黃色百合花。
“一切依我母親的意思,不焚香、不誦經、不燒紙,來致意的賓客只需行禮,我們回禮即可。家祭八點,公祭八點半,公祭時你可能要辛苦些,我們跪坐旁邊,等賓客行禮后再一一回禮。來的人不會太多,九點左右能結束,可以嗎?”關棠騏問。
她點點頭,已經快八點,禮儀公司的人過來跟關棠騏說話,她在一旁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