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另外找到兩個僅有的玻璃杯,倒入適量的茶葉,沖入開水,茶葉在水中舒展開,淡淡的茶香飄了出來。
沒有茶盤,她直接端給坐在木頭椅子上的他!坝悬c燙!
“嗯,謝謝!彼p微的頷首。
“茶包不是比較方便?”她也端了一杯。
“我喝不來!
白雪白發現,他不是個愛長篇大論的人,有時會回答問題,可有時候也不見得能得到答案,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他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后接過她的!澳阋恢蹦弥鴷C手!
另外,他也很細心。
“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彼⑿Φ厣斐鍪郑耙荒昵爸x謝你救了我的命,一年后謝謝你又幫了我的忙,你好,我叫白雪白!
“安普,這是我的英文名字!彼兆∷氖。
“那中文名字呢?”安普(Anubis),她瞄了眼那個阿努比斯的銀飾,埃及冥神,很好,很強大的神,他就像安普一樣強大。
“關飛天。”這名字他很少在用,幾乎要忘記了。
他的手很大、很暖和,松開時,一時間讓她覺得有點失落。
“你的中文帶著異國腔,你是華裔外國人?”白雪白趕緊縮回自己的手往腰背后放,想淡化那種感覺。
“我九歲的時候才出國,不算是。”一去就二十一年,在許多國家游走,沒有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
白雪白聽他這么說,心口微微一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什么來安慰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好像也沒什么立場去開解別人。
她看見了一張被隨便擱置在角落的長條板凳,已被蛀蟲腐蝕,缺了一條腿,上面布滿厚厚的灰塵。
小時候開店做生意的爸媽總是很忙,他們經常為了調頭寸到處奔波,就算她是唯一的獨生女也不大有時間陪她。
有些時候她會想起媽媽那帶著抱歉又無能為力的笑容。
她下課回到家時,家里通常空空如也,只有冰箱上面用磁鐵貼著的紙鈔,要她自己到外面去解決晚飯。
她就是這樣來到薄家奶奶的民宿。
薄家奶奶的家距離她家不遠,穿過自行車道,過個馬路就到。
一回生,兩回熟,第三回,薄家就多了她一雙固定的筷子。從此她下了課,干脆直接到民宿來,做完功課,跟屁蟲似的跟著薄奶奶,跟前跟后,一點都不嫌煩。
她常跟著薄奶奶共坐一張長條板凳,晃著短腳看她挑菜籽、曬豇豆,薄奶奶曬棉被的時候,她就在被子跟被子中間穿來穿去,聞那被子上陽光的味道,肚子餓了隨手抓一把薄奶奶親手炒的花生當零食,嚼得滿口芳香……
多年過去,他們家早就搬離開這里,薄奶奶也不在了,想不到板凳卻還留在這里。
她喉頭發緊,心里酸澀。
“怎么了,你還好嗎?”關飛天問。
“我只是想到以前跟薄奶奶在一起的生活,這張長板凳幾乎是我的專用座椅呢,你別看它平平無奇,就是那種復古的硬凳子,坐久了屁股還會發麻,可是,我常常坐在上頭看著薄奶奶鋤地種菜,一到油菜花季節,一大片的油綠嫩黃。不過,我也常常在這里坐著看著就睡著了,睡到掉下來,然后摔得一頭包,迷迷糊糊爬起來又繼續睡,后來薄奶奶不得不替我搭了個吊床……
“我小時候好喜歡這張椅子,想不到它還在……”
發現自己像白頭宮女在話當年似的說個沒完,她不好意思的停了下來。
“你跟我姨婆感情很好?”
“嗯,后來我爸媽幾乎把我丟給了薄奶奶,有時候我會想,我們要是真的祖孫該有多好!”她對爸媽不能說感情淡薄,但是在這里度過的時光,她永遠不可能忘記。
聽她一路說下來,關飛天似乎能想象得到她跟姨婆的感情之好,相反的,他卻對這個沒有往來,僅有血緣關系的姨婆毫無印象,接到律師的通知時,一度還以為是弄錯了。
后來事情是澄清了,繼承人是他沒錯,他也想過要回來這里看看,但是畢竟已經離開太久,這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便無所謂的轉賬繳納水電費等基本費用,之后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他厭倦了那邊的一切,想換個新地方生活。
當他在西班牙艾爾利海灘出任務順便曬日光浴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也擁有那么一塊地方。
于是,他就來了。
他走過去,輕易的、不怕臟的把長凳舉起來,扳了扳其他完好的腳。“只要換上新的腳應該還可以用!
她雙眼發亮。
“我可以修。”
“真的?”
“要是我的技術沒生疏的話。”
“謝謝你了!”會做木工的男人,少見欸。
“你知道老婆婆跟我說了什么嗎?”放下凳子,他微微笑!
“哪個老婆婆,小貓咪的主人?她有未嫁的女兒想介紹給你?”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么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來,好像自己是人家的女朋友還是情人。
“她說你是個好女孩。”熱心助人,而且,念舊。一張板凳都能這么珍惜,對象是人的話,不就更長情。
“我沒什么優點,除了射擊技術還可以,就只有一腔熱血了!闭姓J自己的缺點,她會害臊。
一腔熱血,說好聽是熱心助人,講難聽了就是做事沒計劃、沒腦筋……唉,全身上下找不出半點女人味,乏善可陳得令人想為她抱頭痛哭。
“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長的自言自語。
她的表情豐富,一會懊喪、自怨自艾,可下一秒,圓圓的眼睛猛地瞪著遠方,嘟嘟嘴又沒事了。
她看上去安安靜靜的,和現在聒噪的女孩差很多,雖然如此卻不呆板,只要有人起了她感興趣的話頭,她也能滔滔不絕的抒發己見,給顆她中意、喜歡的糖,就會開開心心的跟人家走。
她或許沒有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可這樣的女孩子不能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他向來對女人沒耐性,對她,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高高低低的房子浸潤在水霧中,雨還在下。
制服已經烘干,她不得不走了。
不得不,她居然生出這種不尋常的感覺。
舍不得離開一個男人。
這代表什么?
女人很容易有愛情的錯覺,她就算沒經驗也知道這道理,再加上干的是女警,這樣的例子太多,鬧劇看到不要看,所以,她不應該胡思亂想。
站在檐廊下,她透過雨幕手往外指,穿過腐朽鐵門,穿過馬路和一小片碎石頭地!拔壹乙郧熬妥∧抢。”那里現在只剩下幾棵茄苳樹和雜草,沒有了人住過的痕跡。
關飛天雙手插在褲袋,順著她的手勢看去,回過眼,瞅了她一下,想不到她以前就住這么近。
“為什么變成荒地?”
“因為沒有人住了咩。”
她的臉上沒有什么懷念的神情,不是沉浸在過去,會提起,只是單純要講給他知道而已。
他想想也是,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我走了!彼咨铣蟪蟮狞S色雨衣,走下臺階,牽起越野機車。
“嗯!彼爸旮顺鰜怼
機車有著純白的油箱,其他一色黑,油箱上面用黑字寫著縣警察局巡邏車。
跨上車子的她真是嬌小極了。
關飛天把車鑰匙遞給她。
“我把衣服洗干凈后,再拿回來還給你!庇暌碌拿弊由w著頭臉,把她的小臉都遮不見了。
“不急!标P飛天忍不住替她調整了帽子。
她笑嘻嘻的,很受用的露出一口白牙。“謝謝!你趕緊進去,你要是感冒我可沒辦法賠你!
他沒說話,只是堅持的站著。
這人……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他的堅持。
“驢子!彼脽o聲的口形說。
“再見了,長官!彼匆娏耍皇堑牡绖e。
機車如箭般飛了出去,到了轉彎處仍然沒有放慢速度。
他才想這女人未免太大膽,卻見他眼睛越睜越大。
白雪白連人帶車幾乎是貼在地上才彎過那個彎,她的腿幾乎快擦到柏油路了。
他的額頭滴出汗來。
太危險了!
是哪個兔崽子教她這樣騎車的?下次見到,非要說說她不可!也許只說說是不夠的,得嚴格禁止。
真要說關飛天是何時對那個有著太妃糖軟膩眼眸的小女人生出納入羽翼的心,就是這時候。
不過幸好白雪白不知道,要不她一定后悔自己不應該在關公面前耍大刀,賣弄自己的車技。
白雪白來的時候,他正在院子里做木工。
只穿一件汗衫的關飛天,皮膚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古銅色,他神情專注,一腳踩在木頭上,電鋸快狠的裁切著木頭,木屑紛飛。
幾天沒來,本來銹蝕的鐵門已經拆掉,換上原木的實心木板,造型類似外國西部酒吧,輕輕推開還會彈回來的那種,但尺寸大多了,院子的雜草也除得很干凈,年代悠久的老杉樹也都理了頭。
看起來這些天他沒閑著,做了不少事。
“看不出來你會做那么多事。”她手里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用腳頂著門,自然的進入。
她行進得流暢自然,不矯揉造作的動作就像回的是自己的家。
“你來了!蓖O聞幼鞯年P飛天口氣也極為稀松平常,態度不像只見過一兩次面,仿佛當白雪白是他熟識很久的老朋友。
“我早就想來了,不過這幾天在所里待命,跑不開。你這幾天還好嗎?”都是那個在小島上打轉的臺風害的,到處都有輕重不一的災情,同仁、長官輪流值班,大家累得連合上眼睛的時間也沒有,快被操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