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兩人一路沉默回到旅館的停車場,夏行森直到車子熄火了才終于出聲。
“到了。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吧!
孫念恩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半晌才輕輕道歉,“對不起,我失控了!
“別傻了,這不是你的問題!毕男猩行⿶琅卣f。
孫念恩沒有和他爭辯,安靜了很長的時間,才下定決心似地開口,“那一年,我遇過一樣的事。”
“嗄?”沒料到她會主動提起舊事,夏行森一愣。
“剛被抓去的時候,我被帶到一棟山上的房子,那里有很多房間,房間里關(guān)著很多小孩,有男生有女生,那里有個大姊姊負責照顧我們,她不愛說話,可是……她對我很好……”
孫念恩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有勇氣繼續(xù)。
“在那里,每天都有些人被帶走就沒有回來……有些人回來以后……我們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都被逼著看過……”她再度停住,幾乎要哭泣了,好不容易才忍住哽咽,顫抖地往下說:“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有個人進來,把我?guī)У搅硪粋房間……那里有個喝得很醉的男人……”
“如果你不想說……”她隱忍著痛苦的模樣,讓夏行森覺得自己的心揪緊得快窒息了,他不希望她再想起受傷的回憶。
“不,讓我說完!彼龍远▍s又軟弱地打斷他。“那個男人把我壓在床上……他想脫掉我的衣服……我不肯,他就打我……我已經(jīng)不太記得被打了幾下……一直到門被打開……那個照顧我們的姊姊拿東西打他……他才走開。”
夏行森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幾乎要滲出血來。
“那個姊姊帶著我跑去躲起來,”似乎感覺到他的壓抑,她第一次主動伸手握住了他的。“那里很空曠,我們躲在附近的一個草叢里。躲在一起的時候,那個姊姊跟我說,我們一定會被他們抓到,可是她知道怎樣不會被那些人欺負……她說,她臉上有個很大的胎記,很丑,所以那些男人不喜歡她……不會欺負她只叫她做事……所以如果我也這樣……”
孫念恩的敘述讓夏行森背脊一陣發(fā)寒,她暗指的事情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望向她,渴望得到她的否認,她卻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直到他接受了事實,發(fā)出痛苦的低吼。
他一直以為她臉上的傷痕是不小心出意外留下的,從沒想過那傷痕……居然是她為了逃避那些丑惡的事而自己造成的!
“不會很痛,只是一下子……”孫念恩倒反過來輕聲安慰他!八麄冋业轿覀円院,把我們分開了,從那之后,我再也沒看見那個姊姊,我因為臉上的傷口沒有就醫(yī)一直在發(fā)燒,直到溫爺來了……才把我?guī)ё!?br />
夏行森為她曾經(jīng)歷過的痛苦紅了眼眶。
“我不是……我不是要讓你難過,”就算是她自私也好,這么久了,終于有人能分享她的痛苦,就算只有一點點,說出來已讓她輕松許多。“我只是……很想說出來,我藏了很久很久,終于說了!
夏行森說不出安慰的話語,只能心疼地看著她。
“行森,我想跟你說,我不氣人家取笑我的臉,你也不用生氣!睂O念恩淡淡地說。“都是因為我的臉,我才能好好活下來!
夏行森這才明白,她挖掘自己的傷口,只為了平息他的怒氣。
“夏媽媽說你開征信社,或許有一天你可以幫我找到那個姊姊,我想謝謝她……”見他不說話,孫念恩故作輕松地說:“講完這件事我突然有點后悔,你一定更同情我了,但我實在沒有這個意思……”
吞下為她心疼的苦澀,夏行森勉強平息內(nèi)心的波瀾,瀟灑地露出迷人的笑容。
“為什么你從頭到尾非得認定我在同情你?”
“不然呢?”還有別的可能嗎?
夏行森深深凝視著她問道:“你記得那一年我們?yōu)槭裁闯臣軉??br />
他的問題讓孫念恩一怔,竟啞口無語。
他溫柔地看著她。
“如果你還記得,怎么能以為我做這些事都只是同情你?”
事情既然鬧上警局,就不是小事了。
對于一場南下會議竟為公司惹來這么多風波,溫鴻泰自然大為震怒,開除了黃經(jīng)理之后,自然也要找把事情鬧大的人算賬。
溫鴻泰把夏行森和孫念恩兩人叫到書房里痛罵了一頓,尤其不能諒解孫念恩竟然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他又沒得逞,就未遂而已,有什么理由把事情鬧成這樣?”他冷怒地說。
“她本來是不告的,是我逼她去警局!毕男猩患绯袚!瓣惛崩砗屯跽n長都在場,他們可以作證!
“夏先生,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吧?”溫鴻泰勉強隱忍火氣不發(fā)作,想先問個清楚。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會堅持孫念恩提告。”
溫鴻泰挑起眉!澳阏业饺肆?”
“快了,這趟收獲不小!
夏行森一開這個話題,溫鴻泰便讓孫念恩離開。
被趕出書房,孫念恩心里仍掛記著夏行森,一直在附近的小廳等到他出來才迎上前問:“還好嗎?”她和他并肩走回房,一面有些歉然地說道:“對不起,害你被溫爺罵!
“沒罵什么,而且又不是小孩了,罵又不會痛!毕男猩柭柤纾是笑嘻嘻大而化之的樣子。
孫念恩想了又想,忍不住說:“或許我真的不該堅持!
“如果是因為提告會讓你不開心,你不想,那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只是怕大家麻煩,那我會罵你!苯(jīng)過了那么多事,夏行森不愿意她再有任何委屈,只能硬著口氣逼她。
孫念恩點點頭。
看她悶悶的模樣,他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頭。
孫念恩先是一愣,卻沒有閃躲,這是小時候夏行森和阿年在她失望難過的時候,安慰她的動作。
他輕柔、單純的撫觸,讓她心里暖了起來。
送她回房門口,他突然說道:“如果覺得對不起我,是不是要補償我?”他直直地盯著她,笑得別有深意。
“怎么補償?”孫念恩困惑地問。
“我這個人做人很大方!毕男猩翢o羞恥心的自我稱贊!澳阈r候答應過我又不算數(shù)的事,這個周末履行就可以了。同樣的時間,時間到了我會去敲你房門。不要再放我鴿子!闭f完,也不等人答應,他自顧自地搶了句“晚安”,便愉快吹著口哨離開。
被扔在原地的孫念恩看著那道挺拔修長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出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夏行森是認真的嗎?
那年她答應過又不算數(shù)的事……孫念恩坐在床邊,腦子里想起夏行森在停車場時說過的那句話--
你記得那年我們?yōu)槭裁闯臣軉幔?br />
怎么能不記得……她閉上眼,幾乎還能看見那天的夕陽。
那天放學后,他們?nèi)艘黄鸹丶,阿年和他們在岔路分開后,就只剩下他和她,如往常一樣走在小路上。
然后,他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那句話。
“陶可萍,我覺得我喜歡你!
“你又想騙我!彼浀米约耗菚r是這樣回答老愛惡作劇的他。
“沒有啊,我說真的。”夏行森講得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澳悴幌矚g我嗎?”
“臭美!彼诓粚π牡乩浜咭宦。
其實,那時的夏行森是學校風云人物,挺拔好看,哪個女生不喜歡?只是她怎么能把這種事情,像花癡一樣隨便說出口。
“周末阿年剛好要去親戚家不在,我們?nèi)ゼs會好不好?”夏行森突然說!熬臀覀儍蓚!
“約會被抓到會被記過!
她一回答,夏行森就笑了。“你看,你擔心的根本不是要不要跟我約會,是怕被抓到,所以你也喜歡我。”他仗著聰明抓到她的語病,開心地說。
“我才沒有!彼t著臉,嘴硬地反駁。
“反正周末我們就去看電影啊逛街!毕男猩耆焕硭!拔蚁牒靡词裁戳,我買票請你!
“才不要!彼氣地道。
“新出的‘終極警探’真的不要嗎?”他說出她最喜歡的系列電影名稱,擺明要誘惑她。
她終究還是抵擋不住答應了。
答應約會之后,他們在阿年面前有了秘密,她有點心虛,卻忍不住每天在心里偷偷期待,紅著臉想了一次又一次約會的事。
只可惜,那天爸爸又喝醉酒打了她和媽媽,她終究沒能赴約。
事后夏行森問她原因時,她倔強地不肯說明家里的情況,只好胡亂應了一句“我又沒答應過你要去,是你自己幻想的”。
于是在那之后,他們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在冷戰(zhàn)。
阿年看著兩個好友莫名其妙反目,又誰也不肯透露原因,著實苦惱了好一陣子,最后還是夏行森忍不住先開口,才結(jié)束那段冷戰(zhàn)。
只是后來,誰也沒再提起這些事情……
夏行森說,如果她還記得,就不該認為他為她做的這些事只是出于同情。
他的意思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嗎?
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