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賓館房間,四面墻貼著俗艷花色的壁紙,小小的空間里只有一個冰箱、一臺電視和一張床分布其中。
楊芷馨被丟在床上,身體整個陷進床鋪之余,耳朵還可以聽到一陣吱吱嘎嘎,像是彈簧壞掉的聲音。
“搞什么鬼?這么爛的床也敢擺出來營業,太沒有商業道德了!彼吜R、邊掙扎著想爬起。
但君碠然已曲起膝蓋壓在她身上。
“你才幾歲?居然就想跟人上賓館開房間?”這會兒他臉色倒還好,沒那么猙獰了,但卻平添了一股狠厲,直教人心底發麻。
他這么恐怖,她可不敢再跟他撒潑,但卻更覺委屈。
“是你自己先做的,你還罵人!彼t著眼眶抽噎的模樣就像只被遺棄的小貓。楚楚堪憐!皼r且,我跟你同年,憑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我卻不行?”
“第一,我是男人。第二,我是在工作,不是在玩!彼昧u她的肩膀!岸悖绱嗽闾W约,有沒有想過,萬一捅出樓子,該怎么辦?”
“男人又怎么樣?”他不說她還不氣,一想到自己心儀的男子居然是靠跟一堆老女人上床賺錢,她就快瘋了。“男人就可以到處亂玩嗎?你們販夢俱樂部對外打出的招牌明明是賣藝不賣身,為什么還要陪客戶上賓館,你騙人,哇……”再也忍不住滿腹心酸,她放聲大哭。
他突然愣住了!澳阍趺粗镭湁艟銟凡康氖?誰告訴你的?”他還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需要別人說嗎?這么有名的俱樂部,早在上流社會的仕女間傳開,我隨便一問就知道了!薄澳阏{查我?”如果他光明磊落,確實不怕人說,但他心虛。∷灰越洜I販夢俱樂部為恥,因為欠債不還、被人追討得豬狗不如才可怕。
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楊芷馨知道,因為她的存在是他曾經年少青春、天真無憂的唯一證明;如果連她都鄙視他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倚仗什么來度過這場債務難關?
“我沒有!彼B連擺手,他冷硬的表情嚇得她心頭直發慌。“那純粹是湊巧,我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會,聽見會場里的女生在說販夢俱樂部的事,好奇之下,聽了幾句,發現講的是你家的事后,我連問都不敢問就走了,真的,請你相信我!
聞言,他萬分頹喪地收回膝蓋,跌坐地板。是天意嗎?教她看穿了他的真面目,一個只會虛張聲勢,?颗顺燥埖男“啄。
自此而后,她不會再信任他了吧?回憶這段日子的相處,她收起了利刺,對他言聽計從——除了有關征信社的事務外——她以他的意見為意見,努力磨練自己,期待成為一個足可獨當一面的偵探。
他在教導她的過程中,再度拾回了對自己的信心。閑暇之余,他們彼此舔舐失去親人的傷痛,互相安慰、扶持,走過一段辛苦的歲月,如今,終于擺脫陰霾,重新站起。
他打心底珍視與她相處的日子,小心翼翼護衛著,只希望它能不斷延續、再延續,可如今……一切都結束了。
“碠然?”他的沮喪來得太猛烈,把她給震住了!澳阍趺赐蝗徊徽f話?”寧可與他針鋒相對,也不愿見他懷憂喪志,讓她的心緊緊揪了一下。
他搖搖頭!澳愣家呀浿懒,我還有什么好說的!
“可是……我也只知道你父母失蹤,遺下大筆債務,你們開設販夢俱樂部,服務女性以賺取金錢還債!
他深吸口氣,抬眼看著她,眼里一片深黝、凄冷,完全不像那個曾經羞怯敏感,卻努力不懈的俊偉男子。
“沒錯,我家說好聽點是經營販夢俱樂部,說難聽點就是開牛郎店的。我們兄弟靠著天生一張還不錯的臉皮賺女人錢吃飯。這樣你滿意了嗎?”
“你怎么這樣說話?”她皺眉!拔衣犝f你們服務的對象都是些生活寂寞、孤單無助的女子,給她們一場美夢,讓她們重新振作,這跟一般人所說的牛郎店有很大的差別好嗎?”
“差在哪里?還不都是賺女人錢?”
“賺女人錢又怎樣?起碼你們不以掏光一個女人的口袋為己任。販夢俱樂部不是有規定嗎?同一個客人不接兩次,因為夢始終都是夢,成不了真,為免那些女性深墜夢鄉,回不了現實,賣夢以一次為限。這很好啊!你們才不是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
他愣了下,聽她的口氣,似乎不以他的職業為恥,那這大半天來,她到底在跟他“番”些什么?
“你不覺得我家開販夢俱樂部有問題?”
地非常慎重、用力地搖了個頭。
他的精神回來了!澳悄愕降自诟闶裁垂?突然找個男人上賓館氣我。”
厚!他不說,她都忘了他違背販夢俱樂部規定的事。馬上跳起來,手插腰,擺出潑婦罵街的姿勢。“你們俱樂部不是規定不可以跟女客人上床,那你為什么和那只騷狐貍到賓館開房間?”
“你想到哪里去了?”天哪,搞了半天,原來牛頭湊到馬嘴上去了,他快昏了!澳俏煌跆静皇俏业目腿,她是征信社的調查對象,你自己想一想,你上回接的遺產案子里,是不是有一個關系人就長那個樣子?”
她努力轉動腦袋半天!皩︵!她就是那個死者的情婦之一,叫王玉珍的嘛!可就算查案,也沒有人查到賓館來的吧?”
他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像自齒縫里硬擠出來!澳阍傧胂,那位王玉珍是做什么行業的?”
“王玉珍,三十八歲,臺南人士,以開設賓……賓館為生。”響亮的問罪聲突然變成小貓叫。
“對啊!”他咬牙切齒。
她狠狠倒吸口氣,難不成……“這問賓館就是王玉珍開的?”
“你說呢?”他已經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了。
她縮了下巴、縮了肩膀,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按O然……”完蛋啦,她闖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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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碠然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他知道她生性沖動,雖有一流的頭腦與運動細胞作為輔助,但無法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做出正確的判斷,仍是她成為一名偵探最大的缺失。
所以他努力規勸她,希望她延后營業的日期,她真的還不到可以單獨接案、完成委托的程度。
可她不聽,倔得跟條牛似的,害他只得跟在她身后想辦法替她擦屁股。
結果可好了,她不僅不感激他,還拚命扯他后腿,跟他又吼又叫,他真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楊芷馨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對不起嘛,人家被嫉妒沖昏了頭,才會什么都忘了。”
“你嫉護個鬼啦!明明是沖動壞事。由此可知,你根本不適合現在就獨立辦案。”
“才不是呢!在看見你跟王玉珍上賓館前,我都很冷靜在做事的,不信你看!彼趹牙锾吞兔肷,拿出幾張紙遞給他。
君碠然接過一看,吹聲長長的口哨!安诲e嘛!”這是那位突然冒出、據說是死者私生子的家伙的出生證明,里頭記載的出生年月日可比他聲稱的日期更早上半年,不知他要如何解釋這項疏失。
“瞧,我如果真心想做事,也可以做得很好吧?”她驕傲得尾巴都翹起來了。
“不過……”他看著另外兩份報告,頭都快炸了!澳愀擅慈フ{查那位死者的健康情形?尤其是這份,里頭詳細記載了死者曾在年輕時出過車禍,造成生殖機能障礙。你調查這東西做什么?”
“這證明了死者不可能有私生子!”一勞永逸嘛,她覺得自己做得很好,不懂他在生什么氣?
“但這也同時證明了他不可能有孩子,他的兩名婚生子女亦皆非他親生的!”
“是!那位死者都已經沒有生殖能力了,又怎會有孩子?那;兩個孩子十成十是死者夫人跟別人生的,嗯,這樣想想,或許連那位夫人都在外頭另有情人呢!”
“那位夫人在外頭有沒有情人與你何干?對方只委托你找出證據證明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是西貝貨,你做委托范圍內的事就好,搞那么多飛機干么?”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那是委托人的隱私,我們無權過問,你明不明白?”他為瞎了眼找上她的委托人感到無奈,請她調查一件事,她居然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事全挖出來了,這要教委托人知曉了,非發瘋不可。
“可是……順便嘛!”買一送一,她以為委托人應該會高興才是,怎么……有這么嚴重嗎?
“順你的頭!彼贿無法獨立作業。君碠然深吸口氣,一派慎重地握住她的肩!奥犞栖,每個人都有不yu 人知的事,你這樣到處亂查,不僅妨礙了別人的隱私權,甚至,還有可能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她嚇得兩只眼睛瞪如銅鈴大!澳闶枪室鈬樜业陌?”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有一個死都不愿讓人知道的秘密,不小心被人挖出來了,你會不會覺得有如芒刺在背,恨不能立刻除之而后快?”
她想了一下,點點頭。
“這不就得了!
“可是……殺身之禍……”她以為那種事情只存在小說、電影中呢!
“如果這個秘密關系到大筆金錢,或崇高的權勢與地位,那就真是不惜殺人也要保住了!
她吞了下口水!凹榭植!
“你知道怕就好。”他摸摸她的頭!败栖埃氵不適合獨立,再等幾年吧!等你性于磨得穩一點i…”她一揮手打斷他的話!拔抑滥汴P心我,但過度保護對我并無益處,只會讓我養成依賴你的習慣,日復一日,終究一事無成!彼龂@口氣,以無比認真的眼神望著他!罢J清現實吧,碠然,我跟你一樣大,你沒理由、也沒義務將我像朵溫室小花般供起來照顧,我們得互相扶持才能往前走。”
“可是……”該死的,不管他如何反對,都不能否定她說的話確有道理。“好吧!”他不得不認輸!澳憧梢越覥ASE、可以獨立作業,但過程一定要讓我知道好嗎?”
“這樣就不算獨立了吧?”她皺起眉頭,細細考慮。
“我答應不過問你的辦事方法!彼偻艘徊。“除非是遇到像今天……”他拿起那張車禍就醫報告在她面前揮舞。“這一類的事,我會給你建議,希望你參考。”
“只是參考喔!”她從床上爬起來攬住他的脖子!澳悴荒苊刻熳吩谖业钠ü珊竺嬷笓]我要往東,或者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