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逃避那樣的眼神，目光游移，左右張望，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表姊不知何時已不見人影。
“她走了�！蹦腥朔路鹂赐杆乃季w，啞聲低語。
她一震，愕然望他�！澳阙s走她了？”
“對，我趕走她了�！彼嫒輫�(yán)肅�！拔腋f我并不想見到她，我心里想的，只有你，所以她離開了�！�
杜怡蓁心弦一顫，自信如明玉表姊，面對如此執(zhí)著而堅(jiān)定的男人，表姊這樣該是死心了吧，而她知道自己……也逃不開了。
月色朦朧，花影搖曳。
杜怡蓁坐在餐桌邊，清風(fēng)拂來，撩起她鬢邊幾綹細(xì)發(fā)，燭光映出她眼中細(xì)碎的光影。
她覺得很幸福。
這頓晚餐，比她所能想象的更甜蜜，更令她怦然心動，因?yàn)槭撬龕鄣哪腥擞H手為她準(zhǔn)備的。
雖然老實(shí)說，料理的味道真的不怎么樣，做為主菜的魚還有些燒糊了，洋蔥濃湯也煮得一點(diǎn)都不濃，但嘗進(jìn)她嘴里，只覺得每一道都是人間絕品。
她沒想過他會為她親自下廚�。�
做為秘書跟在他身邊三年，她目睹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他看似風(fēng)流倜儻，也很懂得用花言巧語討女人歡心，送花送禮物更是毫不手軟，但若說是真心為對方做了哪些屬于戀人的浪漫舉動？
抱歉，一個也沒有！
所以她更覺得今夜的約會很特別，特別到令她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如此貼心相待，她卻一直欺瞞著他……飯后，他示意她打開禮物盒，里頭躺著一串玫瑰金項(xiàng)鏈，綴著一朵用鉆石精雕細(xì)琢的小蒼蘭，光華璀燦。
“我打電話要你把這個拿過來，你一定很火大吧？”他逗問她。
她抿了抿唇，想起接電話時的惱怒，嬌嗔地橫他一眼。
他笑了。“真可惜我沒有當(dāng)場看到。”
“有什么好看的？”她沒好氣�！澳惝�(dāng)是看笑話啊！”
他沒答話，星眸灼灼發(fā)亮。
她被他看得心跳加速。
忽地，他站起來，隨手勾起項(xiàng)鏈，來到她身后，輕輕地為她戴上，順勢傾下身來，在她耳畔逗弄地低語。
“老實(shí)說，你剛剛看見我跟你表姊在一起，是不是心慌慌的？”
她一震，霎時心亂如麻。
終于，他還是提起了她最不想提的話題。
“擔(dān)心我們舊情復(fù)燃？”他語氣揶揄，暖暖的呼息吹拂著她耳后敏感的肌膚。
她凝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他以為她果真很介意，俊唇抖落清雋的笑聲，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耳垂�！吧倒�！我不是說了嗎？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
她覺得心口窒悶得有些發(fā)痛�！澳鞘且�?yàn)槟阆氩黄饋�。�?br />
“就算想起來又怎樣？都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了�！彼灰詾橐狻�
她心口更痛。
有些事，并非他以為的那樣久遠(yuǎn)，其實(shí)就在他發(fā)生車禍之前……杜怡蓁伸手輕撫掛在胸前的項(xiàng)鏈，眼神迷離，許久，她驀地深吸口氣，故作輕快地?fù)P嗓�！懊戏玻屑挛乙恢毕敫嬖V你耶！”
“嗯，你說。”他依然站在她身后，雙手暖暖地握著她圓潤的肩頭。
她回過頭，朝他眨眨眼。“其實(shí)你會發(fā)生車禍，并不完全是個意外�！�
“喔？”他挑挑眉，看著她唇畔噙著笑，一雙眼尾上勾的明眸光芒閃爍，忍不住猜想，這貓樣的女人又想出什么花招捉弄自己了？
每回她淘氣時，就是這般令他又恨又愛的模樣。
“那你說說，我到底為什么會出車禍？”
“那天我們吵了一架�！�
“為什么吵架？”
“因?yàn)椤因_了你。”她一字一句，含著笑，將自己推入了冰冷的深淵。
他不敢置信地瞪她。
“羅明玉是你的表姊？”
男人犀利的質(zhì)問，如落雷在她耳畔劈響，震得她頭暈?zāi)垦！?br />
她蒼白著臉，顫著唇，說不出話來。
“你從十三歲那年就住進(jìn)她家，跟她一起長大，關(guān)于我的事，你也是從她口中聽說的，對不對？”
“……”
“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認(rèn)出了我，所以才會有意無意地對我說那些話、做那些事，勾起我似曾相識的回憶，引起我對你的注意�！�
他完全猜對了，她無可辯解。
男人見她沉默，更加失望，嘴角劃開冰銳的裂痕�！澳阋恢痹趯ξ艺f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謀劃好的，看著我一步一步掉進(jìn)你精心設(shè)計(jì)的陷阱，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很得意？”
憤怒的咆哮中，藏不住隱隱的傷痛。
看著他猶如野獸般泛紅的眼眸，她的心也跟著劇痛，胸口緊絞，幾乎不能呼吸。
“孟凡，你誤會了……”
“誤會？杜怡蓁，你敢不敢摸著良心，跟我說一聲你從來沒對我說過謊！”
“我……我承認(rèn)一開始我是帶著目的接近你，可是后來……”
“算了！”
“孟凡，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彼淅涞卮驍嗨�。“你是想說一開始你的確是對我用了心機(jī)，可是后來卻真心愛上了我，對不對？”
她惶然無語。
他忽地一聲冷笑�！岸赔瑁阏嬗X得我有這么傻？會被女人一騙再騙？”
“我不是故意的……”
“你走吧！就當(dāng)我們從來沒有認(rèn)識過�！�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邊�！彼p著他不放手。“孟凡，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
“夠了！”他憤恨地甩開她�！俺梦疫�沒掐死你之前，給我滾！”
“我不要……”
“滾！滾出我的生活，再也別讓我見到你！”
瞪著眼前唇角猶噙著笑意的女人，孟凡只覺得胸口發(fā)涼。
她是怎么做到的？
帶他來到車禍發(fā)生的現(xiàn)場，回憶當(dāng)時兩人的激烈爭吵，告訴他自從兩人相識以來所有的來龍去脈，包括她是如何利用曾經(jīng)屬于他和羅明玉的回憶來吸引他的注意……那么冷靜，那么決然，又仿佛帶著點(diǎn)漫不經(jīng)心。
“整個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說完了故事，她像是松了一口氣，語調(diào)居然更輕快了。“你從一個同時認(rèn)識我和我表姊的朋友口中聽說了我跟她的關(guān)系，忽然想通了一切，就發(fā)瘋似地開車載我來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跟我大吵一架，非要趕我走……等我回頭再找你的時候，你已經(jīng)被車子撞倒在路邊了�！�
這就是他發(fā)生車禍的真相。
他冷冷地注視著她，墨眸如深邃的寒潭，結(jié)了一層薄冰。
兩人就在這荒草叢生的路邊相對而立，他的車停在另一頭，亮著大燈。
夜深人靜。
這條路極偏僻，偶爾才有一輛車經(jīng)過，偏偏那天他就出了意外，肯定是因?yàn)樾纳癫粚幍木壒省?br />
任何男人得知身邊的女人騙了自己，怕是都會和他一樣震驚狂怒吧！
她忽地?fù)u頭莞爾�！耙膊恢滥莻�算命大師是怎么回事，居然還說我是你命里的福星，其實(shí)那天要不是跟我吵架，你說不定根本不會被車撞傷……”
“你這是在嘲諷我爸媽隨便聽信算命的話嗎？”他冷硬地截斷她。
她一窒，笑容凝結(jié)了半秒，接著卻笑得更燦爛。“我不是嘲諷，我是高興，如果不是有大師那樣說，我也不能來當(dāng)你的沖喜新娘，跟你爸媽簽一年的契約�！�
他瞇了瞇眸，似欲變臉。
她忙用雙手擋在身前，做出一副自我保護(hù)的姿態(tài)�！皑�，你別生氣喔！我知道你說不想再見到我，可我真的很想留在你身邊，所以才……別生氣了啦！就看在我勇敢跟你說實(shí)話的分上，原諒我一次？”
她眨著眼，雙手合十，厚臉皮地求他，就好像她方才向他吐露的真相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個可以輕松忽略的玩笑。
“孟凡，你怎么不說話？你真的很生氣嗎？”
他生氣嗎？
孟凡心神麻木，自己也分不清在胸臆間翻騰的是什么樣的情緒。
他收回凝定在女人臉上的視線，轉(zhuǎn)過頭，環(huán)顧周遭。
當(dāng)天，兩人便是在這里爭吵的。
爭吵的內(nèi)容，每一句對白，她都說得清清楚楚，像錄音機(jī)似地，精準(zhǔn)回放。
她怎能記得那么清楚呢？
一念及此，他驀地一震，清銳的眸光再度掃向她。
她能夠一字不漏地重復(fù)當(dāng)天兩人的對白，肯定是因?yàn)槟菢拥膱鼍霸谒X海重播過無數(shù)遍，就像惡夢一般，日日夜夜地折磨著她……“好吧，你當(dāng)然很生氣�！币娝镁貌徽Z，杜怡蓁強(qiáng)撐的笑容終于有了碎裂的痕跡。
他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很蒼白，毫無血色。
“我還是不吵你了，讓你一個人冷靜想想……”語落，她盈盈轉(zhuǎn)身。
“你去哪里？”他揚(yáng)聲問。
她步履一滯�！拔胰チ硪贿叴螂娫捊熊嚒愕纫幌乱矂e自己開車回去，很危險，我會順便幫你叫個代理司機(jī)。”
她等了等，沒等到他的回應(yīng)，唇角無聲地牽起一絲苦澀。
“那我走嘍？”
他不答話，依舊無語地望著她在月色下顯得格外柔弱的身影。
她凝立不動，許久，才又重新舉步，他眼神漠然，看著她一步一步地離自己愈來愈遠(yuǎn)。
漸漸地，他開始仿徨起來，一顆心猶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不知何去何從。
總覺得她離開的每一步，都踩在他不安定的神魂上。
腦海，如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不連續(xù)的片段——還是算了吧！一看你就是那種玩不起游戲的。
你沒跟我玩過，又怎么曉得我玩不起？
有些事，用不著實(shí)驗(yàn)。
跟我玩吧！就三個月。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好香！
不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也猜出來了，是橘子的味道。
你知道嗎？泡完湯吃冰淇淋，最幸福了……誤會？杜怡蓁，你敢不敢摸著良心，跟我說一聲你從來沒對我說過謊！
我承認(rèn)一開始我是帶著目的接近你……原來，這就是真相。
原來記憶從來不是消失了，只是太令人心痛，所以被他埋在了內(nèi)心最深處。
原來一個人的心空了，是這樣的滋味……孟凡用力地閉眼，一次又一次，腦海里晃蕩的畫面卻仿佛愈來愈清晰。
他猛然睜開眼，狠狠地瞪著前方那道逐漸遠(yuǎn)離的身影，紅著眼眶，咬著牙。
驀地，那纖細(xì)的身影一晃，頹然趴下。
有片刻時間，他的神智只是一片空白，弄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接著，他才悚然領(lǐng)悟。
她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