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跟恬雨離婚!
一回到臺灣,路柏琛果然信守承諾,立刻去見李相思,兩人找了家僻靜的咖啡館,面對面,直截了當?shù)財偱啤?br />
聽聞他的回復(fù),李相思神色不變,好似一切早在她預(yù)料當中。她打開煙盒,取出一根煙,點燃,好整以暇地吞云吐霧。
片刻,她抖了抖煙灰,將煙卡進桌上三葉草造型的煙灰缸缺口,才低啞地揚聲。“這就是你考慮了兩個禮拜,給我的答案?”
他堅定地點頭!拔覀円院髣e再見面了。”
“你以為你是誰?”她冷笑!耙娢揖鸵,不見我就趕我走?你當我是什么?一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妓女?”
“我沒有當你是妓女,你很清楚我們之間并沒有——”
“沒有怎樣?上床?”她問得直串。
他一窒,半晌,嘴角自嘲勾起。“幸好事情還來得及補救!
“來得及嗎?”她似笑非笑地反問!澳阋詾橛螒蛞坏╅_始了,還能輕易結(jié)束嗎?”
不然她想怎樣?他蹙眉。
她緊盯他,仿佛要認出他表情中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我再問你一次,柏琛,你真的不愿意離婚?”
“是!
“你真的能忍得住不再見我?”
“我可以!
她傾上前,性感的紅唇距離他只有瞹昧的兩吋之遙,蘭息輕吐!澳悴幌胍伊耍俊
路柏琛動也不動,臉部線條繃緊,凝聚全身理智,眼觀鼻,鼻觀心。
“你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相思,我承認自己對你很心動,我從來不相信命運,但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動搖了,我想,或許你真是命運為我安排的考驗吧!
他頓了頓,揚起墨深的眼眸,意味深長地注視苦她雪凝的容顏。“你可以誘惑全天下任何一個男人,我相信你有這能耐,但是,那個人不能是我!
她諷刺地嗤笑一聲!拔夷苷埥棠銥槭裁磫?”
“因為我不能傷害恬雨。”因為他忘不了妻子在托斯卡尼昏睡時,眼角的那顆淚珠。
“雖然我不是因為愛才娶恬雨,跟她結(jié)婚是別有目的,可我既然娶了她,也喜歡她,就不想她為我傷心!
沒錯,這道考驗他將近一個半月的習(xí)題,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復(fù)雜,要解開卻出乎意料地簡單。
這就是答案,他的選擇。
路柏琛深吸一口氣,揪攏的眉宇既是感傷,也是釋懷。
李相思瞪視他柔情款款的表情,冰封的眼潭裂開一道縫。“少把自己捧得這么重情重義了,你根本不是怕傷害你老婆,你只是怕毀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隨你怎么說!彼唤橐馑闹缚。
他承認,自己本來就不是個清高的男人。
“你不愛殷恬雨。”
“也許吧,但我也放不下她!甭钒罔∩硢〉氐驼Z,把玩著玻璃水杯,嘴角隱隱約約地,噙著笑,似苦,非苦!澳阆嘈艈幔肯嗨,如果我真的跟恬雨開口提離婚,她一定會答應(yīng)我,絕不會怨我怪我,就算她痛到心都碎了,只要我堅持,她一定會放手!恬雨就是這么一個女人,她永遠不會背棄我。”
她一震,迎視他堅定深邃的眼眸!澳憔蛯ψ约哼@么有信心?”
“我不是對自己有信心,是對她有信心!”
“……很好!崩钕嗨嫉卦u論,目光落向憩息在三葉草上的煙,煙身一吋一吋,燒成灰。
他是否傷了她了?
路柏琛歉意地凝視她。她容顏總是似雪無情,眼潭也凍成北極冰海,他看不懂她真正的思緒。
唯一能確定的是,她不快樂,或許從來不識得何謂快樂。
“對不起!彼麩o法給她快樂,只能說抱歉。
“你不必道歉!丙愵亾P起,朝他送來的笑容極端詭譎!澳愫芸炀蜁蠡谀銊倓傉f的話!
他心跳一停,全身寒毛豎立,如野生動物直覺地進入警戒狀態(tài)。
她打開皮包,取出一封對半折疊的羊皮紙袋,順著桌面推向他!翱纯催@個!
他瞪著那牛皮紙袋,兩秒后,接過,拆開封線。
紙袋里,藏著一疊相片,他隨手抽出一張細瞧,臉色陡地鐵青。
照片上,是她穿著浴袍,毫不避嫌地坐在他腿邊,藕臂還親昵地勾住他的肩頸——是那天在溫泉旅館拍下的。
路柏琛震撼到幾乎說不出話來!澳恪趺磿羞@些照片?你裝了針孔攝影機?”
“你說呢?”她悠哉地反問。
是她偷拍的。
他目光一沉,探手進紙袋里,迅速瀏覽過每一張相片,這些相片很顯然都挑選過了,每一張都無法清楚看到她的正面。
她是有計劃的,他中計了!
凌厲的眸刀砍向李相思!澳愕降子泻文康?”
她但笑不語。
路柏琛懊惱地皺眉。是政敵嗎?他飛快地運動著腦細胞。為了抹黑他,讓他在選舉中落選,所以派她來行使美人計?
“我給你兩個選擇!眱筛[白的手指在他眼前囂張地晃!澳愀憷掀烹x婚,要不就是我把這些照片寄給跟你同區(qū)的候選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天上掉下來這個爆料的機會!
“你還需要寄照片給誰嗎?”他憤慨地冷笑!拔疫以為底片已經(jīng)在某個幕后主使手上了。”這話是暗示她是某個政敵派來的紅粉間諜。
她當然聽懂了,卻不回應(yīng)他的試探,只是輕輕地笑。
“你仔細想清楚,柏琛,跟殷恬雨離婚,也許殷家不會再資助你,但只要選民喜歡你,你還是有保住政治前途的可能:可如果是爆發(fā)外遇的丑聞,選民一定會唾棄你,到時候你恐怕就別想再選上下一屆立委了!
對民意代表而言,選票就是一切,尤其他這種打形象牌的金童立委,絕不能爆出任何丑聞。
否則,肯定完蛋。
路柏琛很清楚自己陷入了什么樣的兩難境地,但他無法怨天尤人,只能怪自己疏于防備,讓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zhuǎn)。
他繃著臉,雙手悄悄在桌底下握成拳頭,翻天怒濤,在心海里狂嘯。
多年來辛苦建立的安穩(wěn)世界,即將在一夕之間崩毀,而他,竟束手無策。
“我倒想看看,當殷恬雨看到這些相片后,還能不能義無反顧地挺你這個老公?”她笑得猖狂。
他則是氣得想當場翻桌。
如果……恬雨知道了這件事!
他不敢想象,那將會是怎樣的景況?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別的女人到旅館幽會,她會怎么想?
她會主動提出離婚嗎?殷家會掀起軒然大波吧?殷樊亞肯定會殺了他,而殷世!蛟S不會責(zé)怪他的外遇,但肯定會痛罵他蠢到安撫不了自己的情婦,竟讓緋聞鬧上報。
但罵歸罵,為了保住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婿,他的岳父說不定還會強迫自己的女兒跟丈夫站在同一陣線,在這樁丑聞中扮演一心相信丈夫清白的妻子。
但恬雨,真的還能相信他嗎?她還能像從前一樣,百分之百地信任自己的丈夫嗎?
她做不到的……哪個女人做得到?不可能做到的!
他會失去她!
路柏琛驚恐地領(lǐng)悟這一點,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才是他內(nèi)心深處真正害怕的。
他不怕殷樊亞的怒氣,不怕殷世裕的責(zé)備,甚至不怕自己光明的政治前途蒙上陰影,他只怕……失去妻子的信任。
到時候,就算恬雨愿意站在他身邊力挺他,她的心,也不會再屬于他了,他再也看不到她用那滿懷愛意的眼神看著自己。
再也看不到了……
濕冷的汗液,密密麻麻地布滿路柏琛全身每一寸肌膚,就連心,也像陷在冰寒的世界盡頭。
他無神地望著李相思,眼潭反照出的,不是她艷麗的形影,而是全然的漆黑,全然的陰暗。
她倏地止住笑聲!澳氵好吧?柏琛,你的臉色很難看。”
他不發(fā)一語,也許根本沒聽見她在說話。
李相思瞪著他。
路柏琛,政壇的明星,能言善道的立委,一個就算她穿著浴袍勾引他,仍能持住理智、坐懷不亂的男人,現(xiàn)在竟然面如土色。
他在怕什么?怕自己太好的前途毀于一旦,還是怕妻子離開自己?
他真的不愛殷恬雨嗎?
李相思目光一黯,玉手在桌下交握,微微地顫抖。
如果這樣的表現(xiàn)叫做“不愛”,那她寧愿不曾被任何男人“愛”過。
她撇過嬌顏,沉郁地望向窗外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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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很希臘。
殷恬雨靠在窗臺邊,近乎感動地仰望天色,秋季的臺灣,天空卻藍得像愛琴海。
好美。
或許下一次旅行,就到希臘去吧,住在海島邊藍頂白墻的小屋,推開窗戶,便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殷恬雨癡想著,她知道自己在做夢,才剛從意大利回來,心船竟又渴盼著立刻往希臘出航。
可她樂于做夢,因為和丈夫一起出游的滋味,實在太美妙了,教她無可自拔地上了癮。
她亮著星眸,手指把玩著羅馬簾,不由得憶起停留在托斯卡尼的最后一天。那天,她發(fā)燒退去,病體尚未完全痊愈,他卻已迫不及待,闖進她身上每一處禁地。
她說,她會將病毒傳染給他。
他說,他不怕,因為被情欲主宰的男人是最勇敢的戰(zhàn)士。
她燙紅了臉,忸怩地嗔他昏了頭。
他以行動來表示,他不介意昏頭……
粉唇,偷偷地逸出一串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笑聲,頰葉亦如同那天在托斯卡尼,羞澀地染霞。
殷恬雨退離窗邊,步履飄浮在云端,幸福地走不穩(wěn)。
是的,她很幸福。
因為她敢確定,柏琛已經(jīng)做了決定。
他不會離開她。
那天,他溫情而親昵的撫觸暗示了他的抉擇。
她確信。
所以,即使他一回臺灣便去赴一個神秘約會,即使他這兩天,都在辦公室里忙得不可開交,她也一點都不擔(dān)心。
她的丈夫,回來了。
殷恬雨哼著歌,來到琴房里,掀開琴蓋,隨手滑了一串琶音。
她聽著那叮叮咚咚的琴聲,一時想不到要彈什么,情緒太亢奮了,High得像喝醉了酒,定不下心。
就連電話鈴聲響起,她也迷蒙地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事,過了好片刻,才恍然大悟。
她微笑著起身,幾乎是滑著舞步前去接電話。
“喂!
“恬雨嗎?我是海棠!
“海棠。 彼θ轁M點,仍然沉浸在愉悅的粉紅泡泡中!澳氵@大忙人,居然有空打來!
殷海棠沉默兩秒!澳愫孟裥那楹芎?”
“是啊!”她快樂地點頭!澳阒绬?我跟柏琛前兩天才剛從意大利玩回來喔!意大利真的棒透了,羅馬很壯麗,威尼斯好浪漫,還有托斯卡尼……哎,簡直是人間仙境!”
“是嗎?”
“還有啊,意大利菜好好吃,我們住在托斯卡尼時,每天都會去一家小餐館吃飯,那個老板手藝超好的,一級棒!還有啊,還有……”她頓了頓,噗哧一笑。“意大利男人真的很熱情,走在路上,他們也不管我身邊有沒有伴,拼命對我擠眉弄眼吹口哨,弄得我好尷尬。”
“看來,你玩得很開心!
“我是很開心。海棠,你有空也休個假吧,不要老像個工作機器,偶爾也要讓身心放松一下啊。”
“嗯,我知道。”殷海棠的回應(yīng)很平淡,甚至可以說有些低氣壓。
殷恬雨總算察覺到不對勁,收拾過分興奮的心情。“怎么啦?海棠,你打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片沉寂。
殷恬雨秀眉微顰!昂L模俊
“恬雨,我有事問你!
“什么事?”
“柏琛為什么要做那樣的決定?”
“什么樣的決定?”
“你還不知道嗎?難道他事先都沒有跟你商量過?”殷海棠口氣嚴肅。
殷恬雨心一沉,不祥的預(yù)感當頭籠罩。
“到底是……什么事?”她顫苦嗓音,心韻頓時倉皂!鞍罔∷隽耸裁矗俊
“看來你真的不曉得!币宦晣@息。“你打開電視吧,他現(xiàn)在正召開記者會說明!
柏琛開記者會?他想宣布什么?
殷恬雨心下驚疑,握著話筒的掌心不安地出汗,她走回臥室,拿起遙控器一按。
液晶螢?zāi)滑F(xiàn)出清晰的影像,她繼續(xù)按鈕,尋找新聞頻道。
不數(shù)秒,螢?zāi)簧媳阈愠雎钒罔】⊥τ行偷哪橗嫞2粍幼,怔怔地注視著他攤開面前一張聲明稿,逐字宣讀——
“我路柏琛在此宣布,退出下屆立委的競選活動,這個決定已經(jīng)獲得我黨主席及立院黨團的同意……”
砰!
遙控器從殷恬雨掌問滑落地,她睜大眼,失神地瞪著電視螢?zāi),血色自臉上褪去,只余一片雪白?br />
柏琛……不選立委了?!
“他說這屆立委任期屆滿后,他會暫時退出政壇,至于什么時候回來,還不確定!彪娫捑另一端,殷海棠幽幽地解釋。
但她,已然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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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退選聲明在政壇上投了一枚震撼彈。
其實早在前一天,他向黨團及主席報告這個決定時,就已引起一陣不小的風(fēng)波,幾個黨內(nèi)大老輪流以電話轟炸他,甚至有人還想直接去問他的老丈人怎么回事。
幸虧殷世裕這兩天恰巧出國了,才讓他暫且逃過一劫。
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路柏琛很明白,自己總有一天必須向岳父解釋清楚一切,而且,還得絞腦汁編出一個足夠高明的理由。
否則,他未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但當務(wù)之急,是怎么向殷恬雨交代這件事,這才是他現(xiàn)今最煩惱的。
“……你那聲明是怎么回事?”
記者會開完,路柏琛一個人閃進辦公室,才過不久,便接到衛(wèi)襄的電話。
“你不會真的打算退選吧?”衛(wèi)襄質(zhì)問。
他黯然!拔乙呀(jīng)決定了。”
“為什么?”衛(wèi)襄不敢相信。“你可是你們黨內(nèi)年輕一輩最被看好的新星!競選連任可說是手到擒來,當選的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為什么要退出?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想繼續(xù)在政壇往上爬了嗎?”
“我當然想。”他自嘲地勾唇!暗F(xiàn)在不是時機!
“為什么?”
“因為我犯了個大錯!
“什么錯?”
路柏琛苦笑,將兩天前與李相思面對面交涉的過程一一道來。
衛(wèi)襄聽罷,沉默半晌,才啞聲問:“你寧愿退選,也不愿意跟你老婆離婚?”
“……是!
線路另一端傳來沉重的呼吸!澳愦_定這樣做事情就會解決了嗎?李相思可沒說只要你退選,她就不把照片公開。”
“我知道,可我也只能賭一賭了!甭钒罔o奈地閉了閉眸,這是他深思熟慮后做的決定。“我不能跟恬雨提離婚,更不能讓照片公開,那些媒體會逼死恬雨的!倍裼,將永不再信任他!安还苁钦l主使相思這么做的,只要我退出戰(zhàn)局,他應(yīng)該也沒興趣緊咬著我不放了!
“你賭對方會放過你?”
“事情鬧大了,對方未必有好處,殷家絕對有能耐查出幕后主使是誰,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他既然想得出這樣的計策,就該懂得權(quán)衡利害關(guān)系!
“你就這么確定背后有人唆使李相思?說不定只是她一時妒火攻心,你應(yīng)該知道,女人抓狂時,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我肯定她背后有人!甭钒罔『軋远ā!岸遥莻男人。”
一陣奇異的靜默!澳阍跄艽_定?”
“第六感。”
“第六感?”衛(wèi)襄不可思議似地提高嗓音。
路柏琛再次苦笑!拔抑滥憧赡軙X得很好笑,但我真的有這種感覺,相思的背后,有個男人!
衛(wèi)襄再度沉默,兩秒后,深吸一口氣!澳銘(yīng)該很清楚,這次你退選,不一定還有機會卷土重來,就算有,你還是有把柄握在別人手上!
“我知道!
“與其自毀前途,離婚不是比較好嗎?也許李相思真的會把底片給你。”
“我不離婚!
“為什么?”
因為他不能失去恬雨。
因為他無論如何,不能失去她。
掛斷電話后,路柏琛起身,靜靜地凝望窗外蔚藍無涯的長天。
結(jié)婚多年,他竟到如今才恍然頓悟這一點,該說自己蠢嗎?
他自嘲地嗤笑。
或許,他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聰明吧。
所以,即使明白自己不能失去妻子,但仍茫然得弄不清怎么回事,他不懂為什么,最初他接近她,只是想利用她,不是嗎?
什么時候一枚應(yīng)該在棋盤上隨他擺弄的棋子,反過來掌控住他了?
簡直可笑,太可笑了……
低沉的音符,一串串,滾出路柏琛喉嚨,他笑著,嗆著,咳著,無法自已。
忽地,幾聲輕叩剝響門扉,接著,門推開,一個女人不由分說地闖進來。
難聽的笑聲戛然止住,他愕然睜眼,瞪著僵硬地挺立在他面前的身影!是殷恬雨,他的妻子。
“恬雨!”他心跳一停!澳阍趺磥砹?”
她不言不語,一動不動,站成一座冰凝的雕像。
他約莫猜出妻子的來意,眉宇收攏,伸手將辦公室門落了鎖,不讓其它人進來打擾。
“你聽說我要退選的事了?”他柔聲問。
她旋身,迎向他的容顏蒼白似雪!盀槭裁床桓艺f?”
“我本來打算晚上回去再跟你解釋的!彼⑽⒁恍。
而她,瞪著那抹他勾在唇畔的淺笑,仿佛難以置信他還能那樣笑。慢慢地,她的神情變得哀傷,目光黯淡。
“我非得是那個全世界最后知道的人嗎?”她啞聲質(zhì)問。“要不是海棠打電話來告訴我,我到現(xiàn)在還被你蒙在鼓里。”
“我會跟你說的,只是晚一些!
“晚一些?”她短促地諷笑一聲。“你就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么了?為什么這么重要的事你不先跟我討論?”
他愕然,初次見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樣,一時怔住。
“告訴我,為什么你要退選?你不是說過嗎?從政是你這一生的夢想,是你最大的抱負!為什么要這么輕易就舍棄掉?”連串擲出的問題逼得路柏琛差點透不過氣。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某個正在國會殿堂上接受民代質(zhì)詢的狼狽官員——恬雨何時學(xué)會這種機關(guān)槍掃射似的說話方式了?
他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收束心神,撫慰地握住妻子因激動而顫抖的肩。“我沒舍棄,只是想暫時休息一下!
“休息?”
“這些年來一直馬不停蹄地工作,說真的我累了,你不累嗎?”他嗓音含笑,眼神亦是笑!澳阏f我們?nèi)W洲找個小鎮(zhèn),住個一年半載好嗎?”
她瞪著他迷人的笑容!澳憷哿?”
“嗯。”
“你想去鄉(xiāng)下。俊
“嗯哼!
“你說謊。”
直率的結(jié)論令路柏琛一震!笆裁矗俊
“你說謊!币筇裼曛币曀,眼潭一如既往地澄澈,卻又隱隱瀲滟著他無法理解的波光!澳愀静焕郏膊幌胂U伏在鄉(xiāng)下,你是大鵬鳥,怎么忍得住不展翅高飛?”她頓了頓,唇角冷澀一牽!盀槭裁床桓艺f實話?柏琛,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要騙我?”
他溫順可愛的妻子,指責(zé)他說謊。
路柏琛眼神一時虛無。“你怎么了?恬雨,這不像你……”
“為什么不像?”她嘲弄地反問!耙驗槲也辉賹δ愕闹e言照單全收了?”
“恬雨!”他近乎驚恐地瞪她。
她胸口緊窒,斂下眸,不敢再看他大受打擊的表情!拔抑滥阍谡f謊。從以前,到現(xiàn)在,你一直在對我說謊!
“你……怎會那么想?”
“難道不是嗎?”她澀澀地苦笑!澳悴粣畚,柏琛,你從來沒對我一見鐘情,你娶我只因為我是殷家的女兒,能幫助你在政壇步步高升。你從第一次見到我,就很清楚要在我面前扮演什么樣的角色,那些尷尬、靦腆、不自在,都是刻意裝給我看的,其實你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羞赧的年輕人,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一切都在你掌握當中!
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她的情動,她的癡狂,她義無反顧地交出整顆心,都在他計算之中。
殷恬雨別過頭,刺骨的寒風(fēng),在她心房里吹開漫天雪。
“你以為找都沒發(fā)現(xiàn)嗎?柏琛,我或許有些天真,但不笨,我知道你在演戲,我只是……假裝沒看出來而已!
“你假裝?”天搖地動,震撼了路柏琛堅定的信念,摧毀了他自我建構(gòu)的世界。
他的戴芙妮,這個眼眸透明到不可思議的女孩,原來也懂得……假裝?
他的震驚令她無法再看他,躲到一扇隔開他跟助理辦公桌的玻璃屏風(fēng)后。
“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喜歡李相思!
“什么?!”他嗓音破碎,理智崩毀,焦急地想捉住躲在屏風(fēng)另一邊的她。
“你不要過來!”她尖叫地阻止他。
“恬雨……”
“不要過來。”不要看我。
她抬手掩住臉,指尖感覺到濕潤。
“那天在‘弘京’的酒會,我就看出你迷上她了,整個晚上,你的眼睛一直離不開她,后來,也常常跟她約會!
原來她都知道。他震懾?zé)o語。
“我去上廣播節(jié)目的那個晚上,你還記得嗎?我在你的襯衫領(lǐng)子上,發(fā)現(xiàn)她留下的唇印,就在那一刻,我完全證實了自己的猜疑!
“你很吃驚嗎?其實我自己也很吃驚,我從來不曉得自己可以將一個無知的妻子扮演得那么成功,原來……我也懂得耍心機!
指尖筑成的堤防,終究擋不住崩潰的淚水,她靜靜地抽噎,感覺強烈的自我厭惡。
許是猜到她正無聲地流淚,路柏琛探手過來,摸索到她冰冷的掌心,遲疑地,握住。
兩個人,隔著屏風(fēng),背靠背,手牽手。
距離,近得只有一扇玻璃的厚度,卻也遠得猶如天涯。
殷恬雨咬緊牙關(guān),深呼吸,盡量保持聲嗓平穩(wěn)。“你宣布退選,是因為李相思嗎?”
握住她的手,一陣顫栗。
她知道自己猜對了!笆遣皇撬豢戏胚^你,威脅你一定要跟我離婚,否則就要公布你們的關(guān)系?”
他不語,緊緊扣住她的手。
她鼻尖一酸,感覺到他的掌心也開始發(fā)涼。他們,已經(jīng)無法溫暖彼此了。
“我們離婚吧!彼p聲提議,任由每個跳出唇間的話語,將她最珍貴的寶物夾帶出境!拔覀冋l也別演戲了,也別再對彼此說謊,夫妻應(yīng)該是同心的,不該同床異夢,我們的婚姻,不能建構(gòu)在謊言的基礎(chǔ)上!
“……我不想離婚!彼ひ羿硢
我也不想!
她閉上眼,強忍住哀傷的啜泣。她也曾想過要用殷家女兒的身分綁住他,期盼他能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考慮,不離開她,但,現(xiàn)在她反而成了他從政的絆腳石。
不,她絕不允許自己成為那個奪去他夢想的人……
“你既然不愛我,我們又何必彼此牽絆?我跟你離婚,李相思就不會為難你了,你也不必退選,我會告訴爸爸,是我自己不想要一個整天只想著政治的老公,他會諒解你的,一定會繼續(xù)助你一臂之力。”
她打算把離婚的責(zé)任攬在自己身上,甚至要求她父親繼續(xù)栽培他從政?
“不可以!”路柏琛急得跳腳,猛然旋過身,來到屏風(fēng)另一邊!疤裼,你不能這么做!”
她低垂著頭,不看他。
“事情都到這地步了,你就讓我保有這最后一點點女人的自尊吧。除了這個,我什么都沒有了。”
“恬雨!”他心痛不已,她的每一句話,都好似一把無情刀,在他心頭剜割。
她真的,決定離開他。
“我們好聚好散,好嗎?”她柔聲低語,輕輕地,掙脫他的手!耙院螅覀冞是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急急搗唇,強迫自己收回即將沖出口的嗚咽,然后,她揚起蒙亮的眼,朝他淺淺地、勇敢地一笑。
他永遠也忘不了的笑。
那是在一片天寒地凍里,開出的,最溫婉也最堅強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