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輸了。
這男人根本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而且似乎只在他倆單獨相處時,他才會顯露他不同于平時斯文模樣的一面。
那三十分鐘,他們彼此對看,視線不能從對方臉上移開,這并非難事,難的是他老用那雙美得過分的長眸深深凝睨她,像是要將她看進心里,刻在心版上似的。
專注,又多情,恍若她是他的戀人般。
被他那樣瞧著,她思緒總會不由自主跳回那一夜。
他頎健的體魄、他溫柔的觸碰、他性感的喘息……那些畫面在在惹得她渾身曖燙,尤其他那雙黝黑瞳仁,攝入神魂,她難以抗拒,若不調轉目線,她怕跌入那雙深潭,再難爬起。
于是,她輸了,也應允了他提出的、很奇怪的要求——
陪他逛夜市。
他們約在晚間七點的校門口碰頭,她準時,同時間他也開車出現。
他的穿著隨性中帶點滾風格,鼻梁上的眼鏡早拿下,和白日在校的斯文模樣大不相同,她想,應該是晚些時候他還要到PUB駐唱的關系吧。周丹看著走在她前方三步遠的他,很是意外像他這般的男子,居然愛逛夜市?
打一踏進這夜市,他便忙著吃,從第一攤吃到現在是第五攤了吧?他現在竟還去買糖葫蘆?那樣的吃法和食量,居然還有副好身材?
“給你!惫鶗R拿了串草莓糖葫蘆,走回她面前。
“給我?”她被眼前冒出的那串糖葫蘆拉回心緒,意外著他的舉動。
“這要給我?”
“是,有疑問嗎?”經過的路人撞過她的肩,他大掌探上她,將她輕摟進來一些。
“你們女生不都愛吃這種東西?”
她悄悄移目,偷覷了眼擱在她肩上的溫熱掌心后,接下糖葫蘆。
“不一定每個女生都愛吃。”上回塞了條藥膏給她,這回輕擁她讓她避開路人的碰撞,是他個性本就體貼?還是另有目的?
“哦?”他沉吟了半晌后,才道:“言下之意是你不愛這甜得要命的東西?那你喜歡吃什么?”
她看著他,困惑他的疑問。這樣問她,他想做什么?“我沒什么特別喜歡或不喜歡的,能填飽肚子就好。”半晌,她這么回答他。
“原來你這么好養……將來要是哪個男人娶了你,一定是他上輩子燒了好香,不用煩惱或遷就妻子的飲食喜好!彼栈卦谒缟系氖,滑入褲袋,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后,又道:“你站在這里等我,別離開,我等等就回來!
他轉身鉆入前頭擁擠的人群中,不一會兒,又退了出來,他回到她面前,再度謹慎開口:“別走,就待在這里;聽見沒?”
見他一臉非要她應允的嚴肅神情,周丹雖不明就里,仍是緩緩點了點頭。
她一直待在原地不敢離開,就為了他那謹慎的態度,可手中握著一根糖葫蘆的她,只能看著經過身邊的人潮,感覺有些無聊。
睨了眼里著紅艷糖漿的草莓糖葫蘆,好像很好吃,她隨性地咬了一口,味道又甜又酸,而當草莓計液在口腔漫開后,那壓過甜味的酸,教她直皺起眉頭,她身軀抖顫了下,模樣像淋雨后忙著將身上雨水甩干的小貓小狗,滑稽得很可愛。
“怎么,很酸?”不知何時回到她面前的郭書齊,正直勾勾地睨著她,一臉莞爾。
“唔……嗯!彼仁堑蓤A眼看他,而后猛點頭,待咽下那口酸液后,才悶聲道:“是非常酸。”
“原來你怕酸啊……”他笑了聲,像發現她秘密似的。
“這些你拿去,糖葫蘆給我。”他將手中方才買來的好幾袋熱食遞給她,然后抽走她手中的糖葫蘆。
“這、這些……”周丹看了看手中幾個袋子。
“都是你的——”
“我的?”瞠目,揚聲。
“是,怎么,有疑問?”
“你要把這些給我?”
“對,全部要給你,很奇怪嗎?”
“為什么要給我?”
他一臉好笑。
“當然是給你吃啊,我看你晚上什么也不吃,所以買了這些給你帶回去。”
她聞言,有些怔愣,卻無法抑制心口漸漫的曖意。方才他要她等在這里,就是為了進去買這些給她?
“你……”想開口說些什么,偏又找不到字句。
郭書齊咬了口糖葫蘆。
“鐵扳面、關東煮、章魚燒,這些應該夠你吃了,你也沒什么肉,多吃一點看能不能多長幾兩肉!
周丹忽略了他話中的親密,瞪著那串糖葫蘆,他、他居然就這樣吃下她咬過的那顆……他不在意她吃過?通常愿意吃不對方吃過的食物,多半是感情已進展到某一程度,可她與他之間……
見她不說話,他問:“不喜歡?還是不夠?需不需要我再去買些什么?”
“不,不用,這些夠了!彼嗣种械臒崾。
“我吃不了這么多,你要不要帶一些回去?”
“吃不完就先冰著吧,想吃的時候熱一下就好。”他兩三口解決掉剩下的糖葫蘆,“走吧,我送你回家!痹捯宦,邁開長腿就走。
周丹睨著他背影好半晌。
說是要她陪他,那買了一堆東西給她,還要送她回住處,又是為何?而且不管怎么看,雖然他贏了這場賭注,可他似乎也沒占到什么便宜。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又到底,在盤算著什么?
車一停止,周丹便下了車,郭書齊隨后。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彼h首,態度客氣。
“住幾樓?”他雙手滑人褲袋,倚著車門看她。沒了鏡片的那雙長眸看上去竟有些頹靡,但仍是不減其俊逸風采。
她住幾樓,與他何關?她偏頭看他,付度他的心思。
“我住幾樓包含在賭輸的條件內嗎?”
“你要這樣想也不是不行。”他眉一挑,笑了聲。
“所以……幾樓?”
“三樓。”她直勾勾看住他。
“怎么,這樣看我?”被那雙大眼瞪得很莫名,他長腿一跨,邁近她。
周丹轉身看了看身后有些老舊的建筑。
“我到了。”
“是啊,你到了!彼⑻纨嫞粗形赐赋龉饩的三樓。
“那你該走了。”她回首,睨著眼前那似乎還想停留的男子。
“你是在趕我離開?”斂下視線,他對上她目光。
“難道你想上去坐?”
“有何不可?”
聞言,她愣了一下。
“你沒別的事可做了?”
“當然有!彼鸬酶纱啵戳搜弁蟊砗,道:“時間好像真的不大夠,下次再來拜訪好了,你先上樓吧!
下、下次?他對她這般熱絡到底為哪樁?
“又這樣看我?有什么不對嗎?”他雙手抱臂,傾身靠近她困惑的面容。
“你為什么要這樣?”他看起來分明不認得她是那夜主動纏上他的女子,她也沒傾國傾城之貌能讓他對她迷戀,但為何他的舉止總是帶著讓她難以猜透的動機?
“怎樣?”
“你特地買藥膏給我,又傳那些紙條,現在我已經履行完我賭輸的條件了,你還打算下次再過來?”她偏頭看他。
“嚴格說來,我們是不大熟的同學而已,你做這些事情,究竟有什么目的?”
“確實是不大熟的同學而已……”他摩挲著下顎,看似沉吟,而那雙半斂的長眸深處,刷過她沒察覺的怒氣。好半晌,他才抬起長睫,像是釋懷似的,眸底只剩溫柔。
“原來我做了這么多,人家還不知道我的心意。”
“什、什么?”他目光灼灼,她心一驟跳,竟有些期待他接下去的話。
他輕笑了聲。
“不,沒什么,大概是做得還不夠。你快上去吧,我看你上樓進門后就離開,那些東西記得趁熱吃!
她看著他,好半響才開口:“我不知道今天這個賭有何意義,因為你并沒占到什么便宜也沒得到什么好處,表面上輸的人是我,但你似乎也不是全盤皆贏!痹挶M,她轉身走入那棟老舊建筑。
表面上輸的人是我,但你似乎也不是全盤皆贏。
反復思量她丟下的話,他笑了聲。
他不是全盤皆贏……可不是?早知道那晚與他溫柔纏綿的對象就是她,偏又怕太直接的反應嚇跑她,只好這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靠近,誘她入網。
或許表面上看起來是他占了她便宜,但真要論起輸贏,他其實輸得徹底,也許是因為曾經有過親密關系,所以喜怒哀樂種種情緒,似乎不再只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而是彼此緊緊相系,快樂傷悲似乎都掌控在對方手里。
歡喜著對方的歡喜,快樂著對方的快樂,哀傷著對方的哀傷……很多事都不再簡單純粹了。
睨著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門后,他才撫著額,淡淡笑了聲,帶著點自嘲的意味。
“果真是……自找的啊!
周丹瞪著書桌上那本西洋音樂史,有些懊惱。
考慮了幾秒,她戴上眼鏡,抓了零錢包和鑰匙,開門關門后,一口氣直奔到樓了。
站在門口,她看著對街的男子。
自從上回讓他知道她租屋處后,他果真又來“拜訪”。而且幾乎是每個晚上的這個時間前后,就能見到他倚在車門旁,等她下來。
他很奇怪,在校園遇上時,從不提起這件事,但每個晚上他都會不請自來,一副他理所當然該出現在那里的態度。
她不知道他是從哪問到她的手機號碼,頭幾次,總是他人尚未到樓下,她的手機便先響鈴,他會在電話中告知她他人就在對街樓下,她若不出現,他就會一直站在那,直到她現身。
而最近幾次,他更囂張了,竟然連電話也不撥,直接按車喇叭,所幸他還算有品,只會輕輕嗚了聲,讓她知道他到了,卻又不打擾到左鄰右舍。
其實他的“拜訪”很簡單,只是要她和他一道去用晚飯,若問他為什么非要她陪不可,他只會笑了笑,淡淡回應:“一起吃頓飯而已,何必想這么多?”
他那樣的回應,著實奸詐,因為她毫無反駁余地,就如他所說,只是一起吃飯填飽肚子而已,她根本沒有理由拒絕他的邀約。
“今天動作真快。”見她走近,郭書齊仍倚著車門看她。
“我可不想再度聽見我的名字被大聲喊出來!彼怂谎郏@過車頭,往副駕駛座走去。
他愣了下,而后朗笑了聲。
是,昨晚她不愿出來,讓他苦等許久,最后他耍了點手段,就站在現在這個位子對著她房間窗戶大喚她的名,不出一分鐘,就見她繃著一張冷凜的臉容,怒氣沖沖地奔下樓。
他手段確實有些惡劣,但也不能怪他,她若乖乖下樓,他不至出此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