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面時,悅聆才十六歲,穿著學校制服,清湯掛面的短發帶著青春的氣息,雖然那時雷信堂才二十四歲,剛自軍中退伍,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三十四歲了,而她則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美麗耀眼。
雖是天之驕女,但她卻完全沒有驕傲自大的習氣,見到他時,臉上的笑容真誠而坦率。八年過去,小女孩長大了,可他還是能瞧見她美眸中有著當年的真摯與直率。
盡管這些年來兩人不算熟稔,卻也不能說是陌生,他們每回見面總還會說上幾句話,打個招呼。他對她的印象一直很好,不過他從來不曾對她有過非分之想,而她更不可能看上他,但如今她卻跟他求婚……
這太荒謬了。
“你剛剛說什么?”雷信堂力持鎮定,努力壓下驚訝的表情。他一定是聽錯了。
她的臉紅了,“你愿意跟我結婚嗎?”
他沒聽錯,她臉紅的模樣讓這件事情變得更加真實,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外層空間看地球一樣,世上的一切都變得很不真切。
他清了下喉嚨,想著該接什么話時,她下一句話緊跟著到來。
“不是真的結婚,我是說是一個條件。”她急忙解釋。
“條件”這兩個字讓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一掃而空,他就說嘛!這背后一定有問題,她怎么可能真的跟他求婚,那只是一個條件。
“我娶你就能得到公司?”他問。
她點點頭。
他深思的看著她,好像一夜之間不認識她一般,她尷尬的說:“你也可以不答應,我是說雖然只是假結婚,但是……”
“我不明白。”他向前傾身,眼睛盯著她,“如果照你的意思,我們兩人假結婚,然后你送我公司,這完全不合理,這個交易吃虧的是你!
見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她尷尬的感覺逐漸消失,“表面上是如此沒錯,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我剛剛已經跟你說了,我并不是經商的料,我沒有這個才能!
“不需要假結婚我也能幫小姐打理好公司,如果你想回饋我,可以用分紅,或是股票……”
“我知道!彼胫撛趺粗v,“就算全部都給你也沒關系,我剛剛說過了,爸爸留給我的錢已經夠我花一輩子了,或許有人覺得錢永遠不嫌多,但對我來講,錢一直不是最重要的事,夠花用就好,我想我剛剛已經在這一點上面解釋了很多!
他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公司對我唯一的意義,就是那是爸爸一手打拚下來的,就算我不在乎,但我知道爸爸也不希望公司交到不適合的人手上。我剛剛已經跟你提過我的親戚,就是叔叔伯伯還有堂哥堂弟他們一直想接手公司,他們也一直想說服我,我真的有些疲于應付!彼龂@口氣,無奈的看他一眼,“這些事你就算想幫我也幫不了吧?畢竟是家務事。”
“是!彼恢倍紩缘媚切┤嗽隍}擾她,但他插不了手,他沒有立場去干涉。
“但如果你變成我的丈夫就不一樣了,你有立場跟身份去幫我擋掉這些麻煩事!
“就因為這個原因?”他還是覺得這樣似乎有些兒戲。
她低下頭,“還有另一個原因!
“什么?”
她又嘆口氣后才說:“霖淵,我之前的男友想復合……這些事真的快讓我煩透了!
他沉默幾秒才道:“你想藉結婚這件事讓他死心?”他見過汪霖淵一次,也從董事長口中多少知道一點他們兩人的事。
汪霖淵當時會追求悅聆主要是為了她的家產,東窗事發后,悅聆傷心了好一陣子。
“爸爸過世后,我的心很亂,難過得沒辦法打起精神,偏偏身還又有一堆煩人的事,弄得我心力交瘁。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但我真的好累……”
“我明白!彼麥厝岬恼f。
她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自嘲道:“有好幾次我都想拋下一切出國去散心,可是我知道伯父他們不會讓我安寧的。或許我骨子里還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吧!整天只會畫畫彈琴,什么事也不會處理,但你就不同了,爸爸很信任你!彼ь^看他,“我也信任你,雖然這樣說你或許不相信……”
“不,我相信!彼捻娱W著溫柔,“我很高興能得到小姐的信任!彼浪莻不擅長撒謊的人,有好幾次董事長都曾在他面前提到過這一點。
他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好意思,“爸爸也知道我沒辦法處理伯父他們的事,所以要我跟你商量。其實結婚這件事也是爸爸先提起的!
雷信堂訝異的挑高眉宇。
悅聆微笑道:“一開始聽到時我也很訝異,現在卻覺得這樣也好,你得到公司,我得到清靜的日子,這對我們兩人都好。”
他注視著她,緩緩的說:“我必須考慮一下。”
“當然!甭犚娝敢饪紤],她高興的放松緊繃的身體,“不過請你在兩個月內給我答復,因為依照習俗,我們必須在百日內結婚!
“你想過離婚的問題嗎?”他問。
“只要有一方想終止這個婚姻,那就離婚。”她不覺得這是問題。
“你不在意背負離過一次婚的紀錄?”
“我不在意,反正我本來就很少跟人接觸,閑言閑語對我沒什么影響!彼ǔ=佑|的只有幫她售畫的畫廊,“你在意嗎?”她接著問。
“不!彼矒u頭。
她露出笑,“那我看不出還有什么問題!
“不需要兩個月,我只要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再答復你!
“沒關系、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個重大的決定,如果你想多考慮幾天……”
“不用。”他搖頭,“不管什么事對我來講都一樣,我不喜歡拖拖拉拉、曖昧不明,一天的時間就夠了!
“好!彼酒鹕,露出真誠的笑容,“謝謝你,雷經理!彼斐鍪。
他望著她白皙修長的手,以自己的大掌包裹住她,感覺到她柔軟的掌心與細嫩的手背。
他有力的手勁讓悅聆感到一陣安心。父親說得沒錯,他是個散發力量的男人,只要有他在,天塌下來也不用怕。
“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彼c頭。
當他松開她軟綿的手時,他發覺內心居然有些不舍,不禁詫異了下。
“那我先走了!睈傫稣f道。
他紳士的走到門口為她開門。
她離去后,雷信堂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街道與遼闊的天空。他喜歡站在這兒觀看底下來往的人群,那會讓他心情平靜,更重要的是能讓他憶起今天獲得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奮斗而來的,而他有資格享受這一切。
高中時因為父親突然過世,家中經濟頓時陷入困境,于是他開始出外半工半讀,一直到大學畢業,他沒有一日不在工作……不,應該說把掉當兵那兩年,他一直在工作。
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奮斗而來的,不過當然對他影響最大,給他一個機會證明自己能力的是姜煥發,也就是悅聆的父親。
若不是姜煥發的賞識,他不會年紀輕輕就當上經理。前幾年他曾想過自己出去創業,但當時姜煥發的身體出了毛病,被檢查出罹患肺癌,他只好將計劃延后,沒想到這一延就延了三年,這三年來,姜煥發的身體時好時壞,最終還是走了。
他嘆口氣,內心感到一陣失落。姜煥發的死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打擊,因為姜煥發就像他的父親一般,當然在某方面也像他的朋友,就是這種亦父亦友的情誼,讓他更無法在姜煥發死后立刻拍拍屁股離開公司去創業──“等等,姜先生,我得先通報經理!
王秘書焦急的聲音打斷雷信堂的思緒,不顧王秘書的阻止,門還是被不速之客打開硬闖了進來。
雷信堂不高興的瞇了下眼,看著姜建華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他是悅聆的堂哥之一,身材中等,但小腹有些突出,戴著一副無框眼鏡。
“經理,對不起,他……”
“沒關系!崩仔盘檬疽馔趺貢ッψ约旱氖拢@里他會處理。
“嗯……”姜建華打量著他辦公室的擺飾。
“怎么?”雷信堂不感興趣的詢問一聲。
“是這樣的……”姜建華微笑的看著他,“我來通知你一聲,這間辦公室以后就是我的了,不好意思要麻煩你搬到十五樓莊副理的辦公室去!
雷信堂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姜建華在他凜冽的眼神下瑟縮了下,不過立刻又露出痞痞的模樣,“你可別怨恨我,這一樓就你的辦公室最大,我在小房間里會有窒息的感覺,所以不好意思,只好叫你搬了。”
“你什么時候能決定公司的事了?”雷信堂不疾不徐的反問。
“沒有人告訴你嗎?”姜建華做作的露出驚訝的表情,“我從下禮拜開始就要在這里上班了,我以為人事主任已經告訴你了!
雷信堂緩緩勾起嘴角。原來如此,他們準備接管公司了,難怪姜悅聆會如此憂心,就算她反對,恐怕也無法阻止那些虎視眈眈的親戚們吧!
其實悅聆的伯父及堂兄們也有自己的事業,他們以經營餐廳為主,但這幾年擴充得太快,資金有些吃緊,這還是比較保守的說法,據他所知,他們上個月才倒了兩家連鎖餐廳。
“你放心,你還是這家公司的經理。”姜建華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叔叔的左右手,這家公司有一半是你打下來的,你也算勞苦功高,我不會虧待你的!
雷信堂皮笑肉不笑的說:“那我倒是要謝謝你了!
“那倒不用!苯ㄈA笑著說:“其實我也是不得已的,叔叔就悅聆這么一個獨生女,偏偏她對做生意是一竅不通,只會畫畫,這樣怎么不教人擔心?萬一公司讓人給掏空了她都還不曉得……!你別誤會,我不是說雷經理會掏空公司,我的意思是說她什么也不懂,我們總得幫幫她是不是?再怎么說,我們也是她的親人,不會害她的!
雷信堂勾起笑,但黑眸中卻沒一絲笑意,“那當然。”
姜建華又笑了笑,“你能理解就好,那就這樣了,麻煩你這幾天就把這間辦公室騰出來,搬到樓下去。辛苦你了!彼峙呐睦仔盘玫募,“我已經跟設計師約好,要請他重新設計辦公室,我先走了!
雷信堂沒說話,看著他幾乎是跳躍著離開辦公室。他還真是等不及,這么快就出手了。
既然他們想玩,那他就陪他們玩玩。雷信堂微笑的勾起嘴角。他已經等不及想看看當那群禿鷹知道他即將成為姜悅聆的丈夫時,臉上會是什么表情?