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念恩被關(guān)進客房里。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斷絕了她和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
她坐在床上,靜靜地想著這漫長的一日。
如果十幾年前爸爸把她帶下山的那一天,是她生命里最大的轉(zhuǎn)折點,那么今天,一定也會是改變她生命最深刻的一天。
方才突如其來的事件宛如一場三流鬧劇,她為了自己被誣陷感到莫名其妙,也知道這次不再只是小孩子的鬧脾氣。這次,事關(guān)她的生死,但她卻發(fā)現(xiàn)這是自己心靈最平靜的一次。
她慶幸自己在今天已經(jīng)有過最美好的一切,若非如此,此刻的她一定對溫爺?shù)牟恍湃魏蜏卦铝娴穆渚率錆M傷心絕望。
這些日子以來,體會過夏家人和夏行森真正的愛和關(guān)心,她不會再將感情錯誤寄托在不可能有回饋的人身上,今天的事情,也讓她看清楚自己在溫家人眼中的價值--
不過是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甚至不需要一個真實的理由,就能將她處理掉。
腦海里回想起過去曾看過溫爺對付背叛者的嘴臉,那冰冷無情的模樣,就和這次一模一樣。
只是,其他人掙扎得比她更厲害、更恐懼,現(xiàn)在想想,他們或許也都是無辜的,不過是利用價值消失了,又不能任他們逍遙在外,所以就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被迫人間蒸發(fā)。
門外突然響起交談的聲音,她不自覺凝神注意,只覺得斷續(xù)傳來的聲音有些熟悉卻聽不清內(nèi)容。
沒多久,門把忽然被轉(zhuǎn)動,門推開,夏行森表情輕松地走了進來,還一邊和守門的人談笑。
她吃了一驚。
待門關(guān)上,夏行森立刻表情一變,拿出一枚小型器具,像是搜尋什么似的在房間里上下偵測了一圈。
確認室內(nèi)沒有監(jiān)視或監(jiān)聽器材后他才放心,連忙上前關(guān)切地打量她!澳銢]事吧?他們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有!笨匆娝榫w變得放松平和!拔液芎。”
“那就好。今天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看樣子帶你離開溫家的承諾,馬上就要實現(xiàn)了!毕男猩瓱o奈自嘲,隨即正色道:“這次時間很緊急,今天晚上溫爺就會派人把你帶走。”
“這么快?”孫念恩有些意外。
“他公司有點問題,所以要殺雞儆猴!毕男猩f出自己的猜測,心知情況必然八九不離十,加上孫念恩在溫家的任務(wù)被解除,溫鴻泰很可能開始對她有了戒備。
他當初迫使孫念恩被解除任務(wù),其實多少也有這樣的意思,溫鴻泰跟孫念恩翻臉的事,也確實在他掌握中,只是他沒料到事情會來得這么快。
對一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溫鴻泰竟可以如此翻臉無情,她才離開溫月伶身邊不過兩星期,他就急著想除掉她,一刻也無法容忍她的存在。
孫念恩聽了夏行森的話后不作聲,只是一徑地沉默。
“這里的事情我會處理!睕]時間傷春悲秋,夏行森很快地吩咐,“今晚你只要配合他們,自會有人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不用擔(dān)心。不過,你要適時表現(xiàn)出害怕的樣子!
“我明白。”孫念恩點點頭。
“這給你!彼麖目诖锬昧艘恍“馄降奈矬w交給她。“你把背膠撕掉貼在左胸,里頭是人造血,小心點!
孫念恩接過手,也不多問他計劃或原因,因為她信任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長篇大論的時機。
“不要擔(dān)心!毕男猩p輕握住她的手,溫柔地凝視著她。“相信我,沒事的!
孫念恩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對不起,請你忍一下!彼滩蛔∩焓置嗣哪橆a!霸偃桃粋晚上你就自由了!
“我知道,你別擔(dān)心!
“我該走了!毕男猩念^,臨別前,又低下頭輕輕吻住她的唇,百般呵護、溫柔得像要淌出水。良久,他才挪開唇瓣。
“你自己小心!闭f完,他不再回頭留戀,很快離開了房間。
踏出房門,他已經(jīng)換了一張臉,愉快地拍拍守衛(wèi)男人的肩膀。
“謝啦,多虧你幫忙!
“有問到嗎?”男人好奇地問。
“問到了!毕男猩冻鲎屓税残牡男θ,“這次有你幫忙順利多了,到時候找到另一個內(nèi)奸,我會跟溫爺提起你的。”他口頭和守衛(wèi)寒暄了幾句,便快步回房,聯(lián)絡(luò)阿四準備今晚接人。
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來不及從頭到尾演練,只能靠隨機應(yīng)變了。
他明白這件事有兇險,但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只希望內(nèi)應(yīng)能配合到底……
夜色深沉,連星星月亮都消失了,黑壓壓的港邊,只剩風(fēng)獵獵地吹著,一輛黑色轎車在深夜里被吞沒了蹤影,只留兩盞刺目的車頭燈,照出不遠處幾個身影。
孫念恩站在堤岸邊,被人拿槍指著頭,逼到了岸邊。
她沒想過自己的一天竟會過得這么精彩。
方才,毛叔跟幾個溫爺?shù)氖窒聨ё咚,她不確定夏行森的安排是怎樣,因此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假裝抗拒一下,然后被帶到堤防邊。
她站在河岸邊,幾乎只差一步的距離就要失足。
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她聽見毛叔的聲音透過風(fēng)聲冰冷傳來。
“枉費溫爺對你這么好,把你帶在身邊這么多年,沒想到你居然背叛了溫爺!”
“毛叔,我真的沒有……”雙手被捆綁在背后,她勉強地反駁著。
“沒什么好說的,背叛溫爺?shù)娜硕贾挥兴缆芬粭l!泵宓闹肛(zé)尖銳而肯定,另外兩個隨行的男人則在一旁監(jiān)看。
“毛叔……”
“諒在你替小姐挨過幾刀,溫爺才不想讓你走得太難看。”毛叔冷淡地說!白詈螅氵有什么遺言要交代?”
“溫爺或小姐……有沒有什么話要告訴我?”她知道這樣問很蠢,但這么多年了,她自認再怎么樣也算對溫家仁至義盡,他們的這個決定,在情感上讓她難以接受。
“別傻了,像你這種叛徒,溫爺和小姐怎么可能多說半句?”毛叔冷哼一聲,打破她對人性最后一絲幻想!凹热荒阍挾颊f完,就安心上路吧!
毛叔利落上膛,槍口瞄準了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扣下扳機。
一陣劇痛射向胸膛,她被沖擊力撞得往后仰,身子向后跌落。
黑暗的天空映入眼中,接著她跌入冰冷的河水,冷意瞬間包圍她的肌膚神經(jīng),嗆入口中的水咸咸的,像淚。
這么多年來的付出,就只是換得這樣的下場?
她感到自己不停往下沉,毛叔的聲音透過水波變得遙遠。
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很多過往美麗的、閃閃發(fā)光的童年記憶浮現(xiàn)在她腦海中。
那些在溫家度過的日子,也像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
她信任夏行森……可是胸口的疼痛好真實。
其實是沒關(guān)系的,她想,如果這樣死了其實也沒關(guān)系。
只是……為什么他的身影卻還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呢?
好想再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