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狼宗的路程,快的話,騎著戰馬加上向他國借道,趕上半個月的路程也就能到達邊境了,但若要慢的話……
木木束望著窗外下個不停的大雪,總覺得要再這般拖下去,他八成得等到明年春季才可能回得了家。
當他們一行人離開了南貞國后取道至原國,而不再向北蒙國借道后,整支隊伍的速度便徹底慢了下來。因原國正遭遇百年難見的大雪,以往通往狼宗的山道因大量積雪而塌陷了數處,在斷皇爺府派去的人手把山道清理好前,納蘭清音是絕不會讓他們冒險通過山道的。
哪怕來自北方的他們,根本就不把這點積雪給看在眼里……
于是整支隊伍便在原國臨近狼宗邊境的深山中,臨時搭蓋了房屋暫時歇腳一陣,打算待到了雪停后再繼續上路。
除了他們之外,一道被困在這兒的,還有終于歷劫歸來與他們會合的師爺公孫狩,與那個將他綁去的月穹。
都因斐然那個土匪,將魂紙拿走就不還給她了,害得月穹因此少了張今年要上墳用的紙錢,悶悶不樂的她便一路跟著公孫狩,打算在全面虧本之前,好歹也再撈上一張他的裸畫來安慰一下她目前很脆弱的心靈。
隨著月穹的加入,一個個單純的北方大漢們,遠比她還更脆弱更純潔的心靈,便因此都一一遭了殃。
將西苑國害得舉國上下雞飛狗跳的萬惡小黃書,月穹不要錢似地一個挨著一個發,美其名是山深雪大,既然大家都閑著沒事做,那就閱讀一下休閑讀物打發打發時間。
也因此,除了阿提拉這個文盲外,整支狼宗小隊都一個個中了招,邊翻小黃書邊擦鼻血,熱血沸騰地迎接今年這個一點也不寒冷,反而還春色無邊的異國冬季。
阿提拉一手指著小黃書里的插圖問。
“夫人,這個姿勢也能行?”會不會出人命?
“去問你家宗主!背扇臻e在屋里的斐凈,已被他問得都不需要思考。
“喔!鄙荡蠖睋u頭晃腦地走去鄰屋,再次去向自家宗主請教。
而木木東則是一天到晚都在問。
“夫人,咱們還要在這待多久?”這點小雪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
“去問你家宗主。”她打了個呵欠,總覺得近來更是嗜睡了,她一天內醒著的時間五根手指都數得出來。
“好吧。”
“夫人……”連最是讓她崇拜的師爺也來找她麻煩了。
斐凈下意識說著,“去問你家宗主!
“不行,這事一定得問您!”公孫狩很堅持地拖來花雕搖醒她,站在她的床邊盯著這位就像陷入了冬眠的夫人。
她愛困地揉著眼,“說吧!
公孫狩自懷中掏出一封信,然后在她的面前取出信封里所裝的東西。
“魂紙?”斐凈這下總算是清醒了。
“方才整理馬車時,我在其中一箱沒托運的南貞女皇寶貝中,發現了這玩意兒。”公孫狩有條不紊地向她稟報,“您說,這該怎么處置才妥當?”
“撕了。”納蘭先生向來就是這么處理的。
公孫狩錯愕地問:“撕、撕了?”她是不知這束西的價值嗎?就這么簡單地毀了這各國君主都求之不得的寶物?
“嗯!
“不賣嗎?”他在來這前,原本還在想該開什么價格將它給賣出去。
“不賣!膘硟魢烂C地搖首,“它造福世人或是為害人間,都僅只在魂主的一念之間,咱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既是如此,那我就--”公孫狩點點頭,正打算照她的話做時,一直都躲在外頭偷聽的月穹,已如一陣風似的急忙趕到。
“別撕別撕,讓我當紙錢燒吧!”她從西苑皇帝那邊得來的魂紙被斐然吞了,她今年就全靠這一張上墳了。
斐凈不語地看了心急如焚的月穹一眼,接著想起了月穹曾對公孫狩做過什么事后,她壞壞地向公孫狩指示。
“師爺,你的機會來了,這張魂紙就全權交由你處置。”
“多謝夫人!”老早就等著報仇的公孫狩大聲應道,然后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盯著月穹。
一陣由怨恨累積而成的寒意,令渾身毛骨悚然的月穹縮了縮肩頭。
“呃……你想怎樣?”要不要這么仇大苦深?她又沒對他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他干嘛那么記恨?
“想要魂紙?也行,你打算用什么來換?”公孫狩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的感覺竟是這等無與倫比的痛快。
“那個……”
他擺擺手,“本師爺為人不似你那般下流無恥,所以我自然不會也找幾個男人來畫你的裸畫。”
“說吧,你要什么?”她問得很單刀直入。
公孫狩就等著獅子大開口,“你在西苑國賣小黃書的所有收入!
“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心奸商!”開什么玩笑?書是她寫的、圖是她畫的、書也是她去賣的,憑什么統統都進了他的口袋?
“我就坑你這瘋女人怎么著?”他可沒忘了那幾日的恥辱,他沒將她抽筋扒皮就算是他還有那么一點點天良了。
月穹氣岔地扭過頭,“斐凈!”
“不關我的事,誰讓你事前不打聽打聽就綁了他?”斐凈心情甚好地轉頭向公孫狩交代,“師爺,記得要好好招待她,到時咱們三七分帳,你七我三!备胰撬麄兝亲谧詈诘哪且恢?她就花點銀兩學個教訓吧。
公孫狩欣然答道:“遵命!
“花花,送客!膘硟舸蛄藗大大的呵欠,話一說完就又躺了回去,卷起被子準備再睡上一回好覺。
湛朗是在天黑時分才把她挖起來喂飯的,她心不在焉地吃完,便拉住他不讓他走,硬將他拖了上床,與了無睡意的他一塊兒翻看月穹的最新大作。
“這是?”只看了幾行字的他,饒是有百年修為,也忍不住紅了臉。
她心情很好地介紹,“誤國的幫兇!
“夫人喜歡?”如此……肉欲又寫實的文章,她居然能夠看得面不改色也不臉紅心跳?
“用來打發時間還挺不錯的!痹埋返哪芰σ泊蟾啪椭挥羞@樣了吧,寫來寫去不都只是艷二娘和彭員外而已?這幾天連看十本這兩人的風流韻事,看得她不麻木也難。
湛朗俯下身子輕咬著她的耳朵,“不如,咱們試試?”用看的哪有身體力行來得好?
斐凈不語地看了躍躍欲試的他一會兒,接著爽快地同意。
“也好,就用它來試試夫妻業務!焙么跻恢币詠戆壮园缀鹊脑埋芬部偹阌悬c貢獻了。
雖說是試試,可這一試下,便試出了大火。
也知到底該不該歸功于那本小黃書,還是因他們夫妻倆分別了太久的緣故,總之天雷勾動了地火,那一夜,過大的動靜吵得幾間鄰房內的眾人整夜都干瞪著眼,然后隔天因此全都起不來。
因雪停而臨時決定出發的眾人,為此又再次暫緩起程,統統都回到房里拉拉厚被,翻身找個舒適的姿勢,繼續補足昨夜沒睡好的睡眠。
待到次日,多停留了一天的眾人已精神飽滿,打理好行李正準備出發時,斐凈一翻身上馬就眼前一黑,差點摔落于馬下。
及時接住她的湛朗,心慌意亂地抱她回到屋里,忙喚人找來醫術不錯的月穹,豈料片刻過后,月穹卻給了他們一個驚嚇的答案。
“她有孕了!
包括湛朗在內,從沒有過這等準備的眾人呆怔地看著她,一時都還反應不過來。
“什……什么?”
月穹才懶得理這票呆若木雞的男人,逕自說完她該說的話。
“她有了近三個月的身孕,因動了胎氣,所以這陣子她得安胎,絕不能上路遠行,或是有過于激烈的活動!眱H只是動了胎氣而沒有受到更大的損傷這一點,就足以讓月穹佩服斐凈了。
湛朗大惑不解地問:“為什么?”
“這還用問?”月穹愈想愈是毛火,“先且不說你們居然讓個孕婦騎馬出遠門,還讓她去跟相級的高手打架,都不要他們母子倆的性命了?”
眾人這才驚醒過來,同時也被嚇得六神無主,而那個當事人,則早已又卷走厚被睡回周公的懷抱中,全然不知這票男人都被她給嚇了個半死。
花雕總算明白,為何小姐前陣子脾氣會那般暴躁與任性了,她走上前接過月穹寫好交給她的藥方,然后擠過那一票還杵著不動的大漢,準備派人去原國找齊藥材。
因所帶的糧食不足,一群人也總不能都耗在這深山里等斐凈安好胎,湛朗于是下令大部分的人先返回狼宗,他則帶著幾人繼續停在這兒陪斐凈安胎。
過了幾日,被迫交出所有賣小黃書收入的月穹也走了,從公孫狩那兒換得魂紙的她,總算可以趕回黃金門上墳燒紙錢去,而代替她的則是兩名小皇帝親自指派的太醫。
“湛朗?”斐凈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回神了嗎?”
一連幾日都處于震驚狀態的湛朗,就像掉了三魂七魄般,成日不是盯著她的睡臉瞧,就是對著她的肚皮發呆。
他喃喃地道:“我竟然會有孩子……”
這是什么意思?是他不能生還是她不行?斐凈不滿地皺眉。
“我原以為不可能生的……”湛朗自顧自地說著,絲毫不知因有孕而近來性格變了不少的斐凈已點燃了怒火。
她一拳敲在他頂上,“清醒點了?”
“夫人你怎會有孕?”湛朗木木地望著她,那哀怨的神態配上好不委屈的語調,看得斐凈心頭就有火。
她深吸一口氣,大聲朝外頭喊道:“木木東!”
同樣被她懷孕一事給嚇去半條命的木木束,近來成天沒事就徘徊在她的門外,一聽見她的召喚即沖了進來。
“來了來了。夫人,您有什么事?”
她將拇指一歪,“把你家宗主拖出去教育一下!
“要教育什么?”他茫然地眨著眼。
“人間女子從懷孕到生產的眾事項。”
“喔喔……”木木東恍然大悟地點著頭,接著拖著湛朗就往外頭跑。
這陣子來也總是提心吊膽的花雕,在他們走后,端來一碗她的安胎藥看她服下,在擦著她嘴角的藥汁時,忍不住擔心地問。
“小姐,你真沒事?”早知道就不該讓小姐離開狼宗,這一路又是騎戰馬折騰,又是與相級中階拚個你死我活,她后悔得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沒事,你也知道月穹的醫術有多高明!膘硟襞呐乃氖职参,“別被那只沒人間常識的呆狼給嚇著了,總之我現在很好,接下來的日子,咱們只要照顧好腹中的孩子就成!
“嗯……”
擺平了近來總是不眠地守在她身邊的花雕后,斐凈以為,這下她總算能夠好好大睡一場了,豈料接下來的日子,她非但不能正大光明地睡大覺,還得比以往更清醒地面對渾身都不對勁的湛朗。
一般即將為人父的男子,反應不該是他這樣的吧?
食不下咽、慌張失措、莫名出神……還加上了一個如臨大敵?
斐凈嘆口氣,“你到底是怎么了?”三更半夜不睡,還把她搖起來就一逕地呆看,她要是再不解決他就都甭想睡了。
悶了數日的湛朗緊握著她的手,語帶顫抖地道。
“我害怕……”
“怕什么?”
他說出她從未想過的一點,“我是妖你是人,這孩子,真的生得出來嗎?你別忘了,我是個魂役,我本就失去了生命,我不該存在于這世上的。”
再怎么想睡的斐凈,在他那數不盡擔憂的眼眸中,也再睡不著了,她握住他因反應情緒而變得冰冷的指尖。
“湛朗……”
他急切地抬起頭,“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也不知這孩子能否生下來對不?”
其實有沒有孩子都不要緊,因他根本就從沒有想過,最重要的一點是,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就足夠了,他根本不敢想像,她會因孩子而發生什么事……
要是以往還在妖界,他定會當下就不要這孩子了,可他現在不同,他不能光是為了他自個兒,他得為她著想,他不能不尊重她的意愿,而在體會過她為他帶來的快樂和幸福后,他、他……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斐凈抬起他沮喪的臉龐,撫著他的面頰,“別多想了,月穹說我目前的情況還不錯,這孩子沒事的!
“萬一有事呢?”月穹也不過是個凡人,她知道人與妖結合的后果?她知道斐凈會生下什么來嗎?
這般看著如頭困獸般的湛朗,斐凈好像看到了不久遠前的自己。
“你現在明白,你要晉階時我當時的心情了吧?”果然不是不報,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我……”
“我用同樣一句話還給你!膘硟粲盟敵跻荒R粯拥恼Z調對他道:“相信我,我保證我定能平安把這孩子生下來的,你真的不必為我擔心。”
“夫人我錯了!”湛朗發出一聲足以夜半吵醒所有人的哀號,還死死抱著她的腰際不放。
“這時認錯太晚了,免談!币膊幌胂肽侨账薜糜卸鄟G臉。
“夫人……”
她果斷地彈彈指,“花花,把他扔出去。”
“扔不動。”小姐也未免太高估她了。
斐凈一把拉開湛朗的雙手,警告似地瞪著他。
“你敢不配合?”哪怕他是相級高階,她是孕婦,目前天大地大她最大!
于是在那個下著大雪的深夜里,被湛朗吵醒的眾人各自站在房門邊,一塊兒目睹他們宗主被神勇無比的花雕給扔了出來,花雕還站在門邊拍拍兩掌,擺出一整個心情愉快無比的模樣。
木木束打了個呵欠,一點也不意外湛朗會有這個下場。
“宗主他也太大驚小怪了!辈痪褪菓言袉?有必要這樣草木皆兵還動不動就發瘋嗎?
“就是……”阿提拉邊打瞌睡邊點頭。
“回去睡覺了!
“就是……”
馬車繞過狹窄的山道,迎面而來的,即是漫天紛飛的大雪。冷冽的空氣讓離家已久的眾人精神一振,即使過大的雪勢讓他們根本就看不清前方,但他們知道,他們離家的距離又再更近了些。
斐凈按太醫吩咐一安完胎,便隨著湛朗一道返回狼宗。這一路上,他們座下馬車行走的速度,一直都是慢之又慢,湛朗還特意吩咐駕車的阿提拉要挑平坦的路線走,以免顛醒了在他懷中睡著的斐凈,以及她腹中的孩兒。
天一亮就起程,如今都快正午了,沒有停下的馬車繼續前進,湛朗也維持抱著斐凈的姿勢沒有變過。
花雕皺著眉,“姑爺,你將小姐放下歇會兒吧!
“我不累。”他搖搖頭,感覺懷中的斐凈身子似是抖了一下,他即伸長了腳將車內的小炭爐再移過來點。
“小姐都已經睡熟了!彼氖侄疾凰岬膯?他又何必如此辛苦?
被嚇怕的湛朗說什么都不放手,“我怕她醒來又找不到我!
安胎不久后,斐凈就開始了孕吐,也不知是什么緣故,她只要醒來沒見著湛朗就吐得昏天暗地,而湛朗若是待在她身邊,她就什么毛病都沒有。
這讓納悶不已的太醫與眾人皆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們就有了接連雨日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