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快成親的前一個月,唐文軒的吏部考核終于下來了,他榮升登州知州,原來的知州調(diào)往別的地方,只是調(diào)令下來的時間很緊,他從京郊大營出來,趕在日落之后回到城里,敲開了顏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春桃,見到年輕的男子風塵仆仆前來尋找顏慕林,她心中頓時警惕了起來:“請問公子找哪位?”
唐文軒差點當自己走錯了門,上次來時,顏慕林還是獨居,怎的此次多了個婢女?
“在下姓唐,乃是顏大人舊友,還請姑娘通傳。”
春桃早得了慕容重密囑,而且今日時機正好,顏慕林被慕容重拖住,此刻還在睿王府。
她微微一笑,“唐公子有所不知,大人在睿王府中,至于幾時回來,或者今夜回不回來,都是未知數(shù)!敝劣谠陬M醺凶鍪裁,這件事自然用不著她來解釋。
唐文軒只得悵然回到居處,命仆人收拾行李,明日便要趕往登州就任,懸著這樁心事,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離京。
顏慕林從睿王府回來,春桃向她告了個假,去了睿王府一趟。
唐文軒上門這件事,她通傳是通傳了,只是通傳的人卻不是顏慕林,而是慕容重。
這一夜,唐文軒接到睿王爺?shù)难,前去睿王府一敘?br />
他不是傻子,前思后想,只覺此事定然跟顏慕林有關(guān),只是到底原因何在,一時還未曾想明白。
到得睿王府,慕容重在小花園見了他。四周花木隱有香氣,燈籠照得亭子里亮如白晝,亭子里除了睿王爺,再無旁人。
慕容重單刀直入,“聽說唐大人向慕兒求親?”這聲慕兒出口,慕容重心中近日煩燥盡數(shù)消退,唐文軒則是心神大亂。
“王爺……王爺原來全都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慕兒女扮男裝混跡朝堂?”
不及唐文軒僥幸掙扎,他重重扎下狠狠一刀,“慕兒已經(jīng)是本王的人,這些事情,本王自然盡數(shù)知道。”
唐文軒的眼睛都紅了,放在亭子石桌上的手不知不覺緊握成拳,“王爺,我與慕兒青梅竹馬,找了她這么多年……她,她不會與人作妾的!”
猛然想起睿王爺大婚在即,心中又涌起無限希望。
慕容重看著面前溫潤的端方君子漸漸失態(tài),不動聲色的問:“就算她已經(jīng)是本王的人,你也肯娶她?”
唐文軒毫不猶豫答:“娶!自然要娶!王爺,下官這么多年,一直在到處尋找她,此生只希望能夠為她遮風避雨,令她快樂無憂!”
慕容重心中微有動容,對面前的男子倒多了幾分佩服,從來攀龍附鳳的人多,但能對著他說出這番話的人卻極少,他緊盯著唐文軒的眸子,“唐知州難道不知道跟本王搶女人,會是什么后果嗎?”
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唐文軒站了起來,脊梁挺的筆直,語聲堅毅:“王爺,下官從小看著慕兒在家挨打受罵,從不怨天尤人,反倒豁達開朗:心中便有一個愿望,將來一定要娶她,只是后來舉家搬遷,才與她失了音訊,這么多年……這么多年……”他的語聲漸漸哽咽,似乎含著沉沉的相思,訴之不盡,“我無數(shù)次的想象她長大了是什么樣子,也許早已經(jīng)被顏伯伯胡亂嫁掉,所過非人……可是下官總覺得,慕兒一直在什么地方等著我去救她……”
寂靜的夜里,只有唐文軒的聲音在亭子間低低回蕩。
“可是等我真的找到她以后,才發(fā)現(xiàn),她早已憑著自己的力量救了自己,我的慕兒,她比我想象之中的還要更勇敢堅強,比我想象的還要更美好無數(shù)倍……王爺,您即將要娶王妃,無論您當慕兒是什么,都請放了她,讓她隨我去吧?”
慕容重冷冷瞧著他,就算心中對此人佩服,但那種嫉妒的怒火也已經(jīng)燒得旺盛,只是他努力維持著風度,淡淡一笑,“若是本王不放呢?”
唐文軒溫潤的眸子在他面上掃過,似乎想驗證這話的真實性,最終卻道:“下官這些日子在京郊軍營,聽到無數(shù)對王爺?shù)馁澴u之詞,王爺……不是這樣的人!”
“本王是哪樣人?欺男霸女嗎?”
慕容重朗聲大笑:心中浮上一層苦澀,她中意的人,果然不是那種趨炎附勢之人,只是……他不無憤恨的想,就算她中意又如何,她早已與自己有肌膚之親,早已是自己的……
一輩子還長著呢。
不等唐文軒再說出什么話來,他直接道:“雍州牧梁大人膝下只有一女,名喚梁殊瑾!
唐文軒這些日子對此事也早有耳聞,但不明白睿王乍然提此事的緣由。
“顏慕林罪犯欺君,女扮男裝,理應(yīng)推出午門斬首!”
唐文軒的心都掉進了冰窟,面上霎時褪去所有血色,整個人都要倒了一般。
“不過梁大人的長女,梁殊瑜卻要嫁進睿王府,做睿王妃。”
唐文軒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尊貴俊朗的男子,幾欲潰敗,“王爺……王爺是想讓慕兒冒充梁大人長女?”
“她本來就是梁大人長女。”
唐文軒妄然的動了動嘴,“她明明是……”明明是顏家女兒……
慕容重哪里會再給他留一絲希望,“難道唐大人有更好的辦法,能令她從朝堂上退下來,逃過欺君大罪嗎?”
那一刻,這挺拔溫潤的男子似蔫了一般,漸漸垮下了肩膀,不堪重負。
他對著慕容重深深施下一禮,“如果有一天,王爺厭棄了慕兒,還請……還請將她還給下官,下官必會待她如珠似寶!”
慕容重眼里快要噴出火來……有這樣可厭的人嗎?似專等著他休棄了自己的王妃……
“那唐知州就好好等著吧!”
最好等到七老八十頭發(fā)都白了,還是毫無希望,那才好呢!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趙文急急的跑出來,送唐文軒出府。
到得王府大門口,他見這男子失魂落魄,差點沒被門檻絆倒,忍不住安慰:“唐大人,其實王爺待顏大人極好……我跟了王爺這么多年,從來未曾見過他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這些事情,顏慕林毫無所知。
只是當她從同僚間得到消息,今日唐文軒要回登州赴任,匆匆雇了輛馬車趕往十里長亭。
唐文軒早晨起來,先往顏家去了一趟,只是那時候顏慕林早已去了禮部,迎接他的還是春桃。
他留了封書信給顏慕林,只是這書信轉(zhuǎn)手便到了慕容重手里。
等他出發(fā),到了十里長亭,看到提著東西的顏慕林竟然在此相候,簡直是意外之極。
“慕兒,你怎么在這里?”
“文軒哥哥,我來為你送行啊!鳖伳搅中︷惾缁ǎ诔栔赂韼追謰擅。
唐文軒怔怔的看著她的臉,心中一窒,卻又換上了笑顏,“我去了你家,聽說你出門了,倒未曾當面辭行。”
他心中絞痛,目光留戀的在她面上一點點掃過,一點點描摹。
顏慕林目中也是依戀之色甚濃,小時候這位鄰家哥哥就疼她如親妹,她一直盼望著自已有親兄若此,如今與唐文軒乍然重逢又要別離,心中很是難受,“文軒哥哥,等我以后有空去登州看你。”
至于初見乏時,他說的要娶自己之語……她苦澀的想,自己這一顆心,連同身子都丟在了同一個人身上,怎么能再另嫁他人呢?
況且她女扮男裝,對嫁人早已不再做奢望,如今倒是樂得他再不提此事。
唐文軒只當睿王早與她通傳消息,又笑著說了許多保重的話,接過她準備的京中點心,登車而去。
顏慕林這里將將轉(zhuǎn)回,便見遠處數(shù)騎而來,當先的正是慕容重,衣袂獵獵,神色極不好看,見到她獨自坐在馬車上,馬車又是向著回城的方向,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她這些日子被睿王爺提出的稀奇古怪的要求,弄得煩不勝煩,見到他便不肯給好臉子,“王爺這大清早的,可是要去山中打獵?難道又想起來要給王妃做件皮襖子,王府庫房里沒有好的狐貍皮,這才著急忙慌得出城來?”
現(xiàn)在忍饑挨餓了一冬的動物們都是瘦骨支離,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絕非打獵的好時機。
慕容重心中嫉妒她特意出城送別唐文軒,又生怕唐文軒說些什么,壞了他的大計,見她面上神色無異,遂放下心來,笑道:“本王的王妃玉一般的人兒,這會打的狐子皮,的確不夠好,還是等成親了,本王陪王妃一同去山中狩獵,也好教王妃瞧瞧本王馬上英姿!
縱然知道睿王爺馬上英姿不凡,也曾親眼見過,可是聽著他這般描畫未來夫妻恩愛之景,顏慕林心中也已是抵受不住,忍了又忍,終于狠狠甩上車簾,喝令車夫駕車回城。
睿王府女眷不多,睿王又全權(quán)交托了顏慕林打理一應(yīng)事務(wù),她左右想想,憤恨不過,便與趙文商議,將帝后下賜的那十五名如花似玉的美人也拉出來幫忙準備婚禮。
那些美人兒得此良機,倍加珍惜,各個勤勉不已,只盼著能夠好好表現(xiàn)一番,將來也好在這府里有一席之地。睿王爺回府之后,看到院子里花紅柳綠穿梭的各色美人,紛紛上前獻殷勤,頓時頭疼不已,差點把趙文狠罵一通。
趙文早看好了這二人在鬧別扭,索性將這件事全部推脫到顏慕林頭上,只說這是顏大人全權(quán)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