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溫鴻泰帶著愛女和客人外出用餐,孫念恩終于得以喘息,她把分內(nèi)的工作做完后,便躲進(jìn)自己的房間里,不知道發(fā)呆了多久,才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夏行森……
握緊的拳頭松開,她扣入手心的指甲早留下鮮紅的印記。
她的眼睛突然有點刺痛,鼻腔感到一陣酸楚,那已是很陌生遙遠(yuǎn)的情緒,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不再出現(xiàn)的情緒。
深呼吸了好幾次,她才勉強(qiáng)逼退幾乎盈上眼眶的濕意。
那個名字,好像從前世挖掘出來的記憶,在她心中埋得很深很深,但此時封印埋葬的過去突然動搖破裂,一點一滴的滲出,讓她心臟緊緊揪痛。
在好久前的某些日子里,她曾一次次大聲或無聲地喊著他和另一個名字,渴望他們在身邊。最絕望的時候,她甚至開始和幻想中的他們說話,而那些幻覺也幾近真實,陪著她度過最艱難的歲月。
只是,幻想中的他們從未長大,永遠(yuǎn)是以少年的姿態(tài)停留在她的記憶中。
于是某一天,她終于徹底絕望,清醒了,意識到他們永遠(yuǎn)不會再出現(xiàn),不會再有人保護(hù)她、在她被欺負(fù)的時候站在她面前。
然后,她決定遺忘,忘記自己曾經(jīng)有過溫暖的過去。
然而埋藏了那么多年,沒想到他居然會再次出現(xiàn),她也沒想到再面對他,自己心竟然仍會疼痛。
夏行森……他變得好多,卻又好像一點也沒變。仍是記憶中那個好看的男生,有著小虎牙笑容,和帶著調(diào)侃、無所畏懼的溫暖眼神。
在沒有鏡子的房間里,她伸手輕輕觸踫了下臉頰上凹凸不平的傷疤。
然后握拳,放下。
他一定認(rèn)不出她了,她的名字不一樣、樣子不一樣,全都不一樣了。
而且,就算認(rèn)出了又如何?她如此想著,努力澆熄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
很早以前她就學(xué)會了不要抱持希望,日子比較好過,所有的希望,都只是一種嚴(yán)苛殘忍的折磨。
她攤平手掌,閉上雙眼,再次強(qiáng)迫自己的手貼上臉頰上惡心丑陋的扭曲傷痕,只有強(qiáng)迫自己面對絕望,才能活下去。
那不是你所擁有的,他們不會再回來,永遠(yuǎn)不會了……
她在心里一次次反復(fù)地說,直到躁動的內(nèi)心逐漸平靜。
房間里的內(nèi)線對講機(jī)突然響起聲音。
“念恩,溫爺有事找你!泵宓穆曇魝鱽!霸跁俊!
“謝謝!彼詈粑豢跉猓謴(fù)平靜淡漠的表情,起身往書房走去。
這幾年,溫鴻泰對她很信任,或許是因為她安靜,也或許是她對人生絕望得太明顯,連欲望都消失了,因此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誘惑她。
溫鴻泰是聰明人,他看穿這點,也利用了,所以在某方面來說,她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孫念恩抬手在書房門敲了幾下,自行進(jìn)門。
“溫爺!彼p喚一聲,抬眸才察覺書房里有另一個身影!跋摹壬!
“喊我行森啊,念恩小姐!蹦菑埧☆仜_著她笑得親切無害。
她心念微動,連忙垂下頭。
“上次我提過,我要找人處理最近的事情。”溫鴻泰沒發(fā)覺兩人間的微妙互動,撫著額頭說道:“我決定全權(quán)交給行森處理,這件事只有你知道!
“是,溫爺。”孫念恩被磨練得聰明了,兩句提點就知道話中涵義。
“你明白就好。”他點頭,站起身,臉上有些疲憊的神情。“我先去休息了,行森跟你談?wù),看怎么做你配合他!?br />
沒料到會接到這種命令,孫念恩微微一愣才應(yīng)道:“是,溫爺。”
待溫鴻泰離開后,書房陷入一片死寂。
夏行森似乎對于沉默沒有絲毫不安,依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她等了半晌,才用毫無情緒的聲音制式開口,“請問夏先生有什么吩咐?”
“所以……念恩小姐,”夏行森放下茶杯,俊眸微抬看向她,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問:“你到底是誰?”
孫念恩微微一驚,卻仍力持平靜!笆裁匆馑?”
夏行森直直地看著她,像是想看穿她的秘密,即便曾被長期訓(xùn)練過,孫念恩也幾乎要招架不住他的眼神。
“沒什么意思。”好一會,他才挪開視線,暫時放她一馬。“既然未來需要你幫忙,我得確定我能信任你。你說說你的事情吧,我需要多了解你!
“我就是溫家的傭人,沒什么特別的!彼潇o地答道。
“這樣不行啊,念恩小姐!彼⑿Α
“不要這樣叫我!”孫念恩終于忍不住了,惱怒地制止他。
她不是什么小姐,她從來不是,也永遠(yuǎn)不會是,一直以來只有她尊稱別人的分,沒有人會這樣喊她,“小姐”這兩個字用在她身上聽來格外可笑。
“不然要叫什么?”夏行森一臉無辜!斑是你有別的名字?”
孫念恩瞪著他。是她多想了嗎?為何他的每句話都似有弦外之音?
她瞅著他,卻無法解讀他笑臉背后的真實情緒,只好跟著裝傻到底。
“叫我孫念恩就可以了。”
“不行,這樣喊一位小姐太無禮了!毕男猩駴Q,順便結(jié)案!昂冒桑拖日f說看你的父母吧!
“我父親是孫端陽,溫爺?shù)墓芗,兩年前癌癥過世了。我不知道我母親是誰,我一出生她就跟別的男人跑了!彼卮鸬煤翢o感情,像是背書般敘述。
“是嗎?都死了?那還真方便……”他挑挑俊眉!澳敲,說說看你都在溫家做什么?”
“打雜!
“就這樣?”夏行森輕笑!澳茏寽貭斶@么信任的人,講話這么謙虛啊,念恩小姐?”
“不要叫我念恩小姐!北M管已知道抗議無效,孫念恩卻還是忍不住重申。
這種稱呼對她來說,太諷刺也太別扭。
夏行森聳聳肩,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的模樣,一面輕輕轉(zhuǎn)動手上的杯子,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那么,你臉上的疤是真的吧?”
這什么問題?孫念恩愣了一下才應(yīng)聲。“是!
“你知道的,這年頭化妝技術(shù)越來越好,總是要確認(rèn)一下是不是哪種流行的新造型。”他口吻一派輕松,好像真的只是在談某件裝飾品!澳前淘趺磥淼模俊
她淡淡回答:“不記得了!
“看起來很痛!彼^,很仔細(xì)、很認(rèn)真地凝視著她臉頰上的傷疤,好半晌才說:“這么痛的事情,也會不記得了嗎?”
“小時候弄傷的,太小了,我不記得。”
“好吧。”他笑著搖頭,沒轍似地開口,“你每個問題都不老實,我問些容易的。你幾歲?身高、體重、生日、血型?興趣、嗜好?談過幾次戀愛?對象是誰……”
問題益發(fā)離奇古怪,幾乎是在戲弄她了。
她冷冷地說:“這跟你無關(guān)!
“怎么會無關(guān)?不了解你,如何信任你?”夏行森夸張地攤手!皠e忘了溫爺要你配合我!
瞪視著他有恃無恐的無賴表情,孫念恩終于像念經(jīng)般平淡毫無聲調(diào)地說:“二十七、一六七、五十、二月二十九日、A型、沒有、沒有、不關(guān)你的事、不關(guān)你的事。”
“二月二十九?生日四年一次啊……很好,你整個人的存在實在是太方便了,連生日都四年才一次!毕男猩Z帶雙關(guān)地扯扯嘴角,神情幾乎是冷笑,他揮揮手,終于說:“夠了!
聽到這兩個字,孫念恩如獲大赦,不愿再追究他每個字句是否隱含其他深意,她快步往書房門外走。
門才一推開,后頭那討人厭的嗓音又纏上她。
“念恩小姐。”
“不要這樣叫我!”她回頭瞪他,卻看見那張俊美的臉上失去了戲謔的神情。
“你的疤……”夏行森指指自己的臉頰,若有深意地開口,“或許你哪天會想起來,到時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為什么?關(guān)你什么事?”她忍不住問。
“沒為什么,我只是必須知道!彼俅温冻鑫⑿!巴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