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呼嘯、雨在哭號。
閃電白光,一次次照亮一室。
可楠以最快的速度沖回樓上,卻在途中的鏡子看見滿身是血的女人,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然后才發現那是她自己。
她撫著冰冷緊縮的喉嚨,沖回自己房間浴室脫掉那身血衣,沖去全身血水。
站在蓮蓬頭下,她看著鮮紅的血從身上被沖刷下來,流進浴缸的通水孔里,只覺得想吐。
她得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想一想。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止不住渾身的顫抖,她環抱著自己,試圖回想最后一個清醒的念頭。
昨夜,昨夜她吃了飯,和林姐及欣欣一起上樓,然后她就睡了,不對,她有醒過來,她聽見林姐和馬可士.李維在說話——
噢,狗屎!
林姐!
她臉色大變,林姐才是最后一個看見馬可士的人,而且林姐知道內情,如果那瘋狂的殺手發現這件事——
思及此,她想也沒想,隨便抓了件洋裝套上就往外跑,但當她去對面準備敲門時,她遲疑了,她不該自己進去,她還不知道殺人的是不是就是……
心口因為恐懼抖了一下,她正想縮回手,卻在這時注意到,林姐的門沒完全關上。
她一怔,低頭看向門把,跟著猛地倒抽口氣。
門把上有血跡。
該死,她不該先去沖澡的!
害怕已經來不及,她驚慌失措的推開門沖了進去,林姐的房間和她是一樣格式,只是通向臥室的門是拱門的形狀。
電光又閃,一陣狂風突然吹開了落地的玻璃門,桃紅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揚起,露出其后的人影,只見一個套著斗篷的黑色身影高舉著雙手,手里握著一把巨大的斧頭,正要朝床上女人的頸項砍下。
“住手!”她大喊出聲,想也沒想用盡全身力氣沖了過去,將那人撲倒在地。
對方沒有料到她會出現,被她撞得措手不及,但那家伙身強體壯,很快的反應過來,在她試圖爬起來時,一手鉗抓住她的脖子,將她壓倒在地,坐在她身上,那人又重又高大,她傾全力掙扎著,卻掙脫不開,甚至無法呼吸,害怕與驚恐的淚水奪眶,將視線模糊成一片。
刺眼的白光再次亮起,她看見那人側身撿起了掉落的斧頭,只是這一回,那斧頭卻是朝她的腦袋落下。
她嚇得幾乎要閉上了眼,卻在最后一秒看見那美麗的彩繪玻璃燈砸到了那人的腦袋,燈泡的電光一閃將彩色玻璃照亮,然后一起迸碎開來,她閉上眼,躲避破碎的玻璃碎片,同時感覺到頸上與身上的壓力松開。
可楠迅速滾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將空氣吸入心肺里,當她再睜眼只看見林姐死命的拿著那tiffany的古董燈砸那家伙,但那可怕的人已經再次揮動斧頭,可楠慌忙中抓起另一盞床頭燈丟了過去,砸中那個人的后腦勺,那瘋子晃了一下。
她迅速把整床被子也扔過去,她運氣很好,那被子罩住了那瘋子,還絆了那家伙一跤,林姐更是拿著殘破的床頭燈繼續攻擊,可她知道她們不可能打得贏這瘋狂的兇手,所以她沖過去抓住林姐。
“別打了,走啊!”她邊喊邊拉著林姐往外跑,卻在門口差點和跑過來查看的欣欣撞在一起。
“可楠?林姐?怎么回事?”欣欣拉住了她的手。
憤怒的吼叫聲傳來,可楠回頭看,只看見那柄斧頭在電光中飛了過來,她迅速將欣欣推出門,順手抓著門把,將門帶上。
斧頭釘在門上,那尖利的斧刃甚至穿過了門,利斧敲出的木屑飛射到她的額頭上,離她是雙眼只差兩寸。
林姐尖叫了一聲,她則驚喘了口氣,然后轉身對著好友大喊。
“快跑!”
欣欣沒有抗議,立刻轉身就跑。
林姐當然是腳下沒停的跟著跑了起來,可楠也邁開腳步奮力飛奔,三個女人一路氣喘吁吁的在長廊上狂奔,沖下了樓梯,她們可以聽見那人追逐的腳步聲,欣欣帶頭轉進二樓,她們本來希望能遇見出來查看的人,卻一個都沒見著,每一扇門都緊閉著,不知是沒人住所以被鎖起來了,還是里頭的人因為害怕而不敢開門,正當林姐跑不下去,要高聲大喊救命時,可楠和欣欣及時阻止了她,將她拉進了圖書室。
“不能喊,他現在不知道我們在二樓,一喊他就知道了!笨砷趫D書室里警告林姐。
“我們也不能躲在這里,這是公共區域,那瘋子會先檢查這些地方。”林姐拉下兩人捂在她嘴上的手,白著臉說。
可楠一愣,知道她說的沒錯。
“主臥室。”欣欣悄聲開口提議:“我們到亞倫.艾斯的房間,他那里一定有人。”
兩人點頭同意,可楠深吸一口氣,悄悄打開門,欣欣探頭出去,確定沒人之后,率先跑了出去。
三個人光著腳,偷偷摸摸的繞了一大圈,從左翼繞到了后面的主建筑,途中她們還清楚聽見有門破碎的聲音,三人轉頭看去,只見閃電之下,對面她們原先待的那間圖書室門外,有個可怕的人影拿著斧頭砍壞了那扇門。
三個女人嚇得立刻蹲了下來,趴在地上改用爬的,快速前進著,當她們好不容易來的主臥室那扇大門外,卻見它整個不祥的敞開著。
“shit!”楚欣欣看著那扇敞開的門,惱怒的低咒著。
“也許……”林姐撫著腰腹,忐忑的喘著氣說:“也許只是那個總管忘了關門?”
可楠知道不是,她可以聞到血的味道,嘗到死亡的氣息,但她還是跟著欣欣一起進了門,穿過那偌大的廳堂,來到那豪華的臥房。
超級king size 的大床像云海那樣寬闊,足以讓六個大人在上面躺平還綽綽有余,但這米白色的大床上只有一個瘦小的老人,他枯枝般的手仍插著點滴,手指上海套著連接到心電圖機器的手指套,但那機器上的熒幕已經不再畫出高低的頻率,只有一條直線在那里。
欣欣上前測了他的呼吸與心跳,甚至打開他合上的眼皮‘那雙嵌在頭骨里的眼睛,也已經失去了焦距,沒有任何應該有的光彩,空洞得嚇人。
“該死,他死透了,對不對?”林姐咒罵一聲,在她身后問。
“對。”欣欣嘆了口氣說。
可楠在這時看到床頭旁的有線電話,忙沖上前試圖大電話報警,誰知她把話筒湊到耳邊,話筒里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看見她慘白的臉,欣欣問:“不通?”
她點頭。
“可惡,這里的電話也是不通的!绷纸阊M失的說出三人都知道的事實,臉色難看的說:“我本來希望他有專線電話的!
“現在我們該怎么辦?”欣欣問。
可楠看見好友轉頭看著她,大眼里有著明顯的驚恐,就連林姐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一并轉向了她。
怎么辦?
她怎么會知道該怎么辦?楚欣欣才是向來知道該怎么辦的那個。
但她看見向來堅強的好友從來不曾表露在外的脆弱與驚慌,她強迫自己堅強起來,然后她聽見自己說。
“我們得盡快離開這里。”
“怎么離開?”林姐語音微抖,道:“外面風雨那么大,而且路都被擋住了。”
“沒有全被擋住!彼钗跉猓瑥堊焱鲁雎爜順O有自信的話,告訴她們:“我想我知道該怎么離開,跟我來!
三個人偷偷摸摸的穿過風雨,來到城堡左方塔樓下的車庫,她不敢去想,為何一路上都沒遇到仆人,她想林姐和欣欣也不敢把心里想到的可怕念頭講出來,這恐怖的城堡安靜得像一座墳墓,而她們從清醒之后到現在,除了那瘋子之外,沒遇到任何活人。
如她所料,車庫里除了轎車,還有機車。
“你怎么知道這里有機車?”林姐問。
“你們忙著應酬時,我看見有個人騎著機車過橋!彼龔囊慌詨ι险业搅髓匙,丟給欣欣一起去試,幸運的是,鑰匙圈上印有機車的品牌,才沒讓她們試上半天。
林姐拿來雨衣,三人一起套上。
“林姐,你會騎機車嗎?”可楠問。
“不會。”林姐苦著臉說。
“沒關系!闭f真的,她也沒駕照只騎過幾次,但現在真的不是害怕的時候,可楠看著欣欣道:“欣欣你有駕照,你載林姐!
“好!毙佬傈c頭。
可楠和她確認:“出門之后,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來,如果失散了也一樣,先去報警再說,OK?”
“OK!毙佬勒f著跨上了機車,林姐也一起坐了上去。
可楠跨上她的那一輛,把鑰匙插上鎖孔。
“你可以嗎?”欣欣回頭看著她問。
她深吸口氣,回答:“可以,你們走前面,我會跟上!
欣欣聞言,拿起車庫的電動遙控器,打開了門,新穎的電動門往旁滑開,風雨立時打了進來,欣欣發動機車,載著林姐沖了出去,可楠跟著發動機車,但那輛車很不聽話,她心跳飛快的又試了一次才成功,她旋轉把手,催動油門,跟著沖進了風雨中。
欣欣載著林姐穿過了庭院,可楠能看見坐后座的林姐回頭看她,見她出來才松了口氣。
三人兩車在狂風暴雨之中前行,呼嘯的風雨聲遮掩了機車引擎的聲音,夜空中電光劈開了天空,擊中了塔樓的避雷針,原本就已經倒塌殘破的塔樓因此又垮了一些下來,林姐驚聲尖叫,但欣欣不愧是拍過動作片的女明星,她及時繞過了那掉下來的石磚,穿過了塔樓,騎上了橋,可楠因為跟在欣欣后頭,所以也閃了過去。
三人剛松口氣,誰知一出塔樓,就看見剛剛掉下來的石磚有一部分打到了橋,竟然把原本就僅剩一人能通行的橋面砸出了一個大洞,可楠倒抽口涼氣,只見欣欣回頭看了她一眼。
眼一眼中,有驚恐還有更深的恐懼,剎那間,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跟著回頭,然后看見了那個全是上下披著斗篷,拿著斧頭的高大身影,風雨中,她不可能看見那斧頭上滴落的血滴,但她確實看見了,那人揮舞著斧頭,像惡魔一樣跑出了大門,朝她們沖來。
她毛骨悚然的轉頭,看著欣欣大喊。
“別停,沖過去!”
欣欣轉回頭,加速沖上橋面,藉由一塊傾斜的石磚飛越過那個大洞,她跟著照做,林姐因此驚聲尖叫,但可楠看見她們平安落地了,可惜她運氣沒有那么好,她技術不好,落地時車輪在濕透的石橋上打滑,她連人帶車一起摔倒在地。
這一摔,摔得她頭暈腦脹、眼冒金星,直撞到橋邊的矮墻才停下來,當她呻 吟著抬起頭時,看見欣欣在橋的入口除停住了機車回頭看。
“快走!”她爬起身來,奮力朝她們大喊,“走啊——”
欣欣略一遲疑,一咬牙,終于載著林姐重新催油騎車離開。
幾乎在同時,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在風雨中,七手八腳的爬起來,轉頭看見那人已經來到了橋上,正拿斧頭砍著直升機的殘骸,試圖要從中過來。
她沒再多看一眼,只是奮力拔腿狂奔,沖過橋面,她沒有停留在柏油路上,一等出了橋,她就鉆進了森林里,她知道如果在馬路上,她是絕對跑不過那在身后追逐而來的瘋子。
所以她跑進了山林里,氣喘吁吁的在暴風雨中狂奔,即便她雙腳被石子戳破了皮,手臉被樹枝刮出了傷,她也不敢停下來,甚至不敢回頭看。
事實上,不用回頭看她也感覺得到那恐怖的黑暗瘋狂。
她不能停下來,不能也不敢停下來。
她知道,停下來她就死定了。
她不斷的交替雙腳,在暴風雨中,拼了命的遠離那座在風雨中仿佛受詛咒的邪惡城堡——
怪物在暴風雨中追逐著她。
這一生,她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她在狂風暴雨中跌倒了又爬起來,跑沒幾步又再次跌倒,但她不敢停下來,那瘋子如影隨形,像是隨時就要抓到了她。
她看不見那惡魔,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她可以聽見那夾雜在風雨中的腳步聲,可以感覺到那被人緊盯在后的急迫感。
然后仿佛受到了那瘋狂惡魔的指使,一道閃電劈開了她身邊的樹,跟著閃電接二連三,近在眼前,將這狂亂的世界照得無不明亮,嚇得她無法動彈,淚水狂飆而出。
她停下來了。
當她意識到這件事時,那個怪物撲倒了她。
許多念頭閃過腦海,母親的勸告,自己的愚蠢和該死的倔強,但那么多后悔的聲音里,只有一句最清楚——
她死定了!
她忍不住張嘴尖叫,奮力的以手腳反擊,但那怪物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抓住了她的手,壓住了她的腳,低聲警告。
“小吉普賽,別叫!
那聲音極其冷靜,而且異常熟悉。
她渾身一震,抬起淚眼只看見那壓在身上的男人,沒有穿著套頭的斗篷,沒有抓住染血的斧頭,他渾身濕透,而且有一雙藍得像寶石的眼睛。
那雙眼映著她驚恐的表情,然后他抬起眼,看著那被閃電劈擊而起火燃燒的大樹,她跟著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沖出了森林,跑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原上,被狂風吹得亂搖的草叢后,一柄斧頭在黑暗深處反射著火光,叫她心頭倏然一驚,狂跳。
他將頭壓得更低,整個貼在她耳邊,悄聲道。
“別動!
不用他說,她也不敢動,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反射著火光的染血利斧在森林里來回移動著,她身上的男人像死尸一樣壓著她,將她整個人壓在風雨飛草中,即便火星掉落到他手背上,他也沒動一下。
他與她一起,看著那個染血的斧頭來回,然后靠近,更靠近。
她無法將視線從那柄斧頭上移開,全身恐懼得冷汗直冒,她可以聽見風雨中,那人踩在濕潤泥土上的腳步聲,那被風吹得亂竄的火焰太亮了,雖然它同時也因風雨冒著濃煙,但她依然覺得那瘋子一定會看見自己,看見在草叢中的他與她,她幾乎忍不住想爬起來拼死逃走的沖動。
她想逃,想跑,不想留在原地等死。
但是,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她不能動,她動了只會暴露兩人的行蹤,而他整個人壓在她身上,那表示那瘋子要是揮舞斧頭,他會比她先被砍到——
幾乎在這瞬間,她才了解為什么他要將她撲倒,為什么要這樣全面性的以身體覆蓋住她全身上下;她淺色的衣裙太鮮明,但他不是,他全身上下都穿的暗如黑影,這男人完全遮住了她,而且將她撲倒在較低矮的地方。
她心頭一顫,將視線從那靠近的斧頭,拉到了他臉上,他仍看著那柄靠近的斧頭,神情專注警戒,俊美的臉龐沒有一絲恐懼,有的只是無比的冷靜。
驀地,那腳步聲開始遠離。
她移動眼珠,看見那染血的斧頭重新沒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