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彤……”
他急切地想捧起她臉頰,她卻撇過頭,躲開他。
“你干么要跟我道歉?是我自己惹你生氣,我本來也想辭職的——”
“什么?!你要辭職?”這么說她真的想過離開他?鐘雅倫慌了手腳!澳悴荒苻o職!我不準!”話一出口,他便想咬下自己的舌頭。
明明是想挽留她,為何聽起來像是粗魯的命令?
“為什么不準?”恩彤伸手抹干蒙眬淚眼!拔易吡耍悴拍苷覀更專業的看護——”
“我不準你走!”他只是這么一句。
憑什么不準?他以為他是誰?她如果真想走,誰也攔不住她,只怪她自己優柔寡斷,想辭職,又舍不得他,怕下一個看護對他不好,怕那人不夠細心體貼,或者忍受不了他的壞脾氣。
她怕他一個人孤單無助,又不肯對任何人低聲下氣,沒有誰比她更了解他的高傲與脆弱。
可他根本不屑,不屑她的關懷,不屑她一番心意。
好委屈。恩彤顫抖地咬唇,本來還能夠假裝堅強不在乎的,本來以為自己能夠瀟灑地與他劃清界線,不再放入多余的情感,但他這么一開口說抱歉,她反而覺得好酸、好痛、好委屈——
好想放聲大哭。
可是她不能,會嚇著他的,而且她也從不是那種會拿眼淚當武器的女人,她不會扮柔弱,雖然她從小看著妹妹哭著笑著對父親撒嬌,對男人耍賴,可是她學不來,真的學不來。
她倉皇地推開他,怕自己在他面前崩潰,急急地轉身想逃,迷蒙的視野卻讓她一時大意,撞上桌角。
她痛得驚呼,他聽見了,猜到她撞傷自己,心跳乍停,驚恐地將她拉回自己懷里。
“你該不會撞到了吧?有沒有哪里受傷?笨蛋!現在到底是我看不見還是你看不見?走路不會小心點嗎?你是不是非讓我緊張不可?”他粗聲咆吼。
她凜然震住,傻傻地望著他激動的表情。
好奇怪,他不是正對她大吼大叫嗎?為什么她聽起來卻像是甜言蜜語?
他說的不是情話,明明就不是……
“我沒事!彼貞
“真的沒事?”他仍不放心。
“嗯。”
他總算稍稍松弛緊繃的線條,再次捧住她的臉,要求她認真傾聽。“恩彤,你要是還不高興,我向你道歉就是了,不許你賭氣離開我,你聽見了嗎?我不準!
他真的是個討人厭的男人,說話的口氣就不能溫柔一些、和婉一些嗎?
“你聽見了沒?白恩彤!彼諗n臂膀,將她牢牢地鎖在自己看管的領土,他像個霸道的王,她卻感受到他的心慌意亂。
心酸的淚水,霎時又在恩彤眼里氾濫,她垂落螓首,容顏埋進凌亂的衣襟,做著這輩子不曾做過的事——
偎在一個男人懷里哭泣。
。
“對不起。”
痛快地哭過一場后,恩彤準備了啤酒和小菜,兩人移師陣地到露臺,在清風明月下對酌。
鐘雅倫一面喝,一面又向她道歉,她聽了,很是扭捏不安。
“你不要再跟我道歉了啦,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你心情好點了嗎?不生氣了?”他追問。
“我沒有……我才沒有生氣呢!彼趺锤?他是大少爺!可是她也不能否認,這些天她的確是有意無意地在對他使性子。
“總之你不生氣就好!彼⑽⒁恍,很難得地收斂少爺脾氣,不與她爭論。
恩彤偷瞧他,見他總是冷凝的臉難得溫軟地融化,芳心狂跳,不自覺地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態。
她第一次在男人懷里痛哭流涕,而他竟也毫不介意,一直溫柔地擁抱著她,溫柔地安慰她,還三番四次地道歉。
那么抗拒對任何人低頭的男人,獨獨對她謙卑。
她該感到高興嗎?
還有他那個霸氣又狂烈的吻是怎么回事?總不可能是對她心動吧?是一時情緒激動嗎?她聽說過,男人的生理欲望總是突如其來的,那或許……應該只是個意外。
只是意外。
她一再告誡自己,不許自己胡思亂想,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那個吻沒有任何意義,只是一時擦槍走火。
就是這樣……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問。
“我?”她一震,像當場被逮到的賊,熱浪羞紅了臉。“沒有啊,我沒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我那天罵你的事?”他嚴肅地蹙眉。
難道他以為她還在怪他?
螓首如博浪鼓猛搖!安,沒有,我——”正想解釋,手機鈴聲不識相地響起。
她愣了愣!氨,我接個電話!
她回到客廳,拾起擱在茶幾上的手機!拔埂!
“恩彤,是我!
“爸?!”她訝異地喊,驚動了坐在露臺的鐘雅倫,不禁回過頭,側耳傾聽。
她連忙壓低嗓音。“爸,好久不見了,你最近——”
“最近你有沒有跟恩琳聯絡?”白爸爸不耐地切斷女兒的問候。
她就知道,如果不是為了妹妹,父親也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她。
恩彤澀澀地苦笑!拔仪瓣囎佑性凇溃诼飞吓鲆娝,她怎么了嗎?”
“她已經兩個禮拜沒跟我聯絡了,今天她的經紀人打電話到家里來,說她失蹤好幾天了。”
“什么?恩琳不見了?”她再次驚愕地提高嗓音!盀槭裁磿@樣?”
“這應該是我問你才對!”白爸爸語氣慍怒。“你這個做姊姊的是怎么回事?怎么會把妹妹顧到不見人影?”
“我沒跟恩琳住在一起……”
“我知道你們沒住在一起!她好歹也是個名人,怎么可能跟你擠那種破公寓?問題是你們姊妹倆都在臺北,難道你都不會偶爾關心一下你妹妹嗎?”
恩彤啞然,面對父親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她不知如何辯解,也不想辯解,她只關心妹妹的去向。
“恩琳都沒跟她的經紀人說什么嗎?”
“她只說最近心情不好,要去散散心。”
“這樣啊……”恩彤沉吟,猜想也許妹妹是跟男友鬧得不愉快!八赡苡行┧饺藛栴}要處理吧!
“什么私人問題?”白爸爸敏銳地問。
“我……”能說出妹妹未婚懷孕的事嗎?恩彤遲疑地咬唇。“我也不太清楚,你別擔心,爸,我會盡快找到她!
“你最好快一點,要是恩琳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問!”白爸爸冷哼著掛電話。
恩彤兀自悵惘地握著手機。
“是誰打來的?”鐘雅倫好奇地揚聲問。
她心神一凜。“是我……爸爸。”
“他是不是罵了你一頓?我聽你講話口氣怪怪的。”
“我妹妹不見了,他要我想辦法找到她!
“你有妹妹?”鐘雅倫訝然。
“嗯!彼龖暎瑩芰税锥髁盏氖謾C,果然已關機,沒有回應!八罱那椴缓,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你妹妹心情不好躲起來,你爸干么對你發脾氣?”他擰眉!坝植皇悄愕腻e。”
她輕聲嘆息,走回露臺!拔沂擎㈡,有責任照顧她!
“胡說八道!”他不悅地斥。“你妹妹幾歲了,不是小孩子了吧?她應該可以照顧自己!
她也很想跟父親這么說,可惜他一定不會聽。
“你爸爸該不會也是從小偏疼你妹妹吧?”他犀利地直指問題核心。
恩彤頓時感覺胸口微微刺痛!八懔耍覀儾徽勥@些了。”她慌張地轉開話題,瞥了眼他面前空空的酒杯,執瓶為他斟滿,又挾了些小菜到他盤子里。“你多吃點東西,這幾天你胃口好像不太好!
“我胃口不好,還不是因為你!彼吐暪緡仭
“?”她一怔。
“你跟我冷戰,我能吃得下東西嗎?”他意有所指地抱怨。
她眨眨眼,望著他似怒非怒的俊臉,遭父親冷言冷語擊落的芳心又飛揚,嫣然揚唇。
“你在笑嗎?”他乖張地問。
她微笑更深!班,我在笑!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干脆地承認,臉頰疑似漫開一抹困窘,過了好片刻,他才說服自己釋然。
“算了,讓你笑總比哭好。”他喃喃地念。
她聽了,噗哧一笑。
他沒好氣地朝她擺了個臉色。
她看著,心跳反而更加速了。“雅倫。”這聲低喚,如夢似幻。
他震動了,繃著神經期待她下一句話,她卻遲遲不說,折磨他。
他嘆息,豁出去似地喝一大口酒。“那天,我之所以會罵你,是因為你都說中了!
“什么?”她愕然。
“我是說關于我弟弟的事,你說中了!彼魫灥匮a充。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沒想到他會愿意對她坦承自己的心結。
“雅人跟我其實不是同一個媽生的!彼挠牡氐驼Z。“他不愛我媽,只愛他的情婦,當然他也比較寵愛那女人的孩子,對我卻不屑一顧,所以我從小便很恨他,也恨雅人。”
恩彤傻住,不能呼吸。
他真的在對她說心事嗎?一直將自己的心房緊緊封閉的男人,竟然愿意為她打開?
“……等我長大,可以自力更生的時候,我便獨自去創業,還跟我爸嗆聲,說有一天一定會將家族企業的領導權搶過來,我知道我爸很愛公司,所以發誓要闖出一番成就,讓他好看。那時候雅人在國外念書,每次回臺灣,都會親自來勸我回家,別再跟我爸斗氣了!
“可是你都不聽。”她聰慧地接口。
“我怎么可能回去?”他自嘲!澳菚r候我一心一意想的都是怎么樣從我爸手里把總裁的位子搶過來,我以為要十年、二十年才做到的事,卻因為他跟我伯父同時墜機身亡,提前實現了!
他神色黯淡,卻沒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但她卻看得出來,他是悲傷,或許還有些難以訴諸于口的懊悔。
在父親去世前,沒能彼此達成和解,他很遺憾吧?
“你說得很對,我對雅人是有些心結,也對他做了些很不好的事!
“比如什么?”
“比如我明知道他很喜歡某個女人,卻故意不給他們再見面的機會。”他苦澀地招認。
她凝睇他,胸口又疼痛起來——這次,是為了他。
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斑@些事我沒跟誰說過,你是第一個!
“嗯!彼蹨I盈睫。無須他強調,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第一個聽他說這些的人,他那么好強,對人對己都是那么冷硬,毫無溫情。
現在,他卻愿意為她軟化。
怎么辦?她又想哭了。
不因為傷心,也不是委屈,是感動,是一腔情意融化得一塌糊涂,無從收拾。
她不該愛他的,可是她真的好愛他,無可救藥地愛。
“謝謝你……愿意跟我說!彼痤澋氐驼Z,拚命忍住哭嗓,不想他察覺。
但鐘雅倫還是聽出來了,伸手輕撫她濕潤的頰,用手指代替眼睛,梭巡她的五官!澳悴皇钦f我們是朋友嗎?”他嗓音沙啞。“我就是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這些。”
她驀地倒抽口氣,眼淚紛紛墜落。
他真的認為他們是……朋友?
“是的。”他仿佛聽見她心里的疑問,微微揚唇,托住她后頸將她壓向自己,額頭與她的相抵。“恩彤!
“嗯?”
“……我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