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刻值千金。
孟老爹聲若洪鐘,就連躲在房內(nèi)的杜怡蓁都聽得清清楚楚。她覺得臉頰發(fā)燒。
于是,當孟凡進房時,他看見一個將自己用棉被包成蠶繭的女人。
“怡蓁?”他試探地喚。
她沒有回答。
他遲疑地來到床前,低聲問:“你睡著了嗎?”
她一動也不動。
他沉默了,似是在考慮著什么,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低沉,重重地,撩撥她心扉。
她更不敢動了。
其實她想,他肯定知道她是在裝睡,只是他不戳破,她就樂得繼續(xù)裝傻。
她聽見他窸窸窣窣地換睡衣,接著也躺上床,小心地睡在屬于他的那半邊。
正當她以為,他會像前幾天一樣安靜地躺到天亮時,他驀地開口了。
“我們兩個……是怎么認識的?”
她一凜。
“你可以說給我聽嗎?”
她屏住呼吸,心韻亂了調(diào)。
這是他從車禍昏迷醒來以后,第一次真正表現(xiàn)出對兩人過往情史的興趣,之前他只是全盤性地接收別人告知的訊息,帶點被動的冷漠。
她其實一直在等著他問,等他愿意對自己敞開心房,確認兩人的關系。
現(xiàn)在他終于肯問了。她卻驚覺自己竟不知從何說起,從哪里是謊言?哪里該告訴他實話?她無法下定決心。
“今天我是去跟大學時代的朋友見面,他跟我說,我這十年來變了很多……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她悶悶地從被窩里透出嗓音!笆昵暗哪悖也徽J識!
“是嗎?”他輕聲嘆息,仿佛很遺憾!澳悄愀艺f說我們認識以后的事吧!”
她不想說——不想對他說謊。
“我累了!彼驼Z。
“你說什么?”他沒聽清。
她悄悄掀開被窩一角,深吸口氣!拔艺f我累了,以后再說。”
他默然片刻。
她心韻如擂鼓,一下下地重擊胸口。
他仿佛又是一聲嘆息!昂冒桑悄闼,晚安!
“晚安!”
她如蒙大赦,側(cè)過身背對他,將被子拉得高高的,幾乎掩住自己半張臉。
一夜靜寂——待杜怡蓁再度睜開眸時,天色已亮。
身旁的床位空無人影,但她一點也不意外,他以為她不曉得,其實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當他以為她熟睡后,都會一個人偷偷溜下床,委屈自己蜷縮在房間的沙發(fā)上。
他不敢跟她躺同一張床,或者該說是,不想。
就這么討厭她嗎?杜怡蓁閉了閉眸,唇角牽起一絲淡淡的苦澀。
梳洗過后,她換上一件簡單的家居連身裙,踩著軟拖鞋,安靜地在屋內(nèi)晃蕩。
她很快便找到了那個顯然失眠整晚的男人。
他坐在陽臺躺椅上,也不知正想些什么,深秋的晨光朦朧,宛如在他身上罩了一層透明的輕紗,映得他那張線條分明的俊臉顯出幾許無法形容的脆弱與迷茫。
她靜靜地打量他。
脆弱、迷茫……她從沒想過他有這樣的一面,在她眼里,他向來是意氣風發(fā)的,尤其在情場上,更是我行我素,不折不扣的花花浪子一枚。
他說,他最討厭規(guī)矩。
她能夠到他身邊當秘書,也是出自他一次任性的舉動,心血來潮,破格提升她的職位。
只是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這次的任意妄為,卻為自己找來了一個大麻煩。
她當他秘書當?shù)贸壉M責,他不喜歡守規(guī)矩,她就軟硬兼施,用盡各種手段哄他、誘他,半威脅、半強迫,逼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依照行事歷工作。
他見到她,經(jīng)常像老鼠見到貓。
“魔女又來了!你饒了我吧!”他不時在她面前夸張地抱頭哀嘆。
可無論他如何掙扎逃避,最后還是會乖乖聽她的話。
“蓁蓁啊,你果真是我們凡凡命里注定的福星!”
孟家爸媽因此認定她是治他們兒子的唯一法寶。
所以才會……杜怡蓁忽然笑了,她笑起來會習慣性地彎眉,眼線也會彎成一個更美的弧度,好似一只惡作劇的貓,有點淘氣,又帶著點慵懶的饜足感。
孟凡一回頭,就見她獨自偷偷地樂。
他不明所以!霸趺戳?”
“沒事!彼!澳汶y得這么早起床,睡不著嗎?”
他沒有回答,神色掠過一絲黯然。
她靈敏地捕捉到了,心口不禁忽冷忽熱,橫堵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然后,她自嘲地勾勾唇,翩然走向他。
陽臺上放著兩張?zhí)梢,她卻不坐另一張,偏要擠到他身邊坐,親昵地貼著他臂膀。
“我也睡不著!彼龐蓩傻氐驼Z,嗓音像是從貓咪咽喉里咕嚕出來的,性感而魅惑。
孟凡心一跳,鼻尖隱隱嗅到女人的香氣,男性的本能瞬間有蘇醒的征兆。
“為什么?”
“總覺得好像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
“當你的新娘!”她微歪臉蛋,明眸閃閃地看他!懊戏,我們真的結(jié)婚了嗎?”
“是。 苯渲付即髁,婚書也簽名了。
“所以我們現(xiàn)在真的是夫妻了?”
“嗯!
“你會不會覺得很委屈?”
他訝異地望她。
她微微嘟嘴,墨密的羽睫垂斂下來,一雙纖纖素手把玩著他睡衣上的扣子,有種少女似的嬌羞意味。
“我看得出來你這幾天都在躲我……你根本不記得我,卻被迫跟我結(jié)婚,一定很委屈吧?”
他低下眸,看著她玉白纖巧的耳朵、弧度曼妙的脖頸,以及仿佛染著幾許嫣紅的粉頰,胸口不禁一軟,心臟怦怦地跳。
“我不委屈!闭Z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吃驚。
“真的?”
“真的!我只是……還不習慣而已。”他也覺得自己這幾天對她是有些疏離冷淡,不免心有歉疚,雙手捧起她的臉蛋,認真地許諾!安还茉鯓,你都已經(jīng)嫁給我了,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孟家的男人要嘛不結(jié)婚,若結(jié)婚了也絕不出軌,這是從小孟老爹便在他耳邊叨念的家訓,他一直深深記得,也不打算打破這個傳統(tǒng)。
她雙手攬抱他頸脖,將臉蛋埋入他胸口。“你會一直疼我嗎?”
“會!
“絕不欺負我?”
“我保證。”
她不說話了。
起先他以為她是太感動了才說不出話來,可不一會兒,他感覺到懷里傳來一陣陣的震動。
她在哭嗎?他大驚,連忙捧起她的頭。
結(jié)果映入他眼里的卻是一張燦爛的笑顏,像春天恣意綻放的花朵,毫不羞怯地對世間宣告自己的美好。
“呵呵,呵呵呵~~”
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一下揪著他衣襟百般搓揉,一下又彎了腰,頭顱在他肚皮上歡快地滾著。
他被她笑得手足無措!扳,你……沒事吧?”
“孟凡、孟凡,你真是太可愛了!好可愛、好可愛啊!”她在他懷里發(fā)顫。
這算是示愛嗎?他耳根不由得有些發(fā)紅。
雖然他對自己的外貌向來是很有自信的,身邊也從不乏環(huán)肥燕瘦,各種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但或許是因為她占著他妻子的名分,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樣,她的稱贊聽起來格外令他臉紅心跳。
她驀地抬起頭來,在他頰畔重重啾了一下。
他一怔,像個傻子般不知所措。
“孟凡,我喜歡你!”
“嗯!边@點無庸置疑,不喜歡他怎么會嫁給他?
“真的、真的很喜歡喔!”她強調(diào)。
“我知道。”他不禁有些得意起來。
“可是啊,你真的不大聰明耶!”她看著他的目光里有著溫暖的揶揄。
他一驚!笆裁匆馑?”
“你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什么?”
“你上當了!”
他一動也不動,全身僵硬。
她俯向他耳畔,貼著他耳緣柔柔低語!澳銖膩頉]向我求過婚,我也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啊,是你爸媽替你準備的沖喜新娘,是為了錢才嫁給你的!”
他倏地倒抽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抬眸瞪她。
她對他淺淺地笑。
他被騙了!他見鬼的、該死的、天殺的居然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